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隔云端
四人走在古镇的长街上, 满街灯火通天,季沉沉哼着小曲。
据谢清知所说,他原本是去接另一个朋友, 但那个朋友临时有事未能成行, 而温婉,是他在街上遇到的。
郁棠轻笑, 哪怕谢清知没有邀请温婉, 她认识的温婉, 能找到一万种正当无比的理由出现在这里。
“表姐,听清知说,你是s大的,这样算,你是我的学姐,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温婉笑着, 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圆润细腻。
“当然。”不过,她可没有温婉这样的妹妹, 郁棠微笑着点头, 她的目光越过温婉, 看向她身后的谢清知。
谢清知眼里清澈明亮, 一如记忆里的当红流量。
季沉沉一向眼尖,他看着温婉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恍然大悟地说:“谢狗,你前几天不是也在看珍珠项链么?不会……”
这两人的进程,倒是比她想象中快些, 郁棠想。
娇羞的红云浮上温婉的脸,不等温婉解释,谢清知便开口说:“我的确在看珍珠项链, 不过是准备送给棠表姐,表姐的笔记对我帮助很大。”
谢清知说这话时,还特意观察了郁棠的神情,仿佛深怕她误会什么。
莫名被卷入战场的郁棠愣了愣,对上谢清知的眼神,她笑着说:“不用,你的珍珠项链留着送给喜欢的人吧。”
“谢狗,你怎么心里只有你的姐姐?我也帮过你的忙啊,也没见你送我球鞋。”季沉沉撇了撇嘴,他瞪着谢清知,眼里全是不满。
谢清知没有说话,给了季沉沉一拳。
看见不远处的冰淇淋小摊,季沉沉眼睛一亮。
“棠姐姐,你吃冰淇淋吗?”季沉沉轻声说,“你想吃的话,我去给你买。”
“好啊。”
季沉沉拉着谢清知兴冲冲地踏上了去买冰淇淋的路,只留下郁棠和温婉留在原地。
把玩着路边摊上的兔子灯,温婉侧头问:“棠表姐,听说你和清知一起住,怎么我从前去清知家玩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你?”
“我之前在a国住了一段时间。”
温婉对她有敌意,郁棠很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郁棠想这种敌意大概来源于谢清知。
事实上,前世的温婉同样对谢清知身边的所有女生怀有敌意,只是那时她已经学会隐藏,而现在的温婉还很年轻。
她轻声问:“温婉,是你打破了书房里的那个白釉瓷瓶,对么?”
温和的面具被郁棠扯下,像是受到重击,温婉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哐当一声,温婉手里的珍珠发夹掉到地上,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惊惧地看着她。
郁棠的目光像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温婉的珍珠项链上,珍珠上有了细微的裂痕。
她不禁莞尔,温婉和谢清知明明知道真相,却还能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前世温婉没有进军娱乐圈,真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她早前隐忍不发,默默背下打破谢向荣心爱瓷瓶的锅,就是想知道,谢清知会不会良心发现的一刻,可事实上,谢清知还是前世的谢清知。
如果不是前世的温婉说破,她从来没想过那人竟然是温婉,谢清知明明知道此事,在和她在一起的那段岁月,却从未提起过。
“你不好奇是谁帮你背下了黑锅吗?”
郁棠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珍珠发夹,她的手指划过温婉的脸庞,把它慢慢地戴到温婉的头上。
“面具要戴好,不然掉下来的话,别人就会发现你的真面目了。”
温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在温婉说话之前,郁棠把食指放在她的唇上。
“温婉,有些话,既然你从前没有说,现在就不要说了。”
“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又不吃人,我没生气,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舅舅。”郁棠笑着,似乎满天星光都落下来。
她不是来拆散温婉和谢清知的,相反,她是来撮合他们的。
郁棠很是好奇,没有她这座大山横在面前,谢清知与温婉还会不会终成眷侣。
没有她砖石在前,是否还能显出温婉的珠玉灼灼来?
季沉沉和谢清知很快捧着一堆冰淇淋回来了,见温婉神情有异,季沉沉疑惑地看了一眼郁棠,郁棠瞪了他一眼。
“棠表姐,我买了桂花味的。”从谢清知手上接过桂花味的冰淇淋,郁棠轻轻地咬了一口,满满桂花香,瞬间充盈口齿间。
“这桂花冰淇淋的味道不错。”
温婉忽然说:“我突然不舒服,我想先回去。”
“清知,她身体不舒服,你陪温婉回去吧。”
郁棠想,她还真是恶趣味,不过她承认,像前世的谢清知一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碾压别人,真是快乐。
“不了,”温婉捂着肚子,眉头微皱,“清知,你和表姐还有季沉沉继续玩吧,我先回去,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
前世被谢清知夸赞懂事识大体的温婉,在这时的段位也不过如此,郁棠暗暗发笑,她关切地说:“清知,你送她回去吧。”
临走前,谢清知委屈巴巴地看了郁棠一眼。
看着两人慢慢远去,郁棠莞尔一笑。
温婉不舒服是假,不想继续出现在她面前是真。
“年轻真好啊。”
“姐姐你为什么这样说?”
