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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隐秘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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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棠醒来的时候, 天还没有亮。

    脑袋里仍旧是昏昏沉沉的,她这几天晚上总是会梦见前世的事,哪怕她已经改写了命运, 但那些虚无的痛苦却仍然真实无比。

    整个城市被笼罩在沉重的黑暗里,郁棠站在窗前,等到天色渐明, 她才去收拾洗漱。

    时间太早,酒店的餐厅还没有开, 郁棠便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有名的早点铺, 王记。

    据说, 王记是11区最有名的早点铺, 每天的客人都络绎不绝, 节假日的时候甚至还会大排长龙,这家王记最出名的是它的牛肉肠粉,每天限量供应200份。

    只不过, 郁棠不确定,喜欢吃肠粉的林几何会不会来这家店寻找美食。

    她来得很早,店里只零星坐着几个人。

    郁棠的目光落在临窗的那张桌上, z国知名侦探,林几何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边,头顶温柔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

    林几何今年二十五岁, 但她的脸庞看着依旧年轻,在她的身上, 笼着一层理性的光辉。

    林几何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限量供应的肠粉,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则耐心地替她剥虾。

    坐在林几何对面的男生看着二十岁左右,眉眼间还有几分稚气,这个年纪的男生, 能有这种剥虾的耐心,很不容易,不过,和散发理性光辉的林几何不同,男生的骨子里带着几分阴郁的气质。

    同类之间,总是很容易发现彼此。

    似乎是察觉到郁棠的视线,男生抬头不友好地瞪了她一眼。

    郁棠记得他的名字,沈遇之。

    在林几何隔壁桌坐下,郁棠看了一会儿菜单,点了油条和醪糟汤圆。

    林几何是个对食物极其讲究的人,不过不同于谢地主的贵公子做派,林几何更在乎食物的味道和享用的时间。

    也因为这样,和林几何一起吃饭,是一件极其享受的事。

    郁棠的油条才吃到一半,林几何和沈遇之便吃完了早餐。

    可是,林几何把笔记本落在桌子上了。

    “你的笔记本掉了。”

    郁棠连忙拿起笔记本,大步追上去,把笔记本递给林几何。

    “谢谢。”

    林几何接过笔记本的时候,手指划过郁棠的手掌。

    触到林几何温热的手,郁棠不由地愣了愣。

    温热,是人活着的印记。

    “不用谢。”郁棠微笑着,眼里泛着星辰。

    林几何和沈遇之渐渐消失在11区的街头,郁棠始终站在原地。

    林几何还活着,她的血肉依旧温柔,她的生命依旧鲜活,命运的手还没有将她送进死神的怀抱。

    自从前世林几何死后,郁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林几何说过话了,哪怕在梦里,她也只会梦见林几何死时的场景,林几何浑身是伤地躺在血泊里,太久不见,久到郁棠觉得她已经走完一生。

    见到林几何的这一刻,触到林几何的手的这一刻,仿佛一路疲惫冰消雪融。

    好久不见,她的隐秘的债务。

    王尔德在因为破产案被押去法庭的时候,好友罗比等在长廊,向他脱帽致意,由此,他背负了一笔隐秘的债务。

    而林几何,就是郁棠隐秘的债务。

    吃完油条和醪糟汤圆,郁棠买了肠粉和玉米粥,还在花店买了一捧月季花。

    到医院的时候,卫多多刚起床,医院的病床不够,卫多多只能住在走廊的病床上。

    住院的这几天,卫多多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不过,比起之前的

    “早啊。”卫多多笑着向她问好。

    “我给你带了王记的肠粉和……”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袁小宝打来的电话,那天临走前,她把联系方式留给了袁小宝。

    电话那边传来袁小宝的声音。

    “我们不是约了明天吗?”

    “怎么了?”郁棠把早饭和月季花放在桌上,“我托朋友弄到了林九亿的签名海报,想明天给你拿过去呢。”

    “林九亿的签名海报?”袁小宝的声音里夹着几分激动。

    “对啊,是最新版的。”

    郁棠莞尔一笑,她打算送给袁小宝的,的确是林九亿的海报,不过是她亲笔签名的。

    “你要不后天给我带过来?我妈昨天把腰闪了,我要帮她把院子里的水泥桌砌好。”

    院子里的水泥桌?

