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修·鸳鸯湖水鬼
舆论发酵得很快, 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背上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从警局回来的当天晚上，郁棠在学校的论坛里看到了与她有关的贴子。
贴子曝光了假郁棠和陆衡的聊天记录，以陆衡朋友的身份为陆衡鸣不平。贴子细数她对陆衡多么苛刻, 比如她要求陆衡买奢侈品，比如她总是打击陆衡……以致于陆衡忍受不住她的压迫，最后选择自/杀。
贴子甚至还暗指她背景深厚, 不然也不会从无名之辈跃升为能和林九亿搭戏的广告女主角。
郁棠摸着下巴想，幕后那人为她准备了一场大戏。
前世不也如此么？先是陆衡自/杀案的舆论持续发酵, 随后是所谓熟人的爆料，最后由她所谓的兄长王令桐盖棺定论。
前世连她自己都几乎深信陆衡是因着感情不顺，对人世无望，这才决绝离世，更何况旁人。
她狼藉的名声由此开始。
前世她并非没有解释过, 只不过在那些刻意伪造的证据面前, 在那些怀着恶意的揣测面前, 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在一大片讨伐她的浪潮里, 她的声音微不足道。
和前世一样，一群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在学校论坛上发贴，指责她人品有瑕。
更有人指责她, 在奖学金评选会举报室友黄婷的动机不正当。
这群人的同理心都已经泛滥到能和有偷拍爱好的黄婷共情了？
郁棠莞尔, 也难为幕后黑手, 处心积虑这么久, 把这些牛鬼蛇神一一搜罗出来。
郁棠在论坛上发了澄清贴，澄清贴里列举了她和陆衡自杀案无关的证据，比如她和陆衡的真实聊天记录, 比如她的报警记录，比如黄婷买卖她的隐私一事。
第二天早上，郁棠起床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论坛。
她的贴子热度不低，只不过贴子里都是骂她p图造假的人，而那些诋毁她的贴子飘红在首页。
郁棠打开门，门口放着一堆花圈。
她的目光停在挽联上的名字:郁棠。
这是送给她的花圈。
辅导员昨晚紧急联系过她，让她这几天在宿舍避避风头，可这风头哪里是她躲在宿舍便能消失的？这不，花圈送到了门前。
前世她死时，在她的葬礼上，是否也堆满了这些人送来的花圈？
宿舍楼只有本校的学生才能进，为保安全，每层楼都安装了好几个摄像头，能在她门前放花圈的人，只要调出监控就可以查出来。
只是，查出花圈背后的人容易，但想查出故意设局将她扯进这些泥沼里的人，却需要花费无数时间精力。
她轻轻闭上眼，又慢慢睁开。既然她有幸重来，决不会让那些人称心如意。
联系过宿管阿姨后，郁棠抱着书去教室上课，宿管阿姨那边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放花圈的人是谁。
到了教室，她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郁棠刚坐下，旁边桌子的同学立马抱着书移到了另一张桌子。
教室里泾渭分明，在其他人与她之间似乎隔着无形的天堑，她周围的桌子都是空荡荡的。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下课后，郁棠正打算回宿舍，没想到谢清知竟等在宿舍楼下。
“清知，你怎么在这里？”
正值中午，阳光正好，谢清知站在桂花树影里，脸庞上是淡淡的笑意。
“今天学校运动会，我不想参加，请了一天假，之前我一直想来s大逛逛，表姐能当导游吗？”
“好。”虽然不知谢清知的来意，但郁棠不介意陪谢清知玩一会儿。
“先带你去吃饭吧。”
“好。”
前方的公告栏处围了不少人，谢清知好奇地说:“那里怎么这么多人？”
大概是在看她的黑料吧。
正如郁棠所想，公告栏上贴了关于她的大\字\报，旁边还有她的生活照，大/字/报里细数她的种种恶行一一，三言两语间，一个骄奢淫逸的渣女形象跃然纸上。
见郁棠上前，围观的同学纷纷散开，为她留出了位置。
上面的内容和前世并无太大变化，只不过，她已经不是前世的郁棠。
她抬头四处看了看，在身后不远处，她看见了好几处监控摄像头。
郁棠莞尔，贴大\字\报的人竟然蠢到在监控范围内贴大\字\报。
