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言瑾夕俯下身子,给了他一个礼貌的拥抱
韩白苏配合李旦的帮助,伸手穿睡衣,他每动一下,伤口会拉扯一下,生疼感扑面而来,表情自然也狰狞起来。
跨步进来的言瑾烁见此情景,内心竟有些感慨。没想到平时那个把言瑾烁当出气筒、盛气凌人、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韩白苏也会有今天,虚弱的像个小孩一样。
换衣服的过程中,韩白苏斜眸瞟见言瑾烁正向他走来,他收回目光的同时,翻了一个白眼,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言瑾烁站在旁边,作揖行礼,说道。
“属下来迟,求大人原谅。”
韩白苏没有搭理他,等他继续保持揖礼的动作,故意为难于他。搞得言瑾烁极为尴尬。
这一幕被门外躲着的言瑾夕偷偷瞧见了,她失落地转身离开。
…………
院子里,言瑾夕和杏儿围在小炉子前,一起熬药。
杏儿问道。
“待会你去送药吗?”
言瑾夕手拿扇子,给烧火炉子扇火,嘴里念叨着,说道。
“这次回去,便要去监察处做工了,到时候还会碰面,他已经醒了,我不想与他过多接触,以免身份穿帮。”
杏儿惊讶,问道。
“为什么啊,如果他知道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定会感谢你的,说不定还能削弱对言家的敌意呢。”
言瑾夕摇着头,回复道。
“感谢?想多了吧。方才大哥一进屋里,韩大人便故意刁难,这庄子是大娘的,这里的药也是大娘的,大哥接到信息,立马从都城赶来,大哥如此重视韩大人,韩大人对他尚且如此,又怎会领我的情。”
药熬好后,言瑾夕将药倒进一个碗里,再用一个空碗,来回翻倒着,药的温度很快便降了下去。言瑾夕端起药,递给杏儿,让她给韩大人端过去。
…………
李旦想扶韩白苏躺下,韩白苏抬手挡了一下,示意他自己想再坐一会,李旦理解到他的意思,低头行礼退到一旁。
韩白苏微微弓着身子,虚弱地坐在床上,未看言瑾烁一眼,也未着急搭理言瑾烁。
言瑾烁保持行礼动作良久,腰已酸,韩白苏缓缓开口,低声问道。
“你可知这是哪里?是谁救了我?”
言瑾烁仍行着礼,低着头,他斜眸思考着,要如何解释这一切,不能暴露言瑾夕的身份,还不能暴露自己与言瑾夕的关系,这可太难了,最后想想,只能模糊描述,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韩白苏见他保持行礼的动作良久,罚也罚够了,便说道。
“免礼。”
言瑾烁松了一口气,仰头动了动身子,伸展伸展筋骨,调整好状态后,回道。
“禀告大人,我家小厮和丫环今日出城来我家庄园驮中药材,途中偶遇大人,见大人躺在血泊之中,便将大人带到庄园疗伤。”
韩白苏问道。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言瑾烁回道。
“是个陌生人,他们也得救啊,再说大人在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我家小厮常来监察处找我,见过大人几次。他们自然是认得大人的。”
前面的对话,韩白苏不屑与他对视,此时韩白苏却抬头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言瑾烁,问出他觉得最可疑的一点。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言瑾烁还真被问住了,他愣了一下,心想着,只能胡乱瞎说了,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这不是来了两个小厮嘛,他们救大人时,发现大人的马恰巧在路边,并未跑走。其中一个小厮便骑着大人的马,快马加鞭送回了消息,我这才得知了此事,赶紧告假,迅速赶来。”
言瑾烁捏了一把汗,悄悄观察韩白苏的反应,韩白苏没有说话,言瑾烁想着,应该是过关了吧?倘若他回去,发现马儿不见了,问起那马,自己又该如何作答呢?不行,我得派人去找一找那马,老天爷,发发慈悲,让大人的马儿回来吧。
杏儿端着药走了进来,言瑾烁接过药,坐到床边准备喂药,韩白苏白了他一眼。
言瑾烁一脸茫然,大人这是唱哪出?伤成这样还能耍性子。
韩白苏接过药,一手拿开勺子,一手举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完后,又将勺子放进碗里,将空碗递给言谨烁。
韩白苏向李旦眼神示意,让他过来扶自己躺下,李旦接收到信号,跨步走到床边,扶他躺下。
言瑾烁端着空药碗起身站在一旁,韩白苏躺下休息,言瑾烁李旦没什么事了,为了不打扰韩白苏休息,两人踏步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
言瑾烁在药房找到了言瑾夕,发现她正在配药。言瑾烁走进去,非常疑惑,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言瑾夕吓了一跳,她拍了下胸口,责怪道。
“大哥,你能敲门吗?”
