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别哭了
所有人都退到了楼外，我发现校长对除了我以外的人还是挺好的，比如老高就已经被抬到了救护车上，闪耀的红色车灯晃瞎了我的眼。
一位长得矮胖的男人正拿手帕擦汗，看见校长后眼睛一亮，兀自迎上来：“孟先生，事情解决了？”
远远看去，校长倒是一副精英的做派，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尖领上镶着细钻，就连袖口都有相同款式的袖扣，要不是我深知他邪恶的本性，肯定会被迷惑。
两人交头接耳地聊了一会儿，那男人就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我赶忙跑到校长面前，生怕他反悔：“快点让我活过来，还有，你是不是也该交代下自己的名字了？”
跟我说话时，他俨然又是一副二世祖的样子，边掏耳朵边说：“那小爷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我叫孟子钰，记好了。
我听了简直想给他一拳：“你到底是不是老师啊，讲话这么难听！”
“既然我俩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想必你也知道我在夜校的目的，没必要装。”孟子钰迈起长腿就向前走。
……
回到夜校后，孟子钰舒舒服服地坐在校长室的老板椅上，终于是肯帮我回魂了。我狠狠舒了一口气，目光嫌弃地看着旁边的“我”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年轻人就该活泼一点。”孟子钰憋笑说道，拿出那双眼熟的白筷子。
一个普通的碗里装了八分满的水，他取了“我”肉身的一滴血滴入水中，瞬间血珠就直愣愣地沉到碗底。
“现在我再加入自己的一滴血……”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满目都是专注。
“就可以了？”我期待地问道。
“恩，按照这剧情流程，你就可以跪下叫我爹了。”他抬起头来坏笑道。
……这老六，到底看了多少宫斗剧！
见我是真的生气了，他悻悻地收敛了神色，将一根筷子插入水中，神奇的是这根筷子竟然就这么立在了水中央。
“陆长安……回来吧。”
不可思议的温柔语调从他的口中流出，那是一种近似于怜爱的语气。我慢慢闭上眼，魂体打着旋儿向上升，意识也逐渐朦胧。一片迷雾中，我看到了亡魂从我的体内离开，而我整个人则向后一仰……
再睁眼时，我发现浑身酸痛，连手指动一动都很困难。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像是猛地跑了个八百米后身体乳酸骤增，而这种疼痛放大了一千倍。
“孟子钰，你说实话，是不是趁我睡觉时打我了？”我咬牙问道，屋内却没有任何回音。
我小心翼翼地扭动身体，一件西装外套从我身上滑下，就这么盖在了我的脸上。
衬衫领上的冰冷装饰贴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激灵，想起这就是孟子钰穿的那件。此时我连挥手把外套掀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保持着现状。
只有隔得这么近，才能闻到外套上残留的香水味道，烟草和皮革混合的馥郁香气就像孟子钰本人，极富欺骗性的外表和侵蚀性的气质让人晕头转向。
休息了很久，我才拖着一副残躯下楼，久违地回夜校开始上课。
我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希望其他学生能够忽略我之前的缺席，但……
“小长安，你没死！”我刚挪到教室门口，就看到君雪菲美目圆睁，大呼小叫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我确实死了，还不止一次。
见我欲言又止，君雪菲火速把我拉到座位上坐下，一旁的谢澜也用怀疑的眼神扫视我。
“疼疼疼，麻烦君大小姐轻一点。”我马上求饶。
“我以为你这么胆小怕事，不敢来上课了。”谢澜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番打击我人格的话。
“这样干的话，夜校的人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哦。”君雪菲人畜无害地补刀。
我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能够这样和活人对话真是久违了！
“你看起来……好像哪里变了？”谢澜盯着我半晌，语出惊人。
“只是又老了差不多二十六分之一岁而已啦，哈哈哈哈哈哈……”我干笑着回答，不过谢澜倒是提醒了我。
“谢澜，你知道这附近有哪里能拜佛吗？”
倒不是因为我迷信，而是这次事件解决多亏了佛眼，为了以后跟它好好相处，自然要履行当初的诺言。
“你问一个道教徒这种事，是不是错得太离谱了？”君雪菲失笑，偷偷跟我咬耳朵。
我哑然，谢澜却镇定自若地说：“我自小在道观长大，去佛堂的机会屈指可数，不过教理说‘万法归一’，两教的信徒就算有多元信仰也是可以允许的，你以后也不必顾忌。”
我长舒了一口气，就听见谢澜接着说：“这附近的确有一处特殊的道观，前山正殿供奉着三位天尊，绕到后山另有寺庙，可供香客供奉。你要是有兴趣，我可陪你同去。”
君雪菲和我听得目瞪口呆，她不满地抱怨道：“你俩是不是背着我有一腿，为什么平时我叫小澜澜出门难如登天，小长安就有特殊待遇？”
“如果你是指叫我陪你去商业街购物，那便不必再多费口舌。”谢澜如同老僧坐定般闭上眼睛，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我同情地看向谢澜，女人的购物欲实在是比鬼还恐怖！