尽管摄像头可能没有拍下高清照片，但只要联通整个学校的监控摄像头，得出这人的行动轨迹，再结合他的身影特征，嫌疑人范围会缩小很多。
郁棠再次庆幸，她不是身处追崇所谓摄像头隐私的11区，这样想要在公共场合作恶的人，多多少少会在监控摄像头里留下些许痕迹。
毁灭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其中最阴狠的方法，是攻击这个人的私德，以此全盘否定这个人。
郁棠对着大字报拍了照，等陆衡的案子解决，她要告得这个人连底裤都赔掉。
“棠表姐……”谢清知转头看郁棠，却并未在郁棠的脸上看到他想象中的愤怒绝望，她很平静。
谢清知走上前，一把撕掉了大字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他把大字报撕成碎片。
“棠表姐，我们走吧。”
郁棠点点头，在众人的目送里离开。
“你刚刚在想什么？”
“如果换成我来写，应该会把个中细节写得更引人入胜。”
郁棠转头，她发现，谢清知看她的目光里忽然夹了几分悲悯。
“棠表姐，我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郁棠笑而不语。
“棠表姐，我们走吧。”
两人经过长桥，鸳鸯湖里的黑天鹅游来游去，悠游自在。
她的这节课下得早，还没到饭点，长桥上往来的行人并不多。
两人走过长桥，到了食堂，郁棠忽然发现她有一本书落在教室。
“清知，你等着我，我回去拿书。”
郁棠走到长桥边，陆洁和几个中年男人忽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郁棠实在讨厌在这样的时刻见到陆洁，偏偏是在谢清知来找她的时候。
“你就是郁棠吗？就是你害了我弟弟！”
“我是，但我与陆衡的死无关，有人盗用我的信息……”
陆洁说着便张牙舞爪地向郁棠冲过来，她大声喊:“别狡辩了，你这个拜金女，你把我弟弟害成什么样了！”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道歉吗？”
“你这种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为所欲为！”
“警方没有告诉你有人盗取了我的个人信息吗？”
“郁棠，我弟弟因为你死了，你怎么还能云淡风轻地说这种话？”
“我说过，你弟弟的自杀和我无关……如果你想要更多的证据，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就是你害死的！你别狡辩，衡衡他……”
郁棠倒是突然明白了陆衡为什么会养成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有陆洁这样的家人，陆衡能像个正常人才奇怪。
陆洁抬手就要往郁棠的脸上打去，郁棠抓住她的手腕。
“你可以问贺迟，他是陆衡的好朋友，他清楚这件事的内情。”
“陆洁你……”
“你别狡辩，贺迟那个混蛋他现在成了你的裙下走狗，当然什么都向着你。”
“你如果洁身自好，你的照片怎么可能会被拿来骗人？你别想狡辩，你肯定买通了警/察，你能靠手段当广告女主角，当然也能买通警/方，伪造记录……你就是想脱罪……”
别人盗了她的照片去骗人，她明明也是受害者，结果，在陆洁的眼里，照片被盗等于她不洁身自好？
尽管对陆洁疯狗般的无理取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郁棠还是很惊奇，陆洁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现在连她买通警方的阴谋论都出来了，郁棠冷笑。
她如果真有陆洁说的这样手眼通天，何至于现在还要在这里同陆洁多费口舌。
“陆洁，你想要的，究竟是一个供你发泄丧亲之痛的工具？还是真正害死你弟弟陆衡的凶手？”
“你说再多也没用，你就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陆洁恨意满满。
不论陆洁说得多么难听，郁棠始终微笑着，等到陆洁声嘶力竭，她才慢慢地说:“陆洁，你不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吗？”
虽然长桥上人不多，但还是吸引了一些路过的学生。
“我再说一次，陆衡的死与我无关……”
