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坐灵车
“你真会开玩笑，伊伊都去世了，自然是不会说话了。”孟常强颜欢笑道，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你去帮我拿点纸钱过来，还有笔。”他对我耳语道。
纸钱倒是很好找，这东西在殡仪馆备得比卫生纸还多，我走了一圈，才终于向员工借了一支圆珠笔。
没想到我刚给烧尸工，他就嫌弃地说：“怎么是这种笔，当然要毛笔！”
我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还要讲闲情逸致，我到哪里去找毛笔？
烧尸工嘴上嫌弃，但还是只有将就着用。他在纸钱上写下孙镜伊的名字，我发现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神韵超逸，看起来对书法颇有造诣。
几下就写完了，他拿起纸钱就放在了烛火上，转眼间就变成了飞灰。
“现在你心里念着死者的名字，可以上香了。”烧尸工的额头上竟然有薄汗，难道写孙镜伊的名字这么费力？
孟常显然是不想配合，但是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虽然孙镜伊不是神，但她的遗照就挂在孟常的正上方，给人无形的压力。
孟常只能颤颤巍巍地去点香，没想到连点了三下都没有成功，线香还冒出淡淡黑烟。
“这、这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孟常满头大汗，竟然蠢到去用嘴吹走黑烟，自己反倒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燃香无火，只见黑烟，大凶之兆。”烧尸工神色不变，只抛出这一句话。
试了好多次，香终于点燃了，孟常无心祭拜，草草就将香插进了香炉里。一阵阴风吹来，原本向上升起的香烟竟然呈螺旋状上升，看起来就像人吐出的烟圈。
“香烟盘旋不散，看来是阴人有话要讲啊……”烧尸工“好心”地再次解释道。
孟常憋不住了，膝盖一弯就跪在了蒲团上，玩儿命地磕起了头：“伊伊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是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当时我对你的许诺也是真心的，但是总要等我寿终正寝之后再议吧！你千万不要冲动，以后我每年都会给你烧纸的！”
我和烧尸工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我清了清嗓子，问孟常：“打断一下，你说的许诺是指什么？”
见终是瞒不住，孟常还是垂头丧气地告诉了我。
“……你是说，你答应死后跟孙镜伊葬在一起？”我不敢置信地问道。
现在的情侣都玩得这么野吗，不谈人生谈理想，直接跳过上述步骤开始聊身后事了？
谈恋爱可以接地气，但是不能通地府！
烧尸工却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谁谈恋爱的时候脑袋还没被驴踢过，都是过来人，一般这种话是没人当真的。”
孟常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烧尸工接着说——
“不过你女朋友可不是一般人，不信你抬头看看。”
我凝神一看，插在香炉里的线香呈高高低的样子，靠左的两根高度齐平，最右却已经烧去大半，香火头忽明忽暗。
“看香问道，看的便是如今，你这是典型的催命香，月内必然命终！”烧尸工肯定地说。
孟常再也忍不住了，爬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喊道：“请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孟常鬼哭狼嚎的声音引来了众人围观，其中就包括孙镜伊的父母。
孙镜伊的母亲长得标致，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美人，两姐妹的好容貌也是遗传于她。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这位母亲一夜苍老，大女儿失踪，二女儿离奇死亡，太大的打击已经击垮了这个家庭。
“是谁，是谁在捣乱！”满头白发的女人愤怒地睁大双目，戴在右臂的孝章格外显眼。
“依云，你别激动……你的病还没好。”孙父急忙安慰道。
“是你！你还有脸来，是不是你害死了伊伊！”
要不是孙父拦着，孙母的一巴掌就扇在了孟常的脸上。
孟常一脸震惊地道：“可是，是您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
“我？我是疯了才会告诉你这个杀人凶手！自从伊伊从你家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倒想问问你，你到底对伊伊干了些什么！”孙母嘶吼着，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也帮孙父按住她的手臂，齐心协力把她拖回了房间里。
孙母不可能撒谎，孟常的脸霎时间变得煞白，喃喃自语道：“那……给我打电话的女人是谁？”
“还能是谁，想跟你葬在一起的女朋友呗。”我拍了拍他的肩，发现他已经抖成了筛子。
“我受不了了，这鬼地方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孟常瞳孔急颤，掏出手机就开始约车。
看着他点开熟悉的打车软件，从普通车到豪华专车都选了个遍，飙上四位数的价格他却连眼睛都不眨。
有钱能使鬼推磨，孟常让我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不到十秒就有车接了单，孟常发出兴奋的呼声，我大为震惊，只能抱紧贫穷的自己。
