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童子
一潭死水。
兰沧任凭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一双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自己的新娘不经过忘川河畔就返回人界，跟随她一起跳湖的男人也凭空消失，湖底的秘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即使不用眼睛看，兰沧也能精准地摸到湖底盘根错节的锁链，传说中出现在燕昭王墓前的华表木在此地随处可见。
对修为在千年以上的鬼魅来说，只有点燃同样生长千年的华表木照它，鬼魅才会显其形。
寂静的湖底仿佛时间也停止了，这些被禁锢的怨灵，随便逃出去一个就会引起大乱，除非——
“你又来了，还真是不死心。”一声轻笑在湖底响起。
出声的是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孩子，明明是如清泉般洁净的眼睛，却如同这湖底一般毫无生气，他的脸蛋儿还是粉嫩的，像极了从小被宠大的富家子。
只是他的脸长得似曾相似，像是跟白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把我的好弟弟当成仆人，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兰沧，我们兄弟俩是不是欠你的啊？”明明是笑着说的童言，尚有几分奶气未脱，其中饱含的恶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兰沧似乎对这些话见怪不怪，眼神转了一周，发现这男童脚边还有几具白骨，骨头上粘连的肉沫将脱未脱，就这么漂着。
“……你又诱了阴差下来填肚子。”盖棺定论的语气不容置喙，男童听了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除了你这殿主大人，就只有阎王知道湖底的秘密，谁叫我在这里寂寞得很，只好喊几个人下来解闷子。”
男童的神色一变，眼神中竟全是天真，实在是没人能忍住怜爱之情：“大哥哥，能不能永远留在这儿陪我？”
“这就是你转生百次学到的东西？”兰沧面露嫌弃。
“是，那自然比不上兰沧大人，以前我们还是狱友，现在已经翻身当上冥官，还有香火供奉……”男童一脚就踩烂了脚边的白骨，脚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和白银是一人是仙童命，另一人则是鬼童命，本是命中注定，你向往的自由取决于你自己。”
“一人带仙缘，一人还因果，有趣得很，有趣得很！兰沧，你的冠冕堂皇真是让我喜欢得紧！”男童咧开嘴大笑，笑得自己直打滚，就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一双男女掉下来？”兰沧不动声色地问。
鬼童子立马噤声，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观察兰沧的表情：“要是我说了，有什么好处，能不能放我出去玩一天？哦不，一个时辰也行！”
“不行，但我可以帮你净化煞气，让你早日重回六道轮回。”
“……明明就是想害我，亏你还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煞气被你净化光了，我自然也是活不成了。”鬼童子撇撇嘴，扫兴地退了回去。
“那好，我这就回禀阎君，下次让他来。”兰沧也不气恼，从善如流道。
“诶别别别，他一来我真要灰飞烟灭了，还是你好些。”鬼童子笑嘻嘻地投降，接着道：“你真是开不起玩笑，还好我脾气好，你且附耳过来，我把那天的事情说给你听……”
兰沧没有动，抱起手冷静道：“你今日如此多话，倒是罕见，真以为我会上当？”
话音刚落，他的手在华表木上轻轻一抹，莹绿色的火焰就在水里熊熊燃起，却是有光无焰，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鬼童子难掩痛苦之色，白嫩小脸竟长出黑色的鳞片，青色獠牙也从口中探出，看起来尤为痛苦。
“……唔，我在白骨上淬了毒，本来想暗害于你……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鬼童子面目可憎，就连声音也变得像是破琴拉弦，苦苦哀求道。
“还有力气害人，看来是平日刑罚没吃够，”兰沧冷目一闪，“你就维持本貌，免得凭那副人畜无害的脸为祸四方！”
哪知鬼童子一听就陷入了癫狂：“好，顶着这幅丑模样，还是死了痛快！”
说完他就往华表木冲去，锁链晃得厉害，他作势一口就要把火焰吞下去！
“没受完刑，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兰沧美目一眯，就瞬移到了华表木身边，痛击鬼童子的胸口，逼得他倒退三步，跪在了地上。
噗——
漫天的血雾昭示鬼童子受了重伤，他却狂笑了起来，血从嘴角流下。
“每一步发展都如你所料，我已经履行了诺言，该你了！”
鬼童子看向兰沧，准确的说，是兰沧的身后。
“没想到我如此让兰大人挂念，倒是受宠若惊了。”轻快的脚步声在兰沧背后响起，兰沧想转身，却发现自己被定住了，动弹不得。