“郁棠，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郁棠莞尔，抓着陆洁的手却忍不住暗暗用力，她已经不得好死过一次，可重来一次，陆洁还是那么蠢。
“不论我弟弟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你就不是什么好女人！欺骗别人感情，你迟早会被你的那些走狗抛弃，水性杨花的臭女人！”
被抛弃？如陆洁所言，她前世的确成了谢清知衣服上的饭粘子，郁棠眉目含笑，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郁棠环视一圈，似乎是陆洁的脸都刻在眼底，她没有抵挡，任由陆洁把她推到栏杆边。
“郁棠，你去死吧。”
郁棠忽然粲然一笑，她轻声说:“如果你想死，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说完，郁棠顺着陆洁的力，拉着陆洁一起往身后倒去。
下落的途中，陆洁的眼神由愤恨变为惊讶，最后看郁棠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骤然入水，又是天气转冷的季节，陆洁在水里呛了几口水才回过神来，她正想上浮，郁棠却沉在水里紧紧拉着她的手。
陆洁想要挣脱，慌乱中甚至踢了郁棠两脚。
郁棠松开陆洁。
一道身影跃入水中。
在水光里，郁棠看见谢清知，两人四目相对，她倏地记起告白音乐节那夜，她摘下他的面具，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此刻与前世隔着山岳，匆匆一眼，生死两茫。
谢清知抱着她，慢慢游上岸。
“郁棠你疯了？”
“你忘了你才是推人入水的人吗？”郁棠笑着反问。
“你是故意的，我根本没有想过推你下水。”
郁棠冷笑，陆洁那样，方才不是想推她下水，难道是想给她洗脸吗？“我会报警，陆女士，你等着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分明是你拉我下水……”
“大家都看着呢。”
这还是心黑手狠的沈遇之给她的启发，凭她的身手，的确能抵挡陆洁的攻击，可如果能给陆洁一个教训，让她绕鸳鸯湖游上一圈都成。
去警局做笔录的路上，谢清知握着她的手，再三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棠表姐，你没事吧。”谢清知紧拧着眉头。
郁棠看见车窗上浮着两人的倒影。
谢清知略显青涩的脸与前世的当红流量渐渐重合，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郁棠可以听见谢清知急促的呼吸声，前世，只为得他一句喜欢，她便欣然奔赴，全然不顾前路刀山火海。
谢清知忽然惊呼一声。“姐姐，你手怎么流血了？”
郁棠瞥了一眼，这是之前救林几何受的伤，伤口崩开流血应该是刚才和陆洁搏斗又落水的原因，她摇摇头，说:“之前受的小伤，不要紧，重新消毒包扎就好。”
谢清知的眼泪突然落在郁棠的手上，泪珠渗透皮肤，融进血液，游走在郁棠的身体内部。郁棠呆呆地看着她手臂的泪珠，泪珠晶莹剔透，却又灼热滚烫，一如前世她爱他的心。
他忽然紧紧地抱住郁棠。
谢清知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郁棠完全来不及反应。
“棠表姐，我好害怕……”
“清知……”
“棠表姐，音乐节上的事，我好担心……转头又遇到这样的事……”
郁棠想推开谢清知，眼前却想起方才在水里见到的一幕。
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似有暴风雨后的惊惧，又仿佛有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些熟悉的情绪浮上心头，前世她因陆衡的死受尽流言蜚语的折磨，后来谢清知也是这般，黑暗时刻从光明里伸来的手，多令人心动啊，可也是这双救她于黑暗的手，引得她飞蛾扑火，最后烈火烧身。
最终，她没有选择推开谢清知，任凭他环抱着她，她轻轻拍着谢清知的后背。
“别害怕……我不会变成鸳鸯湖水鬼。”郁棠闭上眼睛。
更不会在狼藉的名声里郁郁一生，不会辗转在那些不爱她的人身边，最后死在谢兰因的宴会上。
前世出道的那年，谢清知二十岁，所有人都爱他，爱他少年天真，爱他青春片影，爱他大好年华，包括郁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