“奇怪，这车……怎么没有车牌号啊？”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困惑地刷新着接单页面。
我伸头过去一看，页面倒是没毛病，在车辆信息那一栏却是诡异的空白，小车图标在地图上缓慢行驶，我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不对。
顾不得其他，我抢过孟常的手机，示意烧尸工看屏幕：“这辆车的起始点不太对劲，你看这地方，是不是块坟地？”
我之所以认识，是因为这块地我曾经去过，正是孟常他奶奶埋葬的那块墓园。
从坟墓里开出来的车……会是什么车？
烧尸工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见我们在交头接耳，不知情的孟常猛地夺回了手机，宝贝地护住：“有了车我就能离开了，谁也别想害我！”
我同情地看着他，想开口又怕打破了他的希望，只能沉默地等待谜底揭开。
墓园离这里的距离有几十公里，车却来得很快，如果非要形容，我会怀疑这辆车用的不是轮子，而是磁悬浮。
“来了！”孟常兴奋地冲远处招了招手。
我被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听说过半夜打车别挥手，会招来不祥的东西，现在还是白天，一辆我此生见所未见的车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车体看起来像是用纸糊的，风一吹就会散，车顶插着招魂幡迎风摆动，随着车子的运行轨迹，车后不断地洒出纸钱，像是下雪似的铺满了小路。
这看起来活脱脱就是给死者开的灵车。
事情已经奇怪到这种地步，我却反倒舒了口气，想到既然这辆车已经如此诡异，孟常肯定不敢上车了。
没想到孟常却露出了痴痴的微笑：“天哪，居然来了一辆保时捷，真是因祸得福啊。”
我：“……”
我疑惑地问烧尸工：“他眼睛有毛病吧？”
烧尸工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啊，那明明就是辆奔驰大g，肯定是他疯了！”
我风中凌乱，再次看了一眼已经开到我们面前，仿佛这辆下一秒就会原地解体的纸车，给了这两个疯子一人一个头槌。
“你们俩醒醒，这辆车有鬼！”
我这句话一出，像是言出法随般，烧尸工猛地摇晃了一下身子，看着眼前这辆车吃惊地退了一步。
“艾玛，好白的车，怎么一眨眼大g就没了？”他悻悻地道，眼中满是遗憾。
孟常却丝毫没有看出毛病，激动地上前打开了车门，一屁股就坐了进去。
“师傅，尾号9527，开车吧！”
我和烧尸工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心一横就把手扒在了车窗上：“你要是走了，可就真的走了，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你想……去哪里？”驾驶座的位置传来幽幽的声音，司机连头都不转。
“我不是写了嘛，你看！”孟常不耐烦地把手机给司机看，司机却迟迟不接。
好奇心驱使我溜到前面一探究竟，纸糊的车就是粗制滥造，连窗子都没封紧，一阵微风拂过，司机的脸就这么映入眼里——
司机笔直地坐着，竟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过于苍白的肤色透出她青色的血管，就连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也是皮包骨，如此弱不禁风的身板倒是跟这破车很相配。
烧尸工也凑到我旁边偷窥，两道明目张胆的视线让司机有了反应，她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
呕！我只看过阴阳脸，这种只烂一半的小脸真是见所未见！
如果是干尸倒也就罢了，偏偏是烂得飘出死人味道的腐尸！眼眶位置已经露出了白骨，干瘪的眼球还有一丝肉挂在上面，偶尔还有蛆虫探头探脑……
可能是车内温度比较高，腐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偏偏她左边的脸上连汗都没有，看起来像是把来自两个人的尸体粗暴地缝在了一起。
“……你不上车吗？”司机“友好”地向我发问，头微微地向一边倾斜，如果不是这割裂的容貌，她一定是个芳心纵火犯。
“她不上！”孟常急忙说，像是害怕我破坏他的两人世界般，用“你不要不识好歹”的眼神瞪着我。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露出苦笑。
我当然不上！你倒贴钱给我，我都不会上！
我倒是忍得住，在我身后的烧尸工受的冲击就很强了，他活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像个虾米一样弓起了身子。
我猜他是想吐，但是午饭我俩啥都没来得及吃，只能干呕。
“不行……人，太少了。”说完这句话，司机的眼睛就闭了起来，不管怎么样都不理人了。
“这司机脾气不好，你还是换一辆车吧。”我尴尬地对孟常说，希望他麻溜地从车上滚下来。
没想到他施舍一般地说道：“哎，谁让我这么善良，就把你俩也顺便捎回去吧，让你们也体验一下坐豪车的感觉。”
“……上车吧，我们俩都上车。”我突然冷静了下来，对烧尸工说道。
“陆长安，你疯了吧？”他有气无力地骂我，又不敢让司机听见。
我把他拽到一边：“这个灵堂已经被孙镜伊控制了，但是这辆灵车是从几十公里以外来的，照理来说肯定跟孙镜伊没关系。”
“我们都知道，孙镜伊是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这座殡仪馆的，你猜，要载走我们的灵车和不想让我们离开的孙镜伊比，谁更厉害？”
我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