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书院
书院门口传来吵闹声,“我不去上学,你又不是我姐,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我!”
“我怎么就不能管你,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捞了出来,不然你早死了。”
谢诘寻声望去,一个红裙少女和小男孩撕打在一起,老院长叹了一口气,道:“那男孩的父母被赌城的人杀害了,少女让他来上学,他却天天嚷嚷着要逃课去报仇。”
争吵声突然停了下来,红裙少女转头看向这边,拎着男孩的衣领直接将他提了过来,男孩奋力挣扎,整张脸憋得通红。
到近前,少女毫不在乎手里吱哇乱叫的男孩,笑着问,“院长,这位是新来的先生吗?”
“嗯。”老院长点头。
“群舞见过先生。”红裙少女弯了弯眼,双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转头对罗临逸也道:“见过罗将军。”
男孩恶狠狠的盯着面前所有人,猛然转头就向少女钳制着他的手腕咬了下去,少女快速收手,另一只手重新抓住了男孩的衣领,低头恶声恶气的威胁,“你最好安静一些,再不听话,我回去拿狼牙炖肉。”
少女似乎只是看见他们,顺便过来打个招呼,说完这么两句,便匆匆辞别,拽着男孩出了书院。谢诘目光柔和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转头问罗临逸,“你识得哪位姑娘”
罗临逸回道:“嗯,她在军中任职。”
谢诘到柳山书院时已到下午,如今又聊了许久,眨眼之间,模糊的月亮轮廓已经升了起来,罗临逸看了一眼远处紧闭着的食堂门,道:“时间不早了,我陪先生去外面用膳。”
谢诘点头答应,老院长将他们送出书院,对谢诘道:“书院里给先生备了房间,先生晚些回来,可以选择住在这里。”
谢诘正担心住的问题,没想到老院长一开口,便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连忙拱手道谢。他跟着罗临逸一边熟悉周边的环境,一边走出槐树林,半柱香后,他们到了翡城集市。
街道两边大多数的店铺还开着,路边有嬉戏玩闹的稚童,一些人家正在烧火做饭,袅袅炊烟笼在屋顶,被风一吹,便消散于无迹,这里空气清晰,鸟啼虫鸣,安逸祥和,几乎看不出大半年前曾经遭遇过一次惨无人道的屠杀。
罗临逸选择的是一家路边支着厅子的面馆,面馆两边挂着数盏暖黄的灯笼,木制老旧的桌椅擦得干净。此时正值傍晚,面馆里零星有几位客人,他们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老板很快将两碗油泼面端放到了他们面前
翠绿的葱花和香菜洒在长宽洁白的面条上,再加少许蒜泥和辣椒沫,用滚油泼面入味。谢诘将面拌起,在罗临逸期待的眼神里尝了一口,辛辣油腻,谢诘第一次吃这种面,有点接受无能。
罗临逸将桌子上的醋在面碗里倒了一些,接过谢诘的筷子,重新拌了拌,推还到他面前。示意再试一试。
醋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谢诘可以正常吃完这碗面了。罗临逸坐在对面,压着唇角的笑意,道:“不知先生在这里会生活多长时间,但饮食习惯还是需要勉强熟悉。”
罗临逸的好意谢诘自然理解,他捏着筷子将剩下的宽面吃完,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首先便要学会熟悉这里的饮食。他盯着罗临逸埋头吃饭的乌黑发顶,学生与老师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定,以前他或许教过罗临逸,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在他熟悉的领域和地方,有一些东西他可能需要向罗临逸求问学习。
晚风将树上的枝叶吹得哗啦响,他犹豫了一下,试探般问:“你可知道行玉的动向,他现在是否安好”
罗临逸吃着面,并没有抬头,含糊道:“不好,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父亲,自戕过许多次,情绪并不稳定。”
谢诘颤声问,“他何至于如此伤害自己”
罗临逸将碗推开,用手巾擦了擦唇角,眸色晦暗不明,“他觉得自己若没有把桃花蜜容糕点铺的事情举报给廷尉府,若逼宫前一晚没有去寻先生,大将军和敬王便不会败。”
谢诘想否认,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罗临逸注视着谢诘惨白的脸色,轻声道:“先生不必为此事有心理负担,我相信先生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行玉不论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结果都一样,他总会慢慢与自己和解。”
罗临逸话中有话,谢诘皱眉,“你知道些什么?怎会如此说”
罗临逸认真道:“我若说对于此事完全不知情,先生恐怕并不会完全信我,左氏覆灭,最大的受益者是罗氏,雍都有这种言论的人不在少数。左府屠门,我完全接手横阳军权后,连行玉也觉得背后有我的动作,他如今情绪失控,一方面是无法接受左府满门突然斩首,一方面也痛心于我作为他最好朋友的背叛,现今他将所有过错都归结于自己,是自己识人不淑,是自己天真无能才害了父亲和哥哥。”
罗临逸的侧颜笼在灯光的阴影里,谢诘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慢慢道:“平戎军败之后我便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但那时朝廷派兵让我支援西漠,当时时间紧迫,我并没有机会静下来调查思考。再次回到雍都后,事情已成定局,行玉发现了父亲勾结沁阳刺杀陛下的计划,但知道计划之后,他并不赞同也不能理解父亲勾结叛国的行为,纠结了许久,才在逼宫前一晚找了先生。”
这些事情突然摊开来告诉谢诘,他又是震惊又是痛惜,他明明也推测出了一些事情,最终还是顾忌着什么,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吃完饭后,罗临逸随他买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并将他送回了柳山书院。谢诘推开老旧的木门,房间很小,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但收拾的整洁干净,他沐浴后关好窗户,窗外的蟋蟀叫声此起彼伏,房间里并没有点有灯,他独自抱着膝坐了许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不是以前模样,他现在有太多顾虑疑虑,真诚与虚伪,善与恶,勇气与胆怯在他身上拉扯纠缠,任何的决定和想法都不再纯粹,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这种变化,但却无法预料这种变化对自己对身边之人是好还是坏。
太阳升起时,书院里响起了背书声。老院长带他到一间教室,屋里有九个七八岁的稚童摇头晃脑的念着书。最末排靠近窗户坐着昨天见过的男孩,一脸的不情不愿。
孩子们看见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好奇的张望着,读书声慢慢减弱,谢诘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隐掉了所有经历,只说自己是新来的先生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