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芭蕉山
老田泪眼婆娑地想起了去年年末冬天。
这种冬季,蚣虫都是要从林里回到山上,挖洞冬眠的,这种季节不但野兽饿极了,人也饿极了。
一波波齐整装备,冲向林子,只是无论去多少,便消失多少,芭蕉山下的林子就好像永远也喂不饱的野兽一般。
直到有一个人,从林子里打了个来回,又掘到了大蚣虫,这才让村里的人又燃起了希望。
那个人就是乌元亮,只是回来以后,便打死都不再进去,老田也是用了半袋糠米才撬开了他的嘴。
眼里雾气慢慢消散,老田看见刘宇将手枪又利落的插进枪套里,这才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谄媚地继续说道。
“村里有个挺厉害的小伙子,叫乌元亮,去年冬天去芭蕉山的人里,只有他回来了,不像是其他人,只敢在外围转悠。只是……”
脸色一厉,刘宇喝问道:“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这任务算是失败了,要是没点交代,我脑袋进了城就得摘下来,在那之前,我肯定先把你的脑袋摘了。”
脸上肥肉惊惧的抖动了起来,老田大叫着,不敢。
“只是那个人,有个弟弟,俩兄弟脑袋都不好使。”想到自己带着人去找乌元亮,只怕要被那俩兄弟敲出天大的竹杠来,但也比被刘宇一枪崩了脑袋强。
“他们好像住在村外的屠狗场里。”就是从这儿一直往外走。
村里人对奇怪的兄弟俩脑子有病,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哪怕是这年头,横的,狠的,不要命的,有病的鄙视链依然存在。
而且诸如挂尸门前这种事情,乌元亮以前也没少干,此刻挂起的残尸更是骇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大灾过后,连腐生微生物都变异进化,待到要挂上架好的木架上,尸身就只剩下空荡荡的骨架,上面只留些筋结和碎肉,乌元亮满意的拍了拍手,挂上自己的杰作。
村里人看着从村外搬进来的乌元亮,都纷纷躲远。
李小鱼将隔来的草放在烈日下曝晒,到了晚上就可以用了。
新居大概便落成了,但一天已过了大半,乌元亮想起去了学堂的弟弟,简单交代了李小鱼看好家,便朝学堂走去。
路上和刘宇擦肩而过。
来到学堂,不知怎么地,乌元亮心里竟有些发虚,便蹑手蹑脚了起来,偷偷靠近墙角,只是这教室门窗关得紧密,只能模模糊糊传出几声。
陈老师刚上完一段,放下炭笔,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温水,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下面,自习一会。”
说完便打开门,从口袋里掏出抽了一半的烟,陈老师擦了下火柴,火光猛然大亮,又慢慢微弱下去。
心满意足的吐了口烟雾,陈老师转头便看到蹲在墙脚边,慢慢挪动的乌元亮,样子窘迫。
偷听?陈老师摆了摆手,示意乌元亮不用紧张,这才让墙角的少年安了心。
又过了片刻,踩灭烟蒂,陈老师走回了教室,只是门却没关上,这下里头传来的声音便清晰在耳,乌元亮心里对这老师涌起一阵好感。
颜健飞这时倚着墙,闭着眼,大概是昨晚睡过的缘故,此时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睡着。
陈老师沉稳有力的嗓音更是声声入耳:“现在很多人都会跟自己家长外出打猎,那么我们便教些野外生存用的着的东西吧。”
说完从讲台桌下拿出一页书页,上面画着一条粗如水桶般的长条生物,陈老师将书页发给学生,示意他们相互传阅。
“大灾前,这种生物叫做蟒蛇,轻易可以绞杀一个成年人,但是它也是有弱点的。那就它的七寸,距离蛇头大概一个手臂的距离。”
睡不着的颜健飞,此时也来了兴致,瞥眼看向传阅到附近的书页,但只看了一眼,就反驳了:“先生,我哥说,大灾以后,野外兽虫体型都大了十倍不止,遇到体型大过自己的,可能跑都跑不掉,又怎么打它的七寸。”
被自己的学生指出错误,有时候是件很丢脸的事,但陈老师好像并不恼怒。
这颜健飞的哥哥,陈老师也是知道一二的,年纪并不大就在山林里闯荡冒险。生存方面的本领,比之村里的一些大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灾后大部分的野兽蛇虫好像都染病似的有了冬眠,少部分不冬眠的野兽则更是强大凶恶,掘冬就是把冬眠藏身洞穴的野兽掘出来。
传闻去年去芭蕉山掘冬里的人里,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想到这,陈老师开口道:“能不能请你哥明天来一趟学校。”
“啊?”颜健飞突然有些后悔,乌元亮每天都要出去打猎,自己顶撞了老师,还得让他来学校替自己擦屁股。
看见颜健飞脸色变得难看,陈老师笑着开口道:“你放心,说到野外里的生存技巧,我这个常年在课堂上教书的老师,肯定是不如他这样的猎人。”
略一顿,陈老师又继续说道:“我想请他来上几堂关于野外生存的课程。”
门口这时闪过一道人影,颜健飞脱口而出:“哥。”
“陈老师好。”
“你就是乌元亮。”
“我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我们借一步说话。”陈老师双手虚压,示意同学们安静,“大家自习会。”
说完领着乌元亮就走出了教室,到了门口远一些的地方,这才开口:“孩子们还小,在城外,光学知识没用,还得学些生存,我想请你做代课老师。”思虑片刻又继续说道,“一个月两袋糠米,扣了颜健飞的学费,你还能得一袋糠米,你看怎么样。”
“每天都来上课吗?”乌元亮倒是有些心动了,这种不冒险,不费力就能得到粮食的活,放眼整个村落,估计只有学堂和医馆才有。
“倒不用特别久,每天来上一个钟头就可以,不过讲的都得是真本事,得教孩子们怎么活在山野里。”陈老师犹豫了半天,又从口袋里掏了两根整烟出来,拿出一根递给乌元亮。
大灾后各种物资都紧俏了起来,尤其是这烟,即便错落里有卖也都是散装的,包装的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也就是学堂老师这样每个月还有些余粮能兑换,其他人也只能逢年过节或是下矿进厂卖力气才能得上一两只。
开心的接过递烟,乌元亮却说:“我得想想,明天给你答复,你看行么?”
“行,你不抽烟啊?”陈老师眼看着乌元亮边说边把烟放进口袋里,着急问道,“你不抽烟你拿我烟做什么?还我。”
“谢谢陈老师。”乌元亮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走出了学堂,准备得空去了田记换些糠米棒子。
“哈秋。”
教室里的颜健飞忽然听到旁边的二狗打了个又大又响的喷嚏,脸颊还微微发红,忽然想到,秋天要来了。
每到秋季,村里的人就要开始储粮过冬。夏季是最危险的,但却饿不死人,但凡去野地里挖挖刨刨,总能得些野草野菜。
但冬季就不一样了,冬季里万物凋敝,作为食物来源的芭蕉山,外围林子都会成为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