正在此时，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陆长安，你可算来了！来看看我改良的寻鬼尺，我记得上次你很感兴趣来着。”公孙无奇这个憨憨主动向我搭话，看着比上次大了一倍的指针，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哦谢澜你也在，这次也用天眼帮我检测一下如何？”公孙无奇看来是个不记仇的人，欣赏的眼神投向谢澜。
“不可。”面对公孙无奇，谢澜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习惯。
就在公孙无奇坚持不懈缠着谢澜之时，我发现一旁君雪菲的表情充满了落寞。
“小长安，有那么几秒我真的以为……你找出了逃离这个夜校的方法。”
君雪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如果不是我成为佛眼宿主后，听觉也增强了不少的话，必然会漏掉这句话。
我皱起眉头，联想到孟子钰的话，刚想细细询问就被铃声打断。
又是一位我没见过的面孔走上讲台，浑身缠绕着死灰之气的女人开口道：“请大家翻开书，今天我们继续讲解厉鬼的形成……”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这老师的气质很让人熟悉，我好像在某岛国片子里见过……
“小长安，这是不是你第一次看见贞子老师啊？”君雪菲瞥见我的反应，低声问道。
我猛点头，心里称赞了取这个外号的人一百遍，太贴切了！
“这是我们的理论课老师，八字中连中三组孤鸾煞，克死了好几任老公，绝望自尽却因为命太硬活到现在。她是连阴邪之物都不敢靠近的神人，被请到我们学校教书正好。”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过于阴沉的女子，意外和她眼神相接，哪知下一秒她就像触电般低下了头。
“今天……我们有个课堂测验，请同学们结合前几节课的知识以及日常实践，写一篇有关厉鬼的小论文。”贞子老师道。
就跟普通的学校一样，台下是一片哀嚎抱怨之声，只有谢澜这种学霸能够淡然处之。
我却忍不住发笑，没想到孙清清还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为我的论文提供了素材！
思及此，我幸灾乐祸地向瘫倒在课桌上的君雪菲搭话：“菲菲，我们俩打个赌吧？”
君雪菲用生无可恋的表情剐了我一眼，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的论文分数比你高，你就要跟我一起去拜佛！”
“小长安你是魔鬼吧！我最讨厌寺庙里那群光头了，一点看头都没有！”君雪菲嚷嚷道。
平日绝不会参与这些的谢澜竟也开了口：“这个赌注很好，我当公证人。”
我和谢澜相视一笑，徒留君雪菲一人叫苦，看来三人之行是势在必行了。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发出满足的喟叹，开心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春卷。
虽然就想这么睡过去，但是我仍是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凝视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被地府裹挟地越来越深，反正也躲不掉，不如……
我没来得及问孟子钰这戒指的具体用法，只能试探性地用戒指靠近嘴唇，把它当话筒用。
“歪歪，能听到吗？”
没有回音，甚至到了我本人都觉得尴尬的程度。
“凡人，你在干嘛？”冰凉的蛇头从我的右肩探出，出现的时机简直恰到好处！
我告诉了扶风戒指的作用，果不其然被他嘲笑了：“如果本君没猜错，这就是个传音的工具，需要法术催动。”
what？所以这东西在我手里就废了是嘛？
我当然不甘心，于是可怜兮兮地望着扶风：“你确定不帮帮可怜的宿主吗？”
扶风将蛇身扭成了旋风土豆的样子，直接开始摆烂：“这种浪费我的灵力的事情，本君不想做！”
我佯装叹了口气，走到了冰箱门口：“好吧，本来想让你尝尝人间的美食，看来你也看不上咯？”
扶风怒其不争地道：“历代宿主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高阶法术倒背如流，极品法器随意驾驭，各门派通通混了个脸熟？怎么到了你，连用一个传音的破玩意儿都要求人？本君看你简直是不思进取！”
我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身体的疼痛加上精神上的压力，竟是悲从中来，不自觉地流下了泪水：“你……”
大意了，本来没想哭的！我赶紧用左手抹掉了眼泪，却忘了这条毒舌蛇就趴在我的背后，在最佳位置把我的窘态看了个清楚。
“本君，本君不是这个意思！你在生死关头都没多说一个字，怎么如今一句话就哭了？”扶风的语气突然变得慌乱，烦躁地在我的身上窜来窜去。
“本姑娘想哭就哭，流泪是身体在排毒，你别多想了！”我嘴硬道，心里却还是有些酸酸的。
“是吗？”扶风愣住了。
一团莹白突然在我的眼前放大，曾经感受过的湿润触感一闪而过，我被震惊得忘记了言语。
扶风从我的脖子蜿蜒爬上，小心翼翼地用蛇舌舔干了我的眼泪。
跟猫狗粗糙的舌苔不同，细长的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过我的脸，带着三分的试探和四分的小心翼翼。
“现在本君已经和你中过同一种毒，和你一起同甘共苦便是心甘情愿，以后不准再一个人偷偷哭了。”
扶风看着呆愣的我，本该冷情的蛇目里却染上温度。
我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声音凭空响起。
“……陆长安？”
我扭头观察手上的戒指，不知何时它已经发出了微不可察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