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晒草入秋
临近秋季，学堂放学便早了小半日。
颜健飞早早便买好半袋糠米回了家，正好看见哥哥乌元亮，手里抱着草往家里走。
一看新家小院里，满满当当晒了干草，不由得问道：“哥，晒这么多草干什么？又睡不来。”
“谁说这些是拿来睡的，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早，该不会是逃课了吧。”乌元亮将怀里的草平铺在地上。
“快入秋了，学堂放学就早了。”
乌元亮一怔，每到秋季，村里的各家各户都要拼死攒粮过冬。荒野上的兽，夏季多是不成熟体，到了秋季便长熟了。
“还有几天？”
“七天就放假了。”颜健飞把糠米放到屋里，看见李小鱼坐在地上，倚着行李，怀里紧紧攥着牙刀，睡得香甜，声音脚步都放轻了。
“先生说，入秋以后，野兽都成熟了，要交配产小兽，这时期格外的凶。”颜健飞凑到乌元亮跟前，帮忙铺起草来。
“这点，陈老师说的倒是没错。你去田记告诉老田，就说那个大活咱们接了。”乌元亮脸色沉重的弯下腰，也不看颜健飞。
“抓活的大蚣虫吗？”颜健飞有些愣了，不过这次却没有反驳，嗫嚅道，“咱们不接不行么？省点吃就好了。”
“不接，今年刚入冬咱们就得断炊，死在秋季和死在冬季没什么区别，但现在开始准备，至少活下去的机会还大些。”乌元亮难得温柔的摸了摸颜健飞的头，又看了看屋里歪着脑袋流着哈喇子的李小鱼。
要说李小鱼，长相并不差，自从和兄弟俩厮混一块后，脸也不洗，头也被剃成狗啃似的，精致俊秀的五官便藏了下来，但凡有心人细看，都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来。
“那是不是明天就去抓活的大蚣虫？”颜健飞看着满地的草，这是要编绳子么？
大灾后的草，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草藤，不但有锋利的边缘，轻易可以割开外皮，草叶中心更是有一根柔韧的藤茎，晒得半干再沁润在油里，三根缠绕在一起，便是成年人都拉扯不断。
“是，你去田记，顺便带桶豆油回来。”
豆油倒是便宜，据说以前村里大豆种的遍地都是，可惜大灾后的豆子都发了毒，吃了会死人，但是用来润草绳倒是十分好用。
新居和田记很近，颜健飞离了家，小跑起来，气喘吁吁的踏进那个满是货物的小屋。
不过这次却没有谈笑风生的老田，看到的却是碎了一地的货柜玻璃。
“老田跑路了？”
颜健飞脑海里第一下便蹦出了这个念头，但随即便听到小屋后面院子里的脚步声。
“哟，小兔崽子，今天的糠米不是买过了么？”老田有气无力的说道，心里确实有跑路的念头，只不过村落依附十六号拒难城，出了村落，难道自己去野地里找死么。
“我哥说，明天去捉活的大蚣虫。”颜健飞眼睛扫过琳琅满目的货架，“我来换点豆油。”
“豆油？”老田侧身绕过堵在门口的颜健飞，走进房间角落货堆里一阵扒拉，提出了一个大桶，又随手拿出一个小推车，将油放了上去，整个抬出小黑屋。
“扣你一袋糠米。”说完，拍了拍手，老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大蚣虫是拒难城里大人物要的，如果自己能借卖活的大蚣虫搭上关系，那刘宇怎么着也不敢像早上那样随意宰割自己。
“一袋？你怎么不去抢啊，这最多半袋糠米。”颜健飞当时就跳了起来，激动的说道。
“你看好了，这可是满满一桶，从城里运出来就不止半袋糠米了，要不是豆油不能吃了，这价格哪里会那么便宜。”
吐了口气，老田摊开手：“这油我是真没赚你，这样吧，你哥要是抓来活的大蚣虫，这油算我送你的，不过这之前肯定是要在账上扣下来的。”
看着有些犹豫的颜健飞，老田继续添油加醋说：“要不我给你拿半袋糠米，你去别家铺子换？”
“你说的，抓来活的大蚣虫，还要多给我们记上一袋糠米。”颜健飞听完这才推着豆油走。
到了家却是挨了一巴掌。
“你怎么买这么多，不说半袋就够了么？”乌元亮有些心痛的看着这桶豆油，用不完便浪费了。
“老田说抓到活的大蚣虫就算是送的。”颜健飞说完，才看到乌元亮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那也用不着，一会剩的拿去退了。”
“这可是送的。”
“家里放不了东西，这村里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是你看那个屋子。”乌元亮指着隔了好远的一处破败房子。
里头正好走出个衣着破烂，神情紧张的女人，看着手里搜刮到的小物件，快速钻入另一处小巷。
“白天男人打猎，女人采集，可以去荒野里采集，也可以在村落里‘采集’。”搬出村落时，乌元亮才刚捡到颜健飞，那会他还太小，村里的‘规矩’是一点不懂。
“你别以为这里还跟屠狗场似的，没人来。”乌元亮弯下腰，继续拨弄刚抱回来的新草，“小鱼姐她家就住在村落里。”说完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得更是听不见，还转头望了望屋里。
李小鱼这才悠悠转醒。
兄弟俩动作整齐划一的坐在地上叹了口气，据说拒难城里的人各个吃得饱，穿的好，衣服上的补丁都是用上好的布料补的，针脚细密又好看。城里也没有外出‘采集’的女人，因为里面的人把脸面看得比饿肚子来的重要得多。
醒过来的李小鱼，看了看快要黑的天，拿了脏锅碗便出门。
“我去弄点水来煮糠米。”
“等会，”乌元亮喊住李小鱼，从屋里拿出牙刀，别在她的身后，“去哪，干什么，都别忘了带家伙。”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小鱼低下头去，眼里噙住泪花，但却轻轻挨了乌元亮一巴掌。
“活着就已经够累的了，别想些没用的。”乌元亮又挥手招呼了颜健飞，“跟着你小鱼姐，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快馊了。”
以前住在屠狗场，取水就没那么方便了，都是乌元亮的活。但是害怕遇到野狗，也都是匆匆取了水就走，兄弟俩从来都没有好好洗过。
村里就不一样了，溪水过村的地方，用鹅卵石铺了一段，那里的水又浅又干净。
颜健飞跟着李小鱼，走到了村中心。村里拿着锅碗瓢盆的女人们也零零星星从各自的房屋里出来，拐进一条小巷子。
这个时候，家里外出干活或是打猎的人都回来了，守家的女人们也可以放心出来洗洗刷刷。
有些女人在锅里放上一堆杂乱汗臭的衣服。
见李小鱼随着人，便要往小巷子里钻，颜健飞却一把拉住。
“别看后面，跟我走。”颜健飞一边悄声说道，一边脚步如常向前迈去。
李小鱼瞬间冷汗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