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陈年旧怨（一）
随着食指触碰到怨灵冰凉的额头，时尔的意识进入到一片混沌之中。
周围尽是灰蒙蒙、凉丝丝的水雾，身在其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时尔和怨灵才一同站在一条弯曲泥泞的山路上。
看来这份回忆十分久远。
“大概是六十年前了吧。”像是感知到时尔心中所想般，怨灵的语气也有些落寞。
小雨淅淅沥沥落下，穿过时尔的魂体，滴在浅水洼里，溅出一朵漂亮的水花，最后融于泥土。
“咣当——咣当——”
转角处驶来一辆破旧的牛车，车上堆满了行李，还坐着四个青年，其中穿着素净的衬衫、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人眉眼间和刘老爷子有些相像。
此时怨灵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身形也变成那衬衫青年的样子：“这时候我才18岁，正念高中，和郑梅一起被分配到了这个小山村。”
时尔这才注意到靠在行李上睡着的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漂亮的花裙子，旁边的青年用大衣给她撑起了一片干燥的空间。
“那你们应该很早就认识了吧？”
“不早，只同学了几年。”
提起郑梅，怨灵的脸色明显变差了，时尔便不再追问。
牛车“吱呀吱呀”晃悠了很久，才看到了一处小村子，早被风雨打磨地十分平滑的石头上刻了三个大字——牛头村。
和村名一样，村子里随处可见正在吃草的老黄牛，几乎每家都有，但又不多，应该是作为劳动力使用的。
只不过现在不是正农忙的时候，用不到它们。
睡了一路的郑梅也醒了，现下精神头十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
“我们这就到了吗？这里还真是不一样，和我从前见过的村子都不一样！”
少女娇俏的声音犹如清晨的百灵鸟般，婉转动听，就连驾车的村民脸上都笑开了花。
“可不是嘛，别看附近山多，可俺们牛头村偏不在山上，水稻种的也多！”
说着，村民的语气又突然悲怆起来：“就是离镇上太远，穷了点。”
“穷怎么了？越穷越光荣嘛，饭管够不就行了！”郑梅笑着道，“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车上的几个青年笑作一团，连声附和着，只有刘志强依然端坐着，只是看着成片的翠色轻轻勾了勾嘴角。
此时的刘志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与那个偏执、阴狠刘老爷子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更让人好奇他的经历了。
“我都快忘了年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怨灵淡淡道，“谢谢你，小时先生，还能让我看一看从前。”
牛车最终停在了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前。
“这是个空院子，都收拾好了，你们就住这吧，过一会村长他们就来了。”
村民嘱咐完，就驾着牛车往来时的路走了。
郑梅率先下了车，然后站在没比她高出多少的土坯房前傻了眼。
院子里没有砖石，只有靠篱笆院的一侧略微高了些，算是给人走的，可在下了一天的小雨之后，变得很是泥泞。
对旁人来说还好，可对郑梅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她脚上的漂亮布鞋可能更重要些。
“刘志强！”
刚路过她的男孩疑惑回头。
“你来背我嘛！我布鞋会脏的！”
刘志强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我腰不好，可别把你摔了。”
“你——”
郑梅小脸涨得通红，狠狠剁了一脚，结果泥水又溅到了她的裙角上，气得她都快哭了。
其余两个青年在后面捂着肚子憋笑，不敢发出声来。
“行了可别为难这个夯货了，我背你。”方才笑得最厉害的青年半蹲在郑梅面前，歪着头道。
郑梅对着刘志强的背影重哼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还是李敬善！解！人！意！”
但是前面那人头都没回，直接进了屋。
“哈哈哈，郑梅这时候性格还挺有趣。”时尔笑着拍了拍身旁怨灵的肩膀。
怨灵表情没啥变化：“刚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说。”
眼前忽然又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再清晰时，几人的状态已经和初进村时天差地别，个个灰头土脸的，就连郑梅也换上了长裤。
刘志强等人是第二批进村的知识分子，加上第一批的，牛头村一共来了十几人。
郑梅跟着村里的女同志们一起忙地里的活儿，几名男同志则被分配到了石油矿井，开采石油。
矿上都是些大小伙子，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因此村里日日派人来送饭，村民们也很热情，尽拿些好的来招待他们。
虽然村里大部分人都没文化，但是不影响他们对文化的尊崇，这倒是和当时那个年代的大环境不太相符。
刘志强长得清秀、有文化、又能干，谁家有个适龄的姑娘恨不得天天往矿上塞。
就在这一日三餐间，他认识了一个像水仙一样漂亮水灵的姑娘。
这天刘志强像往常一样来到空地休息，一边和身边兄弟们闲聊一边等着村民来送饭。
没一会，身穿碎花布衫的女孩就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怀里还抱着个铁皮饭盒。
“哎呦，看看谁来了啊~”李敬用胳膊推搡着身边的青年，不怀好意道。
“去去去，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刘志强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红晕。
女孩一路小跑着前来，两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在空气里留下淡淡的桂花油香气。
“刘哥，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没饿着吧？”
“没有，我也刚休息。”
“那就好，快吃吧。”
女孩擦了擦额头的汗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俏皮的小虎牙。
刘志强赶紧打开了手上的饭盒，里面是满满一盒饺子，晶莹剔透的，漂亮的很，一看便知是谁的手艺。
他夹起一颗咬在嘴里，野菜的清雅和猪油渣的香腻完美混合，吃起来倒是比肉馅饺子更好吃。
“怎么样？”女孩睁大眼睛紧张的问道。
“太好吃了！”
“那就好！”她别了别耳边的碎发，低头抿着嘴笑，“这是早上刚摘的野菜，给你尝尝鲜，本来还怕你吃不惯呢。”
李敬笑嘻嘻凑上前来：“淑怡妹子这是哪的话，就是你拿杯白开水来，志强也觉得美味呢！哈哈哈哈~”
几个青年围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时尔不禁挑起了眉。
原来她就是淑怡，女鬼生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