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墨枭4
如今的文宣也通了些许人智，自知其中的羞耻。
他反复劝解贾道平，“如此反复无常，弃之无妨。”
贾道平抱着她被冻伤的躯体走进了屋，“该救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贾道平因理念不合产生分歧。
“她曾背弃了你，要你颜面扫地。”他打抱不平，“只因她是你的初恋吗？”
贾道平双手合十，“我们抛却初恋，抛却背弃，如今的她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需要救助的可怜人。”
端木文宣很是不解贾道平口中的慈悲，亦或是怜悯。
“这些所谓的善良，能给你带来什么呢？”他不止一次地在贾道平耳畔问道。
“带不给我什么，但能给他人带来一线生机。”贾道平回答。
文宣反问，“甚至值得你为之付诸生命吗？这些残弱的平庸之辈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被我选择成为宿主，我们就该有自己的使命！”
贾道平笑了，“或许在你看来，杀人越货就是你的天性；
那我只能处处限制着你，替你偿还过往的罪孽。”
文宣：“罪孽如此深重，你还的完吗？你以为你是谁？高高在上的神明？”
贾道平低头忏悔，“我从未否定，自己作为芸芸众生的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有了自己的小脾气，甚至很讨厌采薇的存在。
即便如今的贾道平，与她不过是邻居关系。
她每一次的投怀送抱，都被贾道平拒绝。
溪水涧涧，他们逆流而上，一路溯源，最终来到一处瀑布前。
一人一面具，站立在宏大的盛景前，耳畔只剩下无尽的震撼。
贾道平心里明白，他对面具的限制愈发微弱，没有多少时间，面具很有可能僭越取代宿主。
如今限制它的，只有他教授给它的良知。
面具被瀑布彻底震慑，“世间竟有如此宏观之景！”
贾道平合眼道，“但一个人心中的欲望，远比这激荡的瀑布壮观许多；
或许你向往的，永远都是飞流直下的冲动，但一切热烈之后，终还是要归于平静，如流淌的小溪。”
面具急切问道，“小溪之后去哪儿了呢？”
“归于大海，那也是最终的归宿；瀚海汹涌，却不似瀑布张扬，因为它能包容万物。”
面具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傲娇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就像那大海咯？”
贾道平笑了，“不，我是希望你能成为大海。你是天公造物，而我短暂生命不过百年；
在我身死之后，你依旧有很长的路要走，倘若入了歧途一去不复返，那是我最不敢想的。”
文宣冷笑一声，“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和你一样当个烂好人的。只是……你真的会死吗？”
它不敢想，它宁愿让天下所有人去死，换得贾道平永世安宁。
毕竟，这也是他存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伙伴。
尤其是为所谓的善良而死，显得十分可笑而可悲。
贾道平长舒一口气，“我们究极一生去探索何为真实，到头来自己却依旧不明所以。”
端木文宣隐约明白，就连贾道平自身也不清楚所作所为正确与否，只能坚持走下去吧。
但接下来的事情，让端木文宣彻底破防。
山匪的流寇再次扫荡村子，却被袁道平和端木文宣抓个正着。
端木文宣的凶相初现，“这样的恶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贾道平：“放他走。”
端木文宣懵了：“为什么？他杀害了很多人，我吃了他也不行吗？”
贾道平：“正因为他的罪孽无数，所以还需留在这残忍的世上忏悔，我们能做的，只有为他赎罪。”
端木文宣：“可这是他犯下的罪过关我们什么事？难道你的善良，连坏人都分不清吗？”
贾道平合眼凝神，“一切罪孽的源头不都是这些作恶多端之人吗？只有将他们彻底教化，才能化解纠纷。”
贼寇一头雾水，看着贾道平一个人如人格分裂一般自言自语。
端木文宣：“恶就是恶，我不是你，我不信佛，所以我必须杀他！”
只可惜，身体的主动权还在贾道平手中，最后，端木文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寇从他眼前溜走。
自此，二人彻底决裂。
端木文宣恨透了所谓的善良，因为他不想和这个烂好人一样被束缚其中：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善良，又害死了多少人呢？当年你救下韩才良，致使他草菅人命：
你放走了流寇，致使他又能为非作歹，鱼肉百姓？”
贾道平没有作答，在端木文宣看来，是默认理亏了。
所以，他更加放肆：“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你输了，以后遇到坏人的时候，身体的主动权就给我！”
贾道平还是选择了沉默。
端木文宣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把你是朝廷通缉的身份透露给采薇，看她是否会因奖金告官呢？我很想知道，你所谓的善良，究竟实现了什么？”
在那个夜里，采薇从门缝中看到了那张秘密的字条。
三日后，官兵将那座残破的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就连端木文宣自己都没想到，贾道平竟会在这里搭起一座柴草垛。
等官兵闯入时，自焚的大火熊熊燃起。
文宣慌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惊慌。
“你快停下！！！”他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贾道平显得分外宁静，“我知道这种火焰伤不了你。待我离去之后，这具身体，就归你了。”
端木文宣带着哭腔央求着，“我不要你死！！！我失去谁也不能失去你！！！”
贾道平笑了，“这正是我命中注定，而我所做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端木文宣方才醒悟，他之所以厌恶邪恶之人，正是贾道平潜移默化的作用，而他存在的本身，才是世间最大的恶；
若没有贾道平坚定的意志，他完全可以驾驭这具躯体，然后靠着本能去为非作歹。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善良，实则也在践行。
唯有慈悲才能感化一切邪念，断臂喂鹰，驯化蒙昧。他用一生实践着方丈的一句教诲。
他重生了，带着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模样，再没有贾道平，留在这世上的，只剩端木文宣。
他对悠悠苍天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与所谓善良相对立的，还会有正道存在。
他颓丧地回到家，采薇担心地一直在等他：“那日我偶然寻到你的过往，赶忙烧掉了，要不你先外出一阵子，小心官兵啊。”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采薇从未告密，只是他输不起，背着贾道平泄露了。
没过多久，他也选择离开了；是一个青面鱼头怪来找他，自称是他的兄弟。
自此，他才记起往昔一切──夺回面具，复活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