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后我们再也不见
思考再三，我给马屎男打了电话。
“喂……”
他声音慵懒。
“你在干嘛？”
“我在看文件……你回曲市了吗？”
“嗯，回来了。”
“嗯……”他沉吟片刻：“有个工作，你想不想接？”
“啊？”
“上次你发给我的小说，我看了，如果改成短篇应该不错，正好有个平台在招募，我就联系了……”
“那个……我打电话来是想说，我想辞职。”
“……”
“从今天开始我不来上班了。”
“好，你不想坐班，也可以在家办公。”
“不，我是说，我不想写小说了，也不想进娱乐圈了。”
“你没开玩笑？”
“是的……”
那日从翟羽婷那里回来，我想了很多，如果继续坚持的代价那么大，我宁愿选择和攉圆饼混。
“为什么？”他想了想道：“我承认给你安排的工作是任性了点……今后，我会真正用原石计划培养你。”
“不必了……谢谢你。”
“那么……陨石计划如何？”
“……”
“那为什么？”他故作轻松道：“是不是把我以前的话听进去了？我向你道歉，你写的文……虽然烂，但没有我说得那么烂。”
“你不用做任何事情，其实通过这件事我也发现了我写文的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缺乏人物间的感情关系，即使在小说中，永远只有主角一个人，也是很孤独的。”
我道：“我打电话来，一是想和你道别，二是……我想说，你一定要坚持原则，不要被他人陷害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再见。”
“喂，我还没允许你辞职……”
我挂断了，感觉一身轻松。
苏凯，再见，rose ，再见，马屎男，再见……
在曲市一中外，也有个让我很难忘的地方，那就是曲市的特色小吃—————辣壳面。
辣壳面就是手擀红汤面，炸过的辣椒红油铺满到快要溢出来，一筷子夹起来是金黄的宽面片，比陕西裤带面更短更宽，厚度比馄饨皮稍厚一点，刚好能挂住红油，又入了大骨汤的鲜味。
这家辣壳面叫“宽嘴巴”，是三十年的老店，他家特色就是会加入炸焦了的大蒜和花椒，再放一点薄荷叶子，吃起来又辣又微甜又清新，回味无穷，吃过一口就想马上点第二碗。
面试是真的“面试”，我连吃了两碗面，老板确认过我的忠诚，满意地摸摸山羊胡子，把我留下了。
“来啦？二位的二两和五两招牌辣壳面。”我小心地把碗放下：“小心烫，建议夹起来晃两下再吃哦！”
“好的谢谢。”她们小声议论，然后喊住我：“诶不好意思，感觉你长得好像那个沈深深，就是拍我们订婚吧节目的。”
“啊？是吗？那是我的荣幸啊！”
“你不会就是吧？”其中一人捂住嘴，我连忙打断她的想法：“偶像怎么可能来拉面店打工嘛，而且还染黄毛。”
“倒也是。”她激动地用手扇着脸：“那我可以和你合影吗？”
我端着空盘子快步走向厨房：“不可以哦抱歉。”
一天一天地过去，到店打卡“小深深”的人越来越多，饭点时还排起长队，没想到我的人气居然这么高？
原以为店里会觉得我碍事，没想到店长十分满意，特地花十块钱给我买了张奖状，写着绿星星荣获最佳员工。
“你的皮肤好好，可以讨教一下方法吗？”
“这是天生的哦，话说你们想点什么？推荐招牌辣壳面哦！”
“好的好的我们来两碗，跟网上说的一样，你长得真的好像沈深深。”
我埋着头操作收银系统，把帽檐压得很低：“是吗？我还不怎么了解她呢。”
“她又会写小说又会拉小提琴，综艺感还很好，特别是和苏凯搭档的时候特逗，我们都特别喜欢她。”
“还有啊，她和决浩合作的听书封面，叫love and love，推荐给你听啊！”
“我最喜欢她的《龙阳客栈》，男女主都好单纯，可能就是要单纯的人才写得出来吧。”
她们说得越多，我越觉得心在绞痛。
我换上微笑，笑容像利刃划开了伤口：“来，你们的小票，在位子上等就可以了。下一位！”
“我要二两脆哨辣壳面。”
“好的，二两脆哨一位！请问怎么支付。”
“现金。”
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钱”，一看是张纸条，上面写着：找到你了。
不会是苏凯？！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马屎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刀刻般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正配。