言瑾烁已站到他旁边,继续问道。
“你藏得有点深啊,快点交代。”
言瑾夕继续配药,嘴里念叨着。
“爹小时候教你中医时,我常在药房门外听墙根,偷偷学来的。”
言瑾烁回道。
“原来如此,言瑾夕,你可以啊,这么多年都未显山露水过。”
言瑾夕转移话题,问道。
“大哥,你为什么不顺从爹的意愿,成为一名大夫呢?偏要考进监察处受韩大人的气。”
言瑾烁得意仰头,回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喜欢写故事,不喜欢中医,当主簿可以接触各种各样的故事,知道很多奇闻怪事,你哥我写话本才有素材。”
言瑾夕今天才知道,大哥的梦想是成为话本先生,为了梦想,甘愿接受韩白苏的刁难。言瑾夕很佩服大哥的勇气。
言瑾烁继续说道。
“再说,没有律法规定谁家孩子必须子承父业,我得为自己而活。”
言瑾夕来回称药,又将药倒在草纸上,言瑾烁继续说道。
“我只告了半天假,今夜就得快马加鞭赶回去,大人的伤势,不宜长途跋涉。”
言瑾夕不能和韩白苏过多接触,大哥不在,她很怕自己穿帮露馅儿。
言瑾夕想到一个法子,她放下手中的中药秤,说道。
“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都城离这里甚远,可韩将军的军营离这里还算近吧?可否把韩大人送到军营,有军医照顾,他定能很快恢复过来。”
言瑾烁觉得言瑾夕这主意不错,回道。
“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大人又要坐车颠簸了。”
言瑾夕说道。
“不碍事,待会我在马车上铺满棉絮,他躺在上面也会舒服很多。晚点再熬一副药,等他喝了,你就送他走。”
言瑾烁点头答应。
商讨好后,言瑾烁让言瑾夕继续忙着,他转身找刘管事去了。
田野边有一处供工人休息的草棚子,棚子下放着一把圈椅,刘管事正坐在上面监工。
言瑾烁走过去,唤道。
“刘管事。”
刘管事抬头看见言瑾烁,吓得赶紧起身行礼让座。
“少爷,我以为您晚上才到,来,您坐。”
言瑾烁并未坐下,两人站着交谈。
“刘管事,你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傍晚我要接韩大人走。”
“少爷请放心,老奴一定安排妥当。”
他看了看这毒辣的太阳和远处劳作的工人,对刘管事说道。
“对了,三小姐身子娇嫩,对她好点,重活就别让她做了,走个过场便是,莫要刁难她。”
刘管事心里纳闷,三小姐是言家妾室之女,夫人和妾室向来水火不容,他怎对三小姐如此上心,刘管事不敢问,只是回道。
“少爷,您放心,我定不会为难三小姐。”
言瑾烁说完转身离去。
…………
言瑾夕的阵地从药房转移到了厨房,她正在给韩白苏熬白粥,杏儿在院子里熬药。言瑾夕想着,得趁韩大人离开前,让他喝一点药,进一点食。
言瑾夕站在窗外,看着言瑾烁照顾韩白苏喝药,喝粥。
没过一会,韩白苏又昏睡了过去。
言瑾烁和李旦一人扛了一只手,驾着昏昏欲睡的韩大人来到马车旁。
言瑾夕跑进房间,抱了一床棉絮跑出来,她踩着垫脚凳,走进车厢,把棉被铺到马车地板上。
言瑾烁和赵河扶他躺下,言瑾夕又抱了一床棉被,走进车厢,跪在地板上,为他盖上棉被。门帘遮挡着,车厢里只有她和韩白苏两人,她俯下身子,给了他一个礼貌的拥抱,并对他说道。
“你要快快好起来啊,我们监察处见。”
言瑾夕松开他,走下马车。
言瑾烁问道。
“你给他吃了什么,他怎么睡得这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言瑾夕回道。
“我在他的药里加了安神助眠的中药,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大哥你快上路吧,注意安全。”
韩白苏心里想着,这丫头心思这样缜密,有点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再想到她懂中药,言瑾烁以前一直以为她有些傻里傻气的,此刻却有点刮目相看起来。
言瑾烁跳上马车,驾马前行,言瑾夕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才转身回去。
…………
次日,军营帐内。
韩白苏皱眉睁眼,他侧过头,扫视着周围。
这是哪里?
