第 124 章 五年后

    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亦不同。

    清冷的月光从书房的窗户洒落，周家老宅的气氛萧索。

    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的周老爷子，寿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生命的最后一日，呼吸逐渐沉重。

    他微微侧首，目光迷离，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眼，看向床前的一对少男少女。青紫的嘴唇微微颤动，细不可闻：“阿瑜，桐桐……”

    周老爷子这一生颇为不易。

    后宫纷争，御医周培华一时不慎卷入宫廷后妃案。一朝家族遭逢剧变，骨肉至亲遭连累，族人离散。

    年幼的周季恒，幸逢祖父的知交挚友穆裕安搭救。穆家是民间的医药世家。早年间，周家的一位姑娘更是嫁入穆家。

    穆裕安行事周密，瞒天过海的将周季恒带回家中，掩人耳目的充为庶子，行四。

    至此，周御医嫡系幼孙隐姓埋名苟活于世，藏身乡野，不为人知。

    他年岁渐长，娶了房媳妇，婚后生有一子周柏琦。多年后，此消彼长，旧朝势落，穆裕安乃诚信君子，信守承诺，才吐露告知他身世，并将周家家资交付。他才改回原姓，身世旧事才算是翻篇。

    周季恒性情内向淡泊，与原配的感情冷淡。维持了几年面子上的和谐，婚姻破裂。妻子顾曦君家世出众，倨傲强势，主动提出和离，远走异国，

    继妻夏晚晴秀丽温婉，一颦一笑皆动人，是位丹青画手，与他兴趣相投，感情和睦。两人相处有商有量，相处融洽。很是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小日子。可惜几年后，妻子怀孕生了孩子后，落下病根，早早去世。

    周季恒与自小一起长大的穆家兄长穆叔豪年岁相近，相交甚密。时局动荡，穆家各房移居国外。

    唯有三房人丁不旺，穆叔豪遭遇不测，将独女穆桐桐托其抚养，定下了儿女亲事。

    周老爷子一鳏夫，抚养两个男娃，一名女童，日子过得颇为曲折。幸亏穆家留有两名老仆帮忙，又赶巧救了窦山子，请了窦妈妈照顾孩子。

    周家留有余资，他又有医术傍身，才算是生活比较平静安稳。长子周柏琦自幼性情沉稳，像个小大人，倒不用多操心。

    幼子周柏瑜性情活泼，蹦蹦跳跳地围在身边，招猫逗狗，是个不省心的娃。小姑娘穆桐桐懒洋洋地抱着他的胳膊，跟他撒着娇。

    周柏瑜一开知，就显露了天资聪颖，养女穆桐桐亦是乖巧懂事。一对小儿女成欢膝下，这是他一生最平和欢喜的时光，如四月的暖阳，明媚温暖。

    周老爷子遗憾幼子早逝，是生命中一道不可以治愈的伤痕。

    穆桐桐脸色惨白，眉眼含郁，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依在床前。周柏琦沉稳自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容颜颇具风霜。此时他伤怀低沉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周晓宇眉尖微拧，眼中酸涩，眨了眨眼，不觉间落下泪来。多年相处，周老爷子对他的教导，关心他自是珍视。此刻这位长者的离去，他失神片刻，终是明白，这位老人已是他不可分割的家人。

    周晓敏咬着唇，泪珠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双眼红肿。她多年相伴这位老人，感情自是不同旁人，握着周老爷子的手，身子微微颤抖，泣不成声。