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我迅速道：“先生，这不是现金。”
“翻后面看看。”
我翻过来，上面写着：这顿你请。
右下角还有个：vip券。
突然觉得他好幼稚，我忍不住笑了：“好，往里请。”
我知道他并不是单纯来吃辣壳面的，但店里人手很少，我忙里忙外很快就忘记了他的存在，过了两个小时终于想起来，往他坐的地方看去，已是别的客人。
算了，他可能只是路过，或者被网上推荐而来的，怎么可能是来找我的。
关店时间是晚上八点，我们都是下班才吃晚饭，一直忙到八点多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
“深深，那些人都是来看你的哦，没了你我们生意都要少一半呢。”老板娘数钱的声音比说话声都大。
“哪有，辣壳面那么好吃，我在初中时每天都要吃一碗呢。”
“说真的，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写小说啦？放弃大好的技术。”
“不了，我想写，但是太难了。”
“三十六行，行行都很难啊，像我们做这辣壳面，没秘方还活不下去，你可别丢了秘方哦。”
我脱外套的手停了下来：
“嗯……谢谢老板娘。”
“快回家吧别忙活了。”
我把拉门拉开钻了出来，旁边有个高大的人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吓死！”
定睛一看是马屎男：“天呐！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以为你走了。”
“等你下班，人太多不好说话。”
“你……等我干嘛。”
我跨上新买的小电驴，戴上头盔：“你快点回去吧，我还没吃饭呢。”
踩上油门，前轮竟然翘了起来，我吓一跳赶紧松开油门。
只见他死死拽着后座的栏杆。
“我也没吃饭呢。”他道。
“你，你没吃饭关我什么事。”
他的大长腿一跨，坐在我后面，我的电驴本来就小，他一坐上来我感到泰山压顶。
而且他正贴着我的屁股！
“你下去！”
我扭动着车头，他两条腿踏地，直接把车身固定住。
“打你电话不接，现在看到我还想逃，你是不是在躲我？”
“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他啧了一声：“你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以前我怎么气你都不在乎，怎么现在又是放弃写作又是躲着我的。”
“我愿意，我就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就喜欢当拉面小妹，你管不着。”
“不可以，我不能眼睁睁看一个作家堕落。”他道：“开车，先去吃饭，我指路。”
“哈？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说了不让你管，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不要骂人，闭嘴开车。”
我甩不掉他，只好踩油门，小电驴发出咔咔的响声，吃力地徐徐前进。
“这里朝左转。”小电驴重量太大了，我的车头摆来摆去根本不听使唤。
“你有几百斤啊？！都是你太重了！”
“喂喂我都说了朝左转，”他索性两脚放下来脚动刹车：“你下来，我来开。”
我们换了位置，他迟迟不开走。
“喂你怎么不开。”
“你的手抓好。”
我的手撑在膝盖上，尽量和他保持微小的距离：“抓好了的。”
他的脸朝这边偏了一下，鼻孔叹了口气，一踩油门，然后迅速一刹车。
“啊啊啊啊！”我出于惯性地向前扑去，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角：“你故意的！”
他淡定地说：“没有，刚才有车。”
然后他又踩油门，轰地一下电驴冲了出去，然后猛地又刹了车，我浑身重量都压在他的背上。
“啊啊啊啊！这回你肯定是故意的！”
“……这个车怎么开来着？”
我一辈子就学了三种语言，中文外语和无语。
最终我们还是颤颤巍巍地到达了目的地，点了两菜一汤吃起来。
我不想和他说话，埋头猛吃，他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哐哐哐当当当当。”
“说正事，那次我给你的大纲，实际上是周演要写的新书，”他特地把“周演”二字说得很重：“我认为有些地方你们可以融合一下，质量会更好。”
“……”
