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侯莫陈氏进府的那一天，宇文川也恰好赶回京中。
倩悦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心情。
“既然小煜来了书信，说想要前往洛阳探望，你便动身去吧，”倩悦倚在床上，看着李舒递给她的书信。
自小侦儿出世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永王府好像骤然安静下来，日子恬淡得要命，大家闭起门来做自己的事，显得这偌大的王府好像只是在这繁华闹市中的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只是永王却好像越来越忙。
有时候一整天都在外面，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他不怎么笑，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常常独自发呆，惹得倩悦伤心，却不知从何处宽解。
“娘娘着什么急呢？”李舒道，“我还想看小侦儿满月呢。”
倩悦微微笑了笑。
已经养了许久，她身子仍然虚弱。
“你继续在我这待下去，我只怕小煜等得实在不耐烦，一匹快马将你掳了去。”
“不怕，”李舒拍了拍她的手，“我的马比他快，我躲了他肯定追不上我。”
“你啊，”倩悦笑起来。
“娘娘、陎娘子，”侍女敲门，“广平王……带着人来了。”
“知道了，”李舒应了一句。
倩悦叹了一口。
早上她还和李舒开玩笑，要赌新人和弟弟哪一个先来，没想到一转眼人都到了家门口了。
“殿下呢？他怎么没自己去迎？”李舒低声问了一嘴。
“他老早就溜出去了，”倩悦说了一声，“这件事他身不由己……”
“行了，”李舒拍了拍她，“别再跟我解释了——这事不怪他，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道，“你好好歇着，我去会会那个侯莫陈家的小娘子，保管给她个下马威！”
“你啊……”倩悦失笑。
李舒正要走，大门却忽然被一脚踹开。
“哪个是和我阿姐抢人的，给老子滚出来！”一声爆喝，两个娘子都愣住了。
“阿姊！”宇文川一打眼就看到了倚靠在榻上的倩悦，“这人是不是我姐夫新纳来的小妾？”
他说着指向李舒。
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来，“阿姊你别动，我且打她一顿，看她不自己滚出永王府！”
倩悦的思绪还停留在自己弟弟怎么忽地就从一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屁孩长到这么大的个头……宇文川的拳头竟然已经到了李舒面前。
李舒只顾得上往后退了，却被榻沿一下绊倒，她抬起手肘挡了一下，宇文川就击上来了。
只能说……当时除了痛，李舒没有任何一丝别的感受。
尽管她上一秒还感叹过娘娘的弟弟和娘娘眉眼间简直一模一样，真是十分英俊……
……
“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广平王被请到了偏殿喝茶，刚才听永王妃解释了个中缘由，他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这事情也就能发生在李舒的身上了——不过也是……这娘子身边发生什么怪事都不稀奇。
“殿下还有心思说笑？”李舒的胳膊被草草包扎，她正死盯着宇文川，妄图用眼神将这健硕的七尺男儿杀死，“若不是您家大人忙着给我们殿下说媒，小女子哪遇得上这样的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将张良娣得罪了个彻底，现在两边都退了一步，不然你那里还能活着在这说话……
广平王想要反驳，可看着李舒的脸色他才猛地想起，这些事情说到底，是自家人理亏，就算他李俶再看不上她张良娣，那仍是他东宫的人、他小弟的亲娘、他的……庶母。话已经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看来殿下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王府中，是凭着多年来和我家王爷、娘娘的交情，”李舒全然不给他面子，“我们家娘娘明事理，从不牵扯无辜的人。我可不一样。”
她说着目露凶光，“我李舒可记仇，殿下你可别忘了你还带来了个小娘子呢，今日你能走出门去，她可走不了……”
李舒这话狰狞得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广平王面色尚可，却把对面坐着的宇文川吓得够呛。
心道广平王只是说笑了一句，我刚才可是实打实地打了这娘子啊……该不会，我山南道副使一世英名，就要命丧于此了吧……
“舒娘这话不妥，”广平王装模作样地对李舒拱手，“小叔和婶婶因为我家受了大磨难，我那点交情早就抵偿不上了，”他道，“小王如今还能在此端坐，赊的早已经是子熙的人情了。”
“你还敢提子熙——”李舒眼看就要发火。
“阿舒，”永王妃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唤了李舒一声。