郁棠笑着说: “你说谢清知和温婉是不是很配?”
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想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这种昙花一现的热烈,在往后的岁月里,都不会再有了。
就像她对谢清知的那些微末情意,早在漫长时光里被消磨殆尽。
姐姐她什么时候多了当红娘的爱好?季沉沉满脸疑惑,诧异地说:“姐姐喜欢当月老?”
“郎才女貌,他们要是能在一起,”郁棠莞尔,眼波流转,“也算是佳话了。”
“温婉心思太多了,我不喜欢她。”季沉沉小声嘟囔着。
不喜欢温婉?前世的季沉沉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季沉沉几次三番地找她的麻烦,希望郁棠为谢清知的事业着想,主动远离谢清知。
“为什么不喜欢温婉?”
“说不出来,”季沉沉耸了耸肩膀,“或许是直觉,我还是喜欢姐姐这样的女生。”
喜欢她这样的女生?
“如果某天,我和谢清知吵架,你会站在谁的那头?”
“当然是站在姐姐这头,谁欺负姐姐我就揍他。”
拿起一盏兔儿灯,郁棠把它塞到季沉沉的手里,转身踏入人流,消失无踪。
在青城古镇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并不太平。
接到季沉沉电话的那刻,已经是凌晨12点,郁棠很生气,手里的这本《钟表馆之谜》,她马上就要看完了,谜底即将解开,多么美妙的一刻,没想到被季沉沉给毁掉了。
季沉沉的愿望之一,是去酒吧自由自在地喝酒,而郁棠的愿望,是揍季沉沉一顿。
在酒吧外的路灯下,郁棠找到了抱着路灯杆说话的季沉沉。
“你怎么一个人去喝酒?”
“我睡不着。”
看样子他喝得不少,郁棠冷眼看着季沉沉:“你喝了多少?”
季沉沉红着脸,他伸出两根手指,说:“大半瓶,酱香白酒。”
去酒吧喝了大半瓶酱香白酒?郁棠戳着季沉沉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没有酒量,喝什么白酒?”
上次季沉沉在酒吧里没被人给卖了,真是运气好。
郁棠转身大步往回走,季沉沉追上去拉住郁棠的手,他气鼓鼓地说:“美人表姐,我喝醉了你就不能牵我一下吗?人家走不动了。”
这小混蛋喝多了还真是没有礼貌……郁棠皱着眉头,却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看在那句美人表姐的份上,她决定原谅季沉沉酒后的无礼。
凭着这句美人表姐,再加上这回季沉沉没有和谢清知站在一起,而是站在她身后,季沉沉但有所求,她可以勉强考虑考虑。
郁棠伸出手,季沉沉高兴地抓住。
“男人真是麻烦。”
“姐姐,我不麻烦的,我年轻力壮,姐姐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以背你回去。”
天有不测风云,季沉沉忽地脚下一软,摔了个狗啃泥,差点带得郁棠也摔倒,他一骨碌爬起来,笑着说:“姐姐,我一点都不疼诶。”
“季沉沉……”
“我真的不疼诶,姐姐你别扶我,我要摔个够本。”
在季沉沉预备在地上滚上几圈前,郁棠及时地制止了他,她抓着他的手腕,大步往酒店走。
路人的注目礼快让她恨不得塞住季沉沉的嘴,再挖个洞把他塞进去,偏偏季沉沉还在发酒疯。
回到酒店的房间,郁棠艰难地把季沉沉扔到床上,季沉沉抱着枕头,嘟着嘴,说:“我是青蛙睡王子,要豌豆公主亲亲才能醒。”
“你看的什么盗版童话书?”郁棠把擦脸的帕子砸在季沉沉的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替季沉沉擦脸。
回头她要让季回雪付她辛苦费,她分明是来度假的,谁知道竟然成了季沉沉的保姆。
好不容易替季沉沉擦了脸,郁棠正要收工,回房间继续看她的小说,谢清知打来电话。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ktv的工作人员的声音。
那人告诉她,谢清知喝醉了,抱着坏掉的话筒唱歌,怎么也不肯撒手。
这可是温婉表现的大好机会啊。
郁棠原本想把这苦差事,不对,是这前所未有的史诗级重任交给温婉,没想到温婉竟然没接她的电话。
郁棠暗暗咬牙,谢清知是个混蛋,可她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ktv里。
这时,季沉沉翻了个身,整个人摔到了床边,不等郁棠去扶他,他又自己爬上了床。
郁棠揉着太阳穴,还真是关键时刻,百无一用季沉沉。
这群混蛋,要么去喝酒,要么去ktv,还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在床边垫了几只枕头,拜托酒店工作人员帮忙照顾季沉沉后,她立马打了出租车去接谢清知。
在ktv包厢里,郁棠找到了谢清知,包厢里满是酒气,地上散落着许多啤酒瓶,而她寻找的谢清知,正在坐在茶几上唱着歌。
这是支坏掉的话筒,但并不影响他唱歌的兴致。
郁棠惊诧地发觉,谢清知唱的这首歌,恰好是流浪歌手唱的那首歌。
他的声线清澈,唱起这首歌来别有韵味,可偏偏是谢清知来唱这首歌,还真是讽刺至极。
看见郁棠,谢清知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说:“姐姐,你来了,我唱歌给你听。”
“我来接你回酒店。”
“姐姐,我要唱歌给你听。”谢清知歪着头,他点了一首情歌。
站在阴影里,少年的歌声如仲夏夜的梦在耳中铺陈开来,前世她和谢清知曾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刻,郁棠轻笑,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大概会心动吧。
一首歌唱完,谢清知哑着嗓子问郁棠:“姐姐,这歌好听吗?”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郁棠问:“你自己还能走吗?”