记得睡着前,他还在言瑾烁家的庄园,醒来怎么到了一个看起来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地方。
韩白苏的伤口的撕疼感消失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他缓缓起身坐着,隐约听见外面有士兵操练声,他扯开棉被,准备下床到外面看看。
韩白芨进门看到这一幕,赶紧走上前去阻止韩白苏,说道。
“白苏,你身子很弱,别下床!”
韩白苏伸手抓住韩白芨的手臂,激动说道。
“大哥!怎么是你?!我现在在军营?!”
韩白芨扶韩白苏坐稳后,顺势坐到床边,与他对话。
“言瑾烁说他仅告假半日,不便在庄园照顾你,便将你送到我这里来,军营里有军医,可以给你更好的照顾和治疗。”
韩白苏思索片刻,回道。
“原来是他。”
韩白芨继续问。
“白苏,谁刺杀你?你知道吗?”
韩白苏摇头,说道。
“不知道,他们在路上设下埋伏,我被其中一人偷袭,中了一剑,是言家家丁经过,救了我一命。”
韩白芨说道。
“言瑾烁说,其中一人的尸体身上有一块胎记,但仅靠这一线索查,很难查到真凶。”
韩白苏思索着,说道。
“杀手怎知道我那天出城,且只派了两位杀手,定是知道我一人独行。”
韩白芨关切道。
“很明显有人暴露了你的行踪,回都城后,你得万分小心你周围的人,”
韩白苏点头说道。
“我会的”
韩白芨转移话题,问道。
“这次言家人救了你,你对言家人的戾气也不要太重了。”
韩白苏拧着眉,回道。
“不可能,爹的死一定与言正有关,那晚我亲自用银针检测过,爹是中毒身亡,不是因病而亡。即便言瑾烁救了我,也无法抵消我对他家的怀疑与厌恶。”
韩白芨接过话,说道。
“当年娘不想追查,便已说明,她也知道言大人不是真凶。”
韩白苏捏紧拳头,说着。
“不是真凶,便是真凶的手,替真凶办事。”
韩白芨摇头,继续劝道。
“如果真查到皇家头上,你和我力量微弱,又该如何对抗,到头来,击垮不了对方,反被对方击垮。听大哥的话,放下执念,专心仕途。”
“大哥,你能这么说,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韩白芨答道。
“娘确实向我提过一些事情”
韩白苏眼神犀利起来,迫切追问。
“娘说过什么,她从来不告诉我。”
韩白芨解答疑惑,说道。
“你戾气重,她自然不愿告诉你。我大凉国时至今日还未立储,当今朝野,大皇子与四皇子呼声最高,互相对抗。三皇子身子骨弱,与世无争。爹手握兵权,是几位皇子拉拢的对象,当年,大皇子和四皇子均想得到爹的支持,多年来,爹都不曾妥协,不站队任何一方,后来谣言四起……”
韩白芨停顿一下,韩白苏心急,接着问
“什么谣言?”
韩白芨继续说道。
“谣言说爹有谋反之心,爹当时未站队任何人,没有靠山,文武百官落井下石,大皇子未发表意见,四皇子中立,仅三皇子替韩家说了两句,几位皇子看似清白,真相谁又能猜到呢。后来爹便病了,言大人来言府替爹看病,再后来,爹就去了。”
韩白苏不解,问道。
“爹的病来的蹊跷。”
韩白芨答。
“是啊,没有人知道他的病因何而起。”
韩白苏继续问道。
“大哥,你有站队吗?”
韩白芨说道。
“爹死后,圣上把爹手里的兵权给了仲恒将军,仲恒将军背靠大皇子,爹虽然中立,可与他交好的吕蒙却背靠四皇子,吕蒙将军念着旧情,带我入军,硬要站队的话,我应该站的是四皇子。”
韩白苏不解,说道。
“我们会不会人贼作父了?”
韩白芨解释道。
“当年的始作俑者是谁,我们不得而知,爹因没有靠山而惨遭陷害,让娘意识到,只有站队,才能保护韩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即便四皇子的屁股不干净,我们又能如何?哪怕认贼作父,只要他现在不伤害韩家人,一切就都值得。就像言瑾烁,明知道你厌恶他,照样愿意留在你身边,替你卖命,他一定有他的不得不留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