“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我缓缓抬头愤恨地瞪他：“你会这么好？白给我资源？”
“我说过，之前因为女儿的事让我很心烦，而且我夫人……”他顿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事，总之我可以帮你回到从前，甚至更好，你也知道暗星……”
“不用了。”
他吃瘪的时候会不自觉将食指往唇上含一下，特别像怯场的小姑娘。
然后他又前倾过来：“暗星出过非常多的明星，还有很多合作的桥梁，你可以试试……”
“没兴趣。”
他陷入了沉思。
“那个……”我说，他端正坐姿看着我，我道：“那个鸡腿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好，整盘都是你的。”
我一口吃掉肉，把骨头拔出来。
他有点不耐烦：“你就没别的话了？”
“刚才听你说周演要出新书吗？”
“是的。”
“我有个人推荐给你，叫霍元丙，他才华很出众，但他的名字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所以合作写书再合适不过。”
“霍元丙……你认识他？”
“对，他被你老婆封印了，听说是因为才华过于出众，被当成眼中钉给除掉了。”
他斜嘴笑了：“他跟你这样说的？”
“是啊。”
“那是因为他写的东西不符合审核标准，他就以为全世界都与他为敌，太过狂躁，就把他封杀了。”
“啊？真的吗？”
他笑着点点头，随后严肃下来：“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有很多可挖掘的空间，考虑一下吧。”
“不考虑了，要找人的话可以找攉圆饼，他现在估计恢复正常了。”
“我不找别人，就找你。”他的耐心快没了。
他面前碗筷还放着，一口没动。
“快吃吧，吃过这顿饭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他沉吟良久，依然面不改色道：“好，那你慢吃，我先走了。”
他起身时用力整理了一下开衫，仿佛在甩掉一身的晦气，快步离去。
我怕他回头，努力埋头苦吃，过了一久我抬头，一片漆黑的落地窗外空无一人，眼泪不争气地掉进了碗里。
周演的新小说……
将会怎样的大开脑洞，怎样的魔幻现实？
好想看看，好想参与。
呜呜呜……我才不稀罕呢……
我都打定主意不写作了，还期望这些干什么呢？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但不负责收银了，老板娘说我收银客人会堵塞很久。
“您好，小心烫，您的辣壳土豆粉双拼。”
“还有午餐肉。”
“啊，加了午餐肉吗？我马上给您拿。”
另一边客人喊：“快点啊怎么还没好！”
“不好意思，马上好！”
我进到厨房，老板的儿子负责煮面，他心疼地看着我：“你忙到现在午饭还没吃，先吃两口吧。”
我看了一眼放在桌上早已没了热气的一碗炒饭：“没事，我不饿。”
“今天太忙了，天气又热，难免人都会有点暴躁，你顶住啊。”
我调侃他：“是是是，要我顶住你快把面条下好了。”
这时外面突然一阵狂热的骚动。
老板儿子紧张地一把扯掉围腰，一边关火：“外面有闹事？”
我立马跑出去：“我去看看。”
只见一堆人围着一个戴帽子的客人，手机对着他拍照，口中还大喊着什么。
我冲过去把人群拦开：“大家请冷静一下，请冷静一下！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人们还在往这边涌，但奇怪的是和普通吵架并不一样，反倒大家都在笑，在嘈杂声中我隐约听见周大两个字。
“这位先生你跟我来，我送你出去。”
我张开双臂将戴帽子的男人围在怀里，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往外走。
到了稍微人少的地方，我拉起他往河边跑，然后下了天桥，在河上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这里应该安全了，”我弯腰喘气：“不好意思啊，在店里碰到这种事，你没事吧……”
抬头男人已经摘下帽子口罩，冲我充满智慧地笑，一股书香和文人雅士的气息扑面而来，因为他正是我的小说界的第一偶像：周演！
“周，周大……”
“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什么是舍身的服务精神，女侠的文肯定也如人一般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