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金招娣订策克夫计

    轧钢厂职工子弟学校，校长办公室，桌案上摆放着一张报纸，老校长一连看了两遍，又盯着一篇豆腐干文章逐字逐句审视了一遍。

    随即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老校长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茶，放下杯子，老校长盘着杯盖子，手指轻敲杯檐，两眼虚空，忧心忡忡的神思飞逸。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老校长被打断神思，有些不高兴的蹙眉望去，只见老主任叼着一根烟，手中拿着张报纸急匆匆进门。

    老主任一眼瞥见老校长桌案前的《京城日报》，二根指头夹下嘴里叼着的香烟，弹了弹烟灰，哈哈大笑：“老伙计，你也看见了吧，我们学校的娃写得文章上报纸了。哎呦，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得好好喝上一杯。”

    老校长暗暗鄙视这莽夫，这家伙难道真没看出来，学生会一直在造势，如今已经势成，这样一个学生会就是学校都控制不住，一群年轻气盛的娃子聚在一起，如今更是人越聚越多。这老家伙就一点也不担心吗？这心可真够大的。

    老主任眉开眼笑，咧着大嘴就开口索取：“老伙计，这么好的消息，学校也有面子，赶紧把你那藏得好茶叶拿出来给我泡上一杯，让我也尝尝，沾沾文气。”

    老校长实在受不住这老家伙的破锣嗓子，捂着额头，摆了摆手，招呼老主任坐下。

    拉开抽屉门，摸出一个蓝底白花陶瓷茶叶罐，一柄镶着细纹边小勺子勺出茶叶，准备给老主任泡上了一杯茶水。

    老校长私觉得给这老家伙喝好茶，实乃牛嚼牡丹，太浪费了。

    如今这茶叶也不好买，意思意思就行了。老校长手微微一哆嗦，勺子抖落了一大半茶叶 ，老主任瞪大了眼睛，一脸不乐意。简直不敢相信老对手会来这一手，这老家伙向来讲究风度。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茶杯，颤声讽道：“谭老头，你可真是大方呀。”

    谭校长老脸一红，故作镇定：“手误，手误而已。”

    老主任微叹一声，大摇大摆的坐在谭校长对面，闻言，两道重眉拧起，轻讽：“你们文人的一张嘴，翻来覆去都是理。谭老头，你这副小气巴拉样子，真是叫人看不顺眼。不就点茶叶嘛，咋就不舍得了。”

    谭校长被说得面红耳赤，苦着一张脸，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老主任神色间的一丝揶揄。强行挽尊：“这还不是不好买嘛，你以为我愿意呀。”手一顿，茶叶罐子落在桌台上，打开指给他看：“你看，就这么多了，喝完了就断顿了，我当然舍不得。”

    老主任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包烟，脸上流出一分尴尬，自己的烟票也不够呀，也快断顿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真是伤神。

    “辛一诺是高中部学生，他写得这篇文章是植树活动后的感悟，学生会真会算计，这是一鸡两吃呀，一件事上了两回报纸。”老主任手指点了点报纸上的文章说道。

    “是呀，学生会这帮小子该偷乐了。”谭校长脸上堆着假笑。别说，学生会这一招是典型的趁热打铁，风头更盛。

    既然学生会羽翼已丰，学校的态度得摆出来，或许，那位少年人正漫不经心得审视他的态度。目前看来，学校与学生会是合作期。

    “那这篇文你怎么看？”老主任又指了指一篇豆腐干大小的文章。

    “写得好，社会主义接班人，早上的太阳……”谭校长一脸正色的说道，这篇是周晓宇写的在学生会的一天。

    老主任有些疑惑，侧头审视：“谭老头，你在担心啥，你们这些文人一天到晚想东想西，杞人忧天？学生会那帮娃在职工学校最多待上六，七年。时光一晃而过，那时我们都退休了。”

    谭校长一想也是，神态间亦有些无可奈何，微微颔首：“这六，七年但愿这帮娃子别惹啥事。”

    这一日，金招娣在离轧钢厂不远的小菜市买到了一副大肠。她挤出人群，拍了拍衣服，捂紧了篮子。拔起鞋跟，跺了跺脚上的鞋。她心有余悸，这荤腥真是不好买，猪下水又不要票，抢的人太多，差点没把她鞋子给踩掉。她板着一张脸，“啐”一口，暗骂一声，这买个菜搞得跟打仗一样，真是活受罪。

    在菜场里转了一圈，买了一小块豆腐。她才不慌不忙回家。刚进家门，就见村里的亲戚三婶子坐在家中，小儿子正给她添茶倒水。

    三婶子正急得团团转，见她总算是回来了，忙一把拉过金招娣，手掌不轻不重得拍打她的后背，低声呵道：“你这妮子，还有心思买菜，你知道吗？隔壁村子传来消息，那个狐狸精订亲了，也是你们轧钢厂的职工，姓贾。这不是打我们老金家脸嘛，这老秦家真是耍我们金家，把我们一家子当梯子，没得这么欺负人得，带他家闺女进了城，就翻脸另攀高枝，还是一个厂里的，这，这可咋办。”

