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年旧怨（三）
郑家为了招待客人杀了一只肥硕的大公鸡，再用刚摘的新鲜蘑菇炖了，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流口水。
就连一向看不上郑淑怡的郑梅都吃的满嘴流油，更别说几个大小伙子了。
正在大家吃的开心的时候，陈姐拉着淑怡妈悄悄离席，躲到厨房里说着悄悄话。
“淑怡妈，你看那姓刘的小子怎么样？”
“长得高高的那个？看着是不错，有礼貌有文化还能干，我们淑怡也早就和他认识了，可是——”
淑怡妈有些为难，顿了顿继续道：“人家好歹是城里人，念过书的，就算家里出了事，那也是心气高的，能看上我家啥也不懂的黄毛丫头吗？”
“那你可就不用担心了。”陈姐一听这话就知道淑怡家也有意思，顿时眉开眼笑，“我肯定是问过他了啊，刘小子也觉得丫头不错呢！”
“那就好啊，那就好。”淑怡妈紧绷着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慰、满足的笑容。
时尔在土胚房里飘来飘去，看着身旁的怨灵，全身都写满了疑惑。
“你居然还和郑淑怡订婚过？”
“是啊。”怨灵语气暖了起来，“淑怡父母很好，从来没嫌弃过我家是犯过错误的。”
时尔抱着肩膀好整以暇道：“照你这么说，郑梅不是也没嫌弃过？”
“……”怨灵头也不回地飘走了。
画面一转，所有人又都聚集在了饭桌上，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盎然，尤其是淑怡父母，像看亲生儿子一样看着刘志强，怎么都看不够。
但是郑梅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刘志强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土胚房后，又被郑梅拉着喝了一顿酒，几个大小伙子劝都劝不住，三旬酒过，窈窕少女就有了醉意。
她晕乎乎地靠在刘志强身上，声音娇媚道：“志强，别走……”
一起喝酒的两个青年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赶紧转过身，不断念叨着“非礼勿视”。
刘志强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两秒后，果断站起身，穿鞋下炕，一气呵成，以至于女孩的头重重磕在了炕上。
“郑梅，你喝多了。”
经这一撞，郑梅的酒醒了大半，直起身眼泪汪汪地说：“刘志强！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宁可喜欢郑淑怡那个乡巴佬也不喜欢我……我明明喜欢了你那么久……”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就只剩呜咽声。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旁观的两个青年都在轻轻叹气，这样漂亮又爱而不得的女孩就连时尔看了也会觉得心疼，可刘志强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表情更加严肃了。
“你说你喜欢我？”李志强步步逼近郑梅，“所以在宋同学送了我生日礼物之后你就要动用家里关系让她退学？在我送一位不认识的女同志去医院了之后你就要警告她离我远点？”
“你不请自来去我家吃饭，然后说家常菜难以下咽。明知道我母亲早逝还捅人心窝子。我爹呛了你一句就被你爸降了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叫我怎么喜欢你？我也承受不起你的喜欢。”
“不是的……”
“不是什么？”他眼睛布满了血丝，“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家为什么出事么？不就是你在自己家出事之后把我爹举报了吗？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自然受不了一个人接受惩罚。”
屋里几个人全都呆住了，包括看戏的时尔。
原来她觉得年轻的刘志强脾气不太好，可现在她才发现，她错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还能平心静气地忍到现在，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志强……”跌坐在炕上的郑梅满脸泪痕，颤抖出声。
刘志强打断她的话：“我和淑怡认识五年，彼此两情相悦，也都是该成婚的年龄，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做不值当的事了。”
“我这就搬出去，以后都别见面了。”
他装好自己的衣服行李，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向小雨里。
另外两位青年还没消化掉刚听到的这些话，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还下着雨呢，要不要去劝劝他？”
“算了，他爸爸病逝始终是他的心结，搬出去也好，让他静静吧。”
刘志强走得远了，时尔和怨灵也被迫飘向他的方向。
小雨中，草棚下，背着行李的高瘦青年就这样坐了一整晚。
时尔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那时候就没有恨过她？”
怨灵声音仍然淡淡的：“有吧，但是我家的确犯过错误，生在那个年代难免不会被波及，即使不是她去举报，也会是别人，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走好当下的每一步。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转：“如果能重活一次的话，我不会那么傻了，我娘说得对，有的时候善良和蠢没什么差别。”
时尔勾勾唇角，这倒是和她想一块去了，不是所有的善良都会被人感激的。
各家各户的烟囱陆续冒出了袅袅白烟，融进雨里化作一幅水墨画卷，最后变成碎片，消散在二十世纪的裂隙中。
“砰！砰！砰！”
什么声音？
眼前的画面还未完全显现时，一阵嘈杂的声音就传进了时尔的耳朵里。
好吵啊。
“哎呦，恭喜恭喜啊，大哥大嫂。”
“同喜，还不是陈姐你张罗的好啊！哈哈哈……”
水雾散尽，灯笼、红绸映入眼帘，一节鞭炮在时尔脚边炸开，吓得她直接向上飘了三米高。
小院里鼓乐齐鸣、宾朋满座，男人们推杯换盏，女人们笑语欢声，头戴一朵小红花的正是淑怡妈，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喜色。
竟然是婚礼现场。
时尔此刻内心有些复杂，既有些高兴，又觉得悲哀。
替刘志强高兴，替刘老爷子悲哀。
“各位亲朋好友！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
由村长客串的司仪走向木板台，高声祝词，台下顿时掌声如雷。
郑舒怡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漂亮红裙子，一头黑发盘成发髻，再别上几朵沾着露水的鲜花，笑意盈盈走出。
想来这个时候，她已经把以后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吧。
时尔看向身旁的怨灵，发现他竟然是笑着的。
温柔又情深，一如台上的刘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