在郁棠的忍耐力消失之前,谢清知乖巧地走过来,他跟在郁棠身后,亦步亦趋出了ktv。
偶尔回头,郁棠看见谢清知的手悬在空中,被她的目光灼烫到,谢清知猛地缩回手。
“姐姐,我不喜欢温婉。”
下一秒,谢清知抱着她的手,他的脸贴着她的手背。
少年的脸庞灼热滚烫,忽地,郁棠察觉到手间一阵湿润。
她略讶异地看着谢清知,这时的他还年轻,前世她从未见他哭过,她认识的谢清知,永远活着他的光环里,永远是骄傲着的。
如果是前世,这场名叫谢清知的雨啊,只用下一点点,就能淋湿她的心,她必定会心软,但她有限的耐心,早被消磨殆尽。
“你哭什么?”
“姐姐误会我,我难过。”
她抬起谢清知的脸,笑着说:“你不喜欢她,不照样享受着她的爱慕,没有与她划清界限么?”
“姐姐,我真的,没有想过请她,是她找了叔叔,才知道我在这里,我真的没有想过……”
“你同我解释做什么?我又不在意这些。”
谢清知看着她,她站在光影里,眉目冷清,从这样好看的嘴里,吐露出的却偏偏是冷漠至极的话语。
她有着古板又不合时宜的正直,就像是落在淤泥里的明珠,他垂涎她的光辉,可此时她的神情,谢清知忽然生出一个奇怪至极的念头,仿佛那双从梦里云端垂下的她的手,他曾经毫不费力地握住,却又轻易松开。
谢清知苦着脸,他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说:“姐姐,对不起,我惹你不高兴了。”
听到谢清知的这句对不起,郁棠倏地愣住,这混蛋果然喝醉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两人上了出租车,谢清知依旧挽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各种奇怪的话,以致于出租车司机全程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姐姐……”谢清知看着她,他说,“你是不是带了打火机?”
“没有。”
“你没有打火机,为什么看见你我的心里就像着火了?”
心里着火?这话该对温婉说,她只想当他的头号黑粉。
“事到如今,你何必向我剖白心意?”
谢清知愣了很久,他沉默地看着郁棠,漂亮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姐姐,瓷瓶的事,对不起,我不想……我不是故意打碎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郁棠没好气地瞪了谢清知一眼,如果不是这个混蛋,她该在酒店里享受她的小说。
“如果你不麻烦我,我会更高兴。”
郁棠玩着手机,忽然感到肩膀上多了重物,原来是谢清知,他靠在她的肩膀,沉沉睡去。
下车时,出租车司机语重心长地说:“小姑娘,珍惜眼前人,瓷瓶什么的,能比人重要?”
郁棠莞尔,看着谢清知的脸,没有说话。
拜托工作人员帮忙把谢清知送回房间,郁棠瘫坐在沙发上,天知道,她今天拯救了两个喝醉酒的小混蛋于水火。
等谢清知在卫生间吐完,她扶着他回到床上。
明明上一秒谢清知还在吐得不知人事,下一秒,谢清知已经睡着了。
在谢清知的枕头下,郁棠意外发现一封情书和一串珍珠项链,这串珍珠项链,和温婉的那条项链,很像。
这封情书被对半折起,她只看到这封情书的一角,上面是谢清知清隽的字迹,有“爱你”之类的字眼。
难道谢清知打算向温婉表白?她转念一想,哪怕谢清知给贺迟写情书,都与她无关。
把情书折好放回原处,那些情话,从谢清知的嘴里说出来,的确很动人心。
“我喜欢你。”谢清知忽然蹦出来的一句梦话,让正要离开的郁棠脚步一顿,她回头看着谢清知,他正得青春女神眷顾,年轻的面容上满是少年意气。
“谢清知,你并不像你承诺过的那样,天长地久地爱着我,你只是在悸动浮起的那一刻爱我。”
扔下这句话,郁棠转身离开,她走得太快,因此未能听见,谢清知终于吐出的那句嘶哑的话。
和郁棠有关的,他的卑劣的愿望。
“亲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