“看来是在地府当狗当太久了，连嗅到危险的本能都没了吗？”白发身影脚步轻
移，闪到了兰沧面前，刻意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你果然还在这里。”兰沧没有丝毫的惊讶，就算没有那张妖孽的脸，他也能靠声音认出来，这个白发男子就是当日跳湖之人。
“我当然在这里——这里就是我家。”白发男子摇头晃脑，用脚把兰沧脚底的砂石踢开，赫然是一个花纹繁复精巧的法阵，散发着淡淡白光。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主动把华表木点燃，补全了法阵启动的所有条件，让我想想这叫什么……作茧自缚？”
噗嗤。
鬼童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围了过来，乐不可支地问道：“我帮你做的事情已经办到了，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恩……这可怎么办呢？”白发男子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你这混球要反悔？”鬼童子表情紧绷，凶狠的表情配着这张脸着实瘆人。
“你保证出去之后，会给兰沧带来很多很多很多麻烦对吧？”白发男子认真问道。
“我保证！”
释放兴奋的鬼童子后，白发男子再度转向兰沧：“只要你回答对我的问题，我就帮你把鬼童子再抓回来，如何？”
阴晴不定。性格恶劣。长得很欠揍。
兰沧看着这张脸，竟然觉得这白衣男子和怀山很像，偶尔兴起都让他头疼。
“要杀便杀，不必戏弄我。”兰沧闭起眼，像一块刀枪不入的铁板。
“我确实很想杀你，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已经见了两面，你还是不知我是谁？”
“我的仇人多如牛毛，没有必要去一一记住。”
“说得好！不过马上你就会记住我了，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呢……”白衣男子凑近兰沧的耳边低语了几个字，兰沧万年冰封的脸竟显出震惊的神色。
“你……”
“假神当久了，去人间晒晒太阳吧，兰沧。”
脚下的阵法突然爆发出璀璨的白芒，霎时间照亮了整个湖底……
……
寺庙在半山之上，需要走山路前往，大半都是用泥砌成的小路，几乎见不到现代化的痕迹。
“见了鬼了，怎么还有地方这么落后啊，开车都不管用！”君雪菲雪白的小臂撑起腰，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停在山下的红色轿车，苦笑了一下，幸好不用开车上山，在山上飙车这种事情，一辈子来一次就够了。
“你为了赢倒是也不遗余力，竟然去贿赂老师，怎么不见你跟刀疤李这么‘亲近’？”谢澜一派轻松地走在最前面，这时回过头来憋笑着取笑君雪菲。
“好哇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非要让这赌局成真，现在我肯定美美在家里追剧呢！”君雪菲伸直手臂想去打谢澜，却被轻松躲过。
听着这一派轻松的谈话，我无意中在小路外的草丛里瞥了一眼，竟看见了一截石桩，上面覆满青苔，隐隐约约刻着三字。
就像是被雾蒙住了一般，我看不清上面的字，料想是密密麻麻的野草遮挡所致，下意识地往前探了一步……
下脚的坚实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滑得让人站不住脚的青石板！我一时找不到重心，腿脚一软就要往后跌去——
“小心！”一双手慌张地扯住了我的手腕，谢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明明她的全身看起来没有使力，一股温和的力量却让我重新站稳。
“吓死我了！小澜澜就是靠谱啊~”
碍于谢澜清冷的气质，小澜澜这个称号我平日是不敢叫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坏心眼，我还猛地抱了谢澜一下，从她僵硬的肢体动作，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无所适从。
咦？谢澜是不是长高了？
我展开手掌比了比，很郁闷地发现谢澜的发育速度简直恐怖，才不过月余就已经变得跟我一样高了！
“小澜澜，你最近是吃了什么仙丹，竟然蹿得这么快？”
说不羡慕是假的，只是怎么光长身高不长其他部位呢……？我纳闷地回想起刚才拥抱谢澜感受到的飞机场。
君雪菲像兔子一样蹦跶下来，笑道：“小澜澜现在才十五岁，以后等长高了，肯定妥妥是个大帅哥！”
十五岁！我惊得嘴都合不拢了，都说三岁一个代沟，我跟谢澜比起来确实是老了！此时的我还沉浸在这个数字里，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话。
“行了别贫了，再不赶路就要来不及了。”谢澜的脸似乎是有点红了，甩开我俩往前走去。
我也赶忙跟上谢澜，回头望了望那石碑。奇怪的是，怎么都看不清的石桩又突然能看清了，“慈安寺”三字赫然刻于其上。
离了扶风，我除了失去佛眼的能力，难道基本的视力也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