李舒一手捂着胳膊，坐在椅子中将脑袋探出去，看着活像一只被抢了吃食的小狼狗。倩悦看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发好笑，这小娘子怎么可爱如斯。
“好了，阿俶，”永王妃揉揉眉心，她强撑着梳妆又到前厅坐了许久，已经很疲累了，“侧妃在何处，快将她迎进来吧。”
“是，”广平王起身行礼。
他转身刚要走，却忽地转过来，“其实……”
李舒凛冽的眼神瞬间瞥过来，给他吓得几乎后退。
“罢了罢了，”他一甩衣袖，“你们见了便明白了。”
屋中人的面面相觑中，门口的内侍通传了一声，有宫人打帘，美人终于缓步而来，露出了真面目。
“小女子阿瑶，见过诸位贵人。”
她甫一进门，大眼睛四下打量了一通，便快步到了庭正中跪倒。
莫说李舒了，连上位的永王妃都被下了一跳。
这小娘子……
“快起来吧，”永王妃足足愣了片刻才将人唤起来，叫她在下手安坐。
“你……”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阿瑶，你今年多大了？”
阿瑶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漂亮的虎牙。
宇文川迎面被这笑容一晃，明媚地好像忘了心跳。
“阿瑶上个月刚满十三了，”她说，“王妃阿姊你可真美！”
……
“怎么样，陎娘子？”李俶背着手往门口走着，李舒噘着嘴跟在他身后。
要不是娘娘特意叮嘱了，她才不会出来送这人。
“现在是不是应该谢谢小王了？”他偏过头来笑着。
李舒这一眼望过去，却看到他眼角骤增的褶皱，和黯淡无光的面色。
想来这些天……难过的并不止永王府中的人吧。
李舒：“那个阿瑶……究竟是什么来路？”
广平王一笑，“你也真是心大，人都已经迎进来了，才想起来调查身世？”
反正有人筹谋，她们几个娘子又不了解潮虫局势，提前知道了什么都不能改变半分——还不如一无所知。
李舒不耐烦道：“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李俶忙应声，“这可是我在诸侯门贵女中给我小叔精挑细选的。呐，她阿耶是右羽林军长侯莫陈超，虽然官职不大，还是个凭祖荫得来的小伯爵。但是右羽林军可是直接控制着玄武门、安礼门两座宫门的安防，重要得不得了。”
李舒没什么反应，李俶便自己讲下去，“而且这么小的小娘子，近两年总不能跟你家娘娘抢我小叔不是？”
右羽林军。
李舒心中盘桓了片刻。
是很重要，便如广平王所说……可若论起相配永王府的门第，好像又稍微低了那么一点。
“殿下……”李舒低声道，“近些时日也辛苦了。”
“什么？你说什么？”广平王一下子乐出声来，“哎呦，有生之年啊，我竟然也能听到李娘子说一声谢谢吗？”
有点后悔了，李舒扶额，我刚才就是咬了舌头，也不该叫这句话轻易漏出去的。
“好了，李娘子，”快要行到门口，广平王终于收起了嬉笑的面容。
“小侦儿出生那天，我半点忙没帮上，”他叹了一口，“其实那日傍晚，沈娘曾到后院请安，看到张氏梳妆时还有些奇怪……却不想外面的消息半点没传进来……张氏早就做好准备了罢。”
李舒看看他。
张氏吗？太子吧。
大家都看得清楚，此时最尴尬的只能是广平王了。
前面，广平王忽地定下脚步，他转头道，“听嫂嫂说子熙要去洛阳？”
李舒应了一声，“嗯。”
“李娘子……”广平王掩嘴咳了一声，“若是见到子熙，还请代我道个歉吧——他离开的时候，我没能护好王府。”
是啊……
李舒心中叹道。
可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从袖中摸出一纸书信，递上前道，“殿下有话，还是自己和子熙说罢。”
广平王看着信封愣了一下，才将书信接住放进怀中。
“你怎么……”
“殿下日理万机，侧妃选得这么恰当，也少不了灵州那一位的出谋划策吧？”李舒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却压低了声音。
他们都没有带随从，此处虽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也难得的安全。
“我没那么重要，”李舒冷声说了一句，“况且函清每次都借口去东宫探望你——反正若我已经不眠不休奔驰了几天，肯定连见我娘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广平王全身的毛都立起来了。
“这这这，李娘子你可不能这么说，”他慌乱地找说辞，“子熙、子熙对你——”
“对我的心很真，”李舒说道，含笑说了下半句，“函清早给我带了口信，他不会瞒我。”
广平王长出了一口气。
心道这郑子熙当真不是一般人物，能将这样一个精明娘子提前搞定……否则他李俶一个月内先得罪了从小对他最好的小叔叔，后吓跑了最好的兄弟的未来媳妇……
他还怎么当人？
李舒：“殿下。”
广平王：“嗯？”
李舒：“别再自责了，王爷、娘娘、子熙……都不会怪你的。”
临上马车的时候，广平王转过头来交代。
“侦儿满月那天，我和沈娘都会来，”他说，“李俶向娘子保证，绝不会再出半点问题。”
“……好，”李舒轻声道。
只可惜……永王府中的人，怕是、不会再依靠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