    人世间的生死离别，黯然神伤，莫过于此。

    春风绿，燕儿呢喃，万物生长。绿酒一杯歌一遍，向阳草木青，明媚春光暖。

    夏日炎，纱窗蝉鸣，绿意成荫。夜渐微凉的晚风里，蒲扇轻摇，汇成一首童谣。

    秋阳照，银杏果黄，鸿雁南飞。桂影扶疏，瓜果累累 。田地里，豆荚饱满。山脚下，兔儿正肥，稻香穗满。

    冬季至，深门闭户度闲冬，碎玉密雪，围炉温酒聆其声。墙角红梅，傲雪独自开。

    四季流年，岁月寂静无声，时光匆匆流逝。

    书香笔墨字里行间，琅琅的读书声，热闹的校园里，一年一年，春去冬又来。成立多年的学生会，规模成势。有无数的少年郎怀着兴趣加入，他们路过走过，又匆匆忙忙的离去。

    后勤部的年纪最大的女部长，高中部的陶正玲最先毕业。与她同年的外联部部长，辛一诺辛一诺同年毕业。

    成绩优异的两人，上了大学，这个年代上了大学的娃很是了不起，成了无数学生娃的偶像。学生会的娃子们又欢喜又失落，无数皮娃子舍不得温柔的，经常做零食给他们的大姐姐。

    陶正玲双眸闪耀着璀璨的星光。她风范端庄得体，性情外柔内刚，举手投足自成风骨，犹如工笔淡墨描绘的一支雪中寒梅。

    她已长成一位令人倾慕的少女。婷婷玉立得站在学生会的大礼堂的台上，一番鼓励的话语，叫一帮学生娃脸都红了，手也拍红了。

    辛一诺的性情严谨，是学生会的外联部长兼任风纪委员。这位一上台，下面鸦雀无声，一帮皮小子的坐姿笔直，规矩的很。老生常谈的鼓励过后，这位学长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框，略带遗憾的感慨告知学生娃们，他人在大学，心在学生会，何况大学也有学生会，还是会时时归来，检查各位的风纪。

    可怜的学生娃们一脸木然……

    洪亮，路小兵，聂誉赫惹祸三人组俱是一愣神，眼角直跳，面上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异样，嘴角抽搐，随即交头接耳：“这是阴魂不散呀。”

    沉默寡言梁远含笑，调侃的看向许大茂：“看，我没说错吧，会长嘛，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辛才子才是幕后黑手党。”

    许大茂一脸沉重，随即笑语：“也好，省事呀。”

    处事大方的文艺部部长沈海燕领着一帮女生坐在下面，学校的名人小歌唱家，颜如朝阳的郭舟舟嘴角揶揄看向男生们，圆脸妹子娄晓娥抿嘴轻笑，靥边的显出浅浅的酒窝，后勤部手艺出众的石萌萌茫然看了一眼洪亮，摇了摇头……妹子们轻声细语的交谈。

    一九五七年，立冬。

    大雪纷飞，飘飘洒洒地下了好几场，街面上铺满了银白的积雪，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

    天才蒙蒙亮，四合院的人们就早早地起了床，在院子里点着了火捻子，鼓捣着木柈子，生起了炉子。

    巷口，卖早点的一对老夫妻一早出了摊，摆上了一张小桌子，旁边的炉子里烤着烧饼，手上包着小馄饨。炉上煨着骨头汤，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无声地招徕着生意。

    住在四合院的老贾家，已经做了母亲的秦淮茹，身子越发丰满妖娆。她拉住了迫不及待赶着出院门的莽儿子棒梗，嘴里不停的唠叨着天寒地冻容易生病，强压着又给他添了一件毛衣。

    这一年，四九城的冬季依旧如故，风中残留着隆冬的刺骨寒意。

    一身青蓝色棉衣，跨出院门，手上拎着书包的周晓宇，神色疏懒的撇了一眼这一对母子，熊孩子棒梗扭着身子，手里捏着奶奶塞给他的钱票，一心惦记着巷口的大骨汤馄饨，哼哼唧唧的应付着母亲。

    他眉心微拧，敛眸徐行，掩去了眼底几分晦暗，从他们身旁路过。

    然而，他的眼眸深处藏着几分的晦暗莫名的漠然。犹如洞悉世事，冷眼旁观的修士隐者，并不在意这俗世悲欢，人间百态。

    十七岁的周晓宇，今年高三。

    他生得风姿清隽，儒雅温润。礼仪规矩挑不出错，身姿笔直，恰如林中青松。举手投足间气度从容，眉目间平和澄明，凝成一缕透澈的分寸，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

    一双多情桃花眸，流光溢彩，只是淡淡一瞥，便叫花儿般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心头揣小鹿，面上彩霞飞。

    周晓宇的手腕处松松缠绕着玄色丝线的扣袢，另一头系着一支深色笔锋，在他修长如玉的指尖不疾不徐地转动把玩，平白添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