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请您抬起头
所以说风月凉也不喜欢医院。
尤其是那刺鼻的酒精味以及人们脸上说不出的辛酸与悲恸。
即使天色已晚，住院部的走道依旧人来人往。风月凉也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仿佛置身事外，安静的没人会注意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此时的风月凉也正一脸苦恼。他在考虑是直接把真相告诉织田千惠，或者说利用小说家的“才能”稍微加一点修饰的说出口。
只是在想着的过程中，织田千惠已经从病房中走了出来他都没发现。千惠出门后左右望了望，最终看到了默默一人坐在凳子上的风月凉也，于是缓缓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的坐了下来。
风月凉也这才从幻想世界回到了现实，意识到身边是织田千惠后本能的感到了一丝紧张，然后摆出了小朋友都能看出他在心虚的表情：“千惠酱怎么出来了，小百合奶奶没问题吗？”
少女悠悠的望着风月凉也，轻声说：“这句话该我问凉也才对吧。”
风月凉也僵住了，良心与道德在做最后的挣扎，终于风月凉也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而是仰头望着医院的走廊的天花板。
“小百合奶奶的情况并不理想，但却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唯一有用的治疗方式就是手术，但小百合奶奶的年龄太大了，手术风险很大。所幸她目前还算稳定，采取吃药和食疗也许可以调理好身体。但是”
风月凉也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这时他有些理解刚刚的主治医生。即使是作为事情的叙述者，想要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出这些话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小百合奶奶最大的问题不是疾病，而是时间。
风月凉也说完后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织田千惠，却发现少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镇定。发现被偷看后，织田千惠向风月凉也投来微笑。
“其实我的心里已经隐隐有预感了，奶奶刚刚吵着要出院说自己已经没事了，我想和奶奶一起回家照顾她。”说完少女看着风月凉也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神明明毫无波澜，却让风月凉也感到无比的心疼。
随即点了点头，开了句玩笑：“你怎么抢我台词啊喂！”
不过风月凉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看了看织田千惠想了很久的措辞问了一句：“小百合奶奶的事情，就只有我们赶来了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织田千惠的父母却没有赶回来。
风月凉也那点小九九织田千惠当然能听出来了，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我已经通知了父亲和母亲，这段时间他们工作很忙，会尽量赶回来的。”
“哈？”
风月凉也的眉毛都要皱到鼻子上去了。
他实在是不理解，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会让织田千惠的父母说出这样的话。常年在海外公司上班已经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多亏织田千惠懂事又自强，才能一个人从小带着年幼的弟弟在偌大的东京生活。
现在老人家病倒进了医院，他们竟然还能以工作为理由来搪塞，这让风月凉也直接路转黑。
不过好歹是少女的亲生父母，风月凉也不好说的太离谱，只能嘟囔着吐槽一句：“别等到他们回来，小百合奶奶已经痊愈了。”
阴阳怪气的样子惹得织田千惠翻了翻白眼。
说到底，风月凉也是个十分注重家庭的人。（作者的话：离家出走？）
他当初的梦想里面有两条，第一是成为日本最畅销的小说家，第二则是得到父母的认可。父母对他的认可甚至排进了梦想，足以证明家人对他的重要性。所以织田千惠父母这种为了工作连家庭都不顾的人，在他看了就是“kuso”。
“哪位是织田小百合的家属，麻烦去收费处缴一下费吧。”护士站在病房门前往里喊了一声，织田千惠连忙站了起来：“我是。”
然后对风月凉也轻轻的说：“我去缴费，凉也你去和奶奶说一下情况吧。”说完还眨了眨眼。
风月凉也：“？？？”
我的千惠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了，去告诉小百合奶奶病情这种事情，风月凉也也不想做呀！
但是转念一想，缴费？还是想想怎么委婉的告诉小百合奶奶真相吧。
风月凉也先是探头偷偷的看了看病房里，只是刚刚望向织田小百合就和她对上了目光。随后织田小百合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坐到了她的面前后，风月凉也显得有些局促。
而织田小百合则是不断打量着风月凉也，眼神里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越看越喜欢。
“那个，小百合奶奶，其实您的病不算很严重，只要保持心态每天按时吃药就行了。”最终风月凉也还是没能说出真相。
残酷的事实由他们来承受就可以了，小百合奶奶只需要保持开心然后配合治疗就行。
可织田小百合对于自己身体的状况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即使穿着病号服且一头白发，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依然让人感到生机勃勃。随后开口声音温婉：“先不说这个，凉也和千惠已经到哪一步了呢？”
风月凉也：“这这个。”风月凉也开始冒汗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织田千惠陪他回家拿乐谱时，风月凉也就是这么将千惠酱当成了挡箭牌推到了父母面前。现在这个情况不就是当时的反转吗！
感情的事情不能说谎，这是风月凉也一直坚持的信条。他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和千惠酱还没有正式交往。”
他没说谎，特别是“还没有”和“正式”这两个词用的非常有水准。
“还没有”代表只是现在时，时间到了这个状态就会变成“正在”。而“正式”则是对形式的表达，这就说明两人虽然没有交往，但关系已经达到了情侣的水准，只差一个“正式”的机会了。
“既然这样，我希望凉也能够答应我这个老太婆一件事。”
“您请说。”
“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顾好那个孩子。”织田小百合说话间眼里流露出的温柔，似乎可以融化冰川。
风月凉也一下激动的站了起来，这话听起来就像在交代后事一样，他上前了一步连忙认真地说：“小百合奶奶我不能答应您这件事，这件事一定要您自己来。”
“你先别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说。”
风月凉也意识到有些失态，连忙坐了下来。
“千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越是看起来坚强的人，内心越是脆弱。他的父母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出国了，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生活。”
“我的年纪大了，不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自从三年前千惠的爷爷去世后，我就意识到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离开这个世界。我最放心的就是千惠了，而我最不放心的也是她。”
“我想你对她来说一定很特别吧，既然如此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一个人的日子里她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孤独，所以请你一定要让她幸福。”
风月凉也微微张着嘴，他从未听过织田千惠的这些往事。听着小百合奶奶讲述的故事，以及看着她认真且自责的模样，风月凉也一度哽咽。
您一定不要自责，因为那样的话我会无地自容。
风月凉也何德何能去接受一位长者真切的拜托啊，明明他才是那个给予伤害的人。
这也让风月凉也意识到，少女从来都是将温柔展现在大家面前，这些年一个人的孤单只有她自己知道。
越是如此，风月凉也越是想要给自己两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风月凉也咬着牙：“我我根本就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孩子，你知道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风月凉也微微抬眼，迷茫的望着织田小百合。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器量。”
“承认他人的了不起，以及承认自己的不足。你的眼里包含着爱意与歉意，那么你就一定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孩子，请你一定要让她幸福，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头一次【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不再是一句恶搞的玩笑话，而是织田小百合确确实实的一生里最真挚且无力的请求。
她自己何尝不是孤单的呢？
儿子儿媳远走他乡，爱人离开人世，孙女去到了东京。只不过她终于在风月凉也的身上看到了光，那道属于织田千惠的光。
风月凉也看着面前坐在病床上低头鞠躬的织田小百合，一时间百感交集。
突然间心中的责任感蓦然加重，随之而来的是他下定决心的坚定声音。
“请您抬起头，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