    金家人村子就在小岗村隔壁，金家有姑奶奶嫁进城里。回村走亲戚时，说道要给大儿子在村里说个人家，请家里人寻摸打听一下。金家人得了信，认真的扒拉了周边交好的人家闺女，出挑真不多，有那一，两个出色的都早早的订了人家。四下一打听，这隔壁村里秦书记的大闺女长得好，人也勤快。秦书记家境也不错，两女一子，长女秦淮如秀外慧中，倒是和城里的大侄子相配。

    这一牵线，两家俱是满意。都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这两村里金家人与秦家那是相互道喜。两家人，今儿，你请我喝上一杯水酒，念叨下大侄子工作的轧钢厂，感叹下城市人能吃上供应粮，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明个，我请你喝上一杯，说说秦家姑娘手有多巧，人有多能干，对父母又有多孝顺，对手足弟妹有多照顾。

    两个村子的村民大都是羡慕眼红，有姑娘家更别提了。嫁进城里，吃上供应粮，城里人每个月都有肉票。在村里嫁个人家过日子，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口肉。就是家里养的老母鸡下得鸡蛋，平时都舍不得吃，也是拿去供销社换些生活用品。

    这时，两户人家关系那是蜜里调油。特意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金招娣回村相看秦淮茹。自家亲戚寻摸的，隔壁村里书记的大闺女。金招娣一打量，这模样身材都不错，一副好生养的身子，很满意。赶忙带着姑娘去城里与自家大小子相看。

    谁成想，这位秦家姑娘进了城，居然没瞧上自家侄子，反身踹了自家，另攀了高枝。半天功夫都不到，就在轧钢厂又寻了户人家。金家人乍闻这消息，简直叫人不敢置信。

    金招娣回村一说，怒气冲冲带了几名女眷从老秦家讨回定礼，金家人才哭丧着脸信了。当即把牵线的那位老婶娘气的差点闭了气，硬是咬着牙扛下了亲友的注目。

    老秦家的大闺女这是啪啪的打脸金家，把金家当做梯子，踏脚石。这叫金家人想起就觉得窝火，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秦家大姑娘的流言，金家人自然在背后推波助澜，眼看着老秦家落入尘埃，金家人才出了一口恶气。

    那知，柳岸花明又一村，老秦家大闺女勾搭得轧钢厂的小年青经常提着礼物上门，如今又上门提亲。

    这老秦家要是把闺女嫁进城里，这可又要抖起来了。这哪成，村里的三婶子得了音信，赶忙上城里寻金招娣讨个主意。

    金招娣听闻冷冷一笑，轻轻地拍了拍三婶子的手安抚她：“别急，这事我早就知道。”

    金招娣躬着身拿着水瓶给三婶子茶杯加水。顿了顿，直起腰微微自嘲：“秦淮茹勾搭的那户人家，恰好是我家男人的师弟。”

    三婶子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满脸惊色，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得多膈应人。三婶子嘴里犹如含了萝卜吐不出，咽不下，都寻不着个词来安慰。

    金招娣一把把三婶子按在椅子上，要留三婶子吃饭。金招娣为啥没去贾家闹腾，盖因厂里刚罚了自家男人。三级钳工拿二级工资，她男人气得一直没和她说话，如今连饭也不在家吃了，平时都吃食堂，一个月十几块钱，想想就心疼，这惩罚叫她忌惮万分，也不敢惹事了。

    金招娣眼里划过恨意一闪而过，给三合面加水，手里熟练搅拌成糊糊，揉成面团。

    三婶子一觑这神色，知道她憋屈，忙上手帮忙揉洗猪大肠。金招娣贴上饼子，蹲在三婶子身旁，说道自家事。因得罪了学校，男人被扣了工资，最近也不敢闹事。老秦家闺女要嫁的那户姓贾的职工，是个孤儿寡母的人家。

    金招娣眉目轻转，眉梢尖儿扬起，眼睛直盯着三婶子，悄声问道：“三婶子，独子，孤寡，人丁不旺 ，你说这样的人家最怕啥？”

    三婶子竖着眉，厉声厉语：“那还用说，自然是怕断子绝孙。”

    金招娣似笑非笑，微微摇头，一根手指头在三婶子面前晃了晃，三婶子手上慢慢的松了劲，耳边传来金招娣压得低低的，犹如毒蛇般嘶嘶的声音：“你说贾家要是知道秦淮茹克夫，会怎么办？”

    三婶子一脸阴沉，在城里吃了顿饭就匆匆赶回去。没几天，秦家大闺女的闲话少多了，如今都传那秦家闺女长得才貌双全，乡下汉子消受不起 ，注定要嫁到城里，吃上供应粮。

    小岗村的三姑六婆脸上的神态都是一脸高深，一条小道消息悄悄地流传开了，那些脸上恭维秦书记，私下里的话语更是更是刻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花似玉，才貌双全的秦大闺女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