    “你说的是修在花圃里的水泥桌吗?”郁棠漫不经心地说,“我那天去你家的时候,阿姨正在砌水泥桌。”

    “对啊,我妈很喜欢花,砌水泥桌的时候,她心疼了好久。”

    挂了电话,郁棠回想着院子里的水泥桌,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

    在花圃的娇艳里,那张水泥桌,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了?”卫多多奇怪地看着郁棠。

    郁棠摇摇头,她笑着说:“你快吃早饭吧。”

    吃早饭的间隙,卫多多递给郁棠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是袁安安和卫多多的合照,与袁安安的自画像上所展现出的阴郁风格大不相同,照片上的袁安安笑得很开心。

    第二张照片是袁安安和江月的合照,两人的脸都是圆圆的,看起来很像一对姐妹花。

    郁棠握着照片,从照片里,她看见了袁安安的过往。

    也许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袁安安才能从袁母和袁小宝赋予她的枷锁上逃脱,享受这短暂的快乐。

    袁安安头上别着一只水钻发夹,这只水钻发夹的风格与袁安安房间里的那些劣质首饰的风格并不相同。

    “这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郁棠点点头,这水钻发夹很漂亮,能送出这样的发夹,可见卫多多用了不少的心思。

    不过,郁棠记得很清楚,她没有在袁安安的房间里看见过这只发夹。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有袁安安房间的钥匙吗?”

    卫多多摇了摇头,他喝着玉米粥,说:“安安说,她只把钥匙给了我,连江月都没有。”

    “那王叙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卫多多摇了摇头,他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等等……我想起来了……之前有次去给安安送东西的时候,江月她骂过这个男人……不过这似乎是她们之间的秘密……”

    “安安经常回家吗?”

    “以前安安基本上一个月会回去一次,可是最近几个月她都没回去,至少在这个月初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我问她会不会回家,安安都没有回家的打算……”

    从一个月回一次到数月不归,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转折呢?

    郁棠点点头,她把月季花拿出来,插在玻璃瓶里。

    粉白色的月季在玻璃瓶里伸展着花枝,在充斥着药水味道的医院里,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走廊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关于游轮事故的新闻,卫多多吃着肠粉,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想到,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不知道遇难者的遗体能不能完整地……”

    别说在茫茫的海上,哪怕是在江河里打捞遗体,因为水下情况复杂,都是很难的事,因而很多游轮事故的遇难者,都逃不过葬身鱼腹的命运。

    郁棠叹了一口气,她没有说话。

    “对了,郁侦探,”卫多多忽然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那天打电话的聊天内容。”

    郁棠扫了一眼,卫多多的字清秀俊逸,和他头顶的那片五颜六色的草丛全然是两种风格。

    卫多多的字比她想象中好看很多。

    “你的字很好看。”

    卫多多红着脸,像是幼儿园被老师夸奖的小孩子。

    他忸怩地说:“我的字……肯定比不上郁侦探,郁侦探你读了很多书,你的字肯定更好看……”

    在卫多多的脸上,郁棠看到了他对她的崇拜。

    事实上,在袁安安这件案子上,她虽然有了一些猜想,还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卫多多,你想回学校去上学吗?”

    卫多多沉默了片刻。

    “想。”

    “恕我冒昧,你家里……”

    “他们都没了……只有安安是我的家人……只有她照顾过我。”

    郁棠愣了愣,忽然明白了卫多多执着于袁安安的案子的原因吧,不仅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宝贵情谊,更出于对炭火之谊的铭刻。

    两人陷入某种沉默的时候,一道身影撞进郁棠的眼帘。

    小霸王谢引章竟然拎着一袋水果出现在了医院的走廊。

    “你……你……”谢引章结结巴巴地说,“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阿姨!郁棠敲了敲他的脑门,没好气地说:“你看不出来我年纪和你差不多吗?”

    “阿姨……”谢引章心虚地看着郁棠,他东张西望地说,“阿姨,我已经和……”

    “我们很熟吗?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郁棠低头自顾自地摆弄着花瓶里月季花。

    谢引章愣了愣,他把水果扔在卫多多桌上,一溜烟跑了。

    “不知道谢霸王怎么突然转性了,竟然还天天给我送水果,难道……”卫多多的话卡在半空,他惊诧地看着郁棠。

    郁棠眨了眨眼。

    卫多多结结巴巴地说:“郁侦探……是你吗?”

    都是谢引章这货的锅,如果不是他喊她阿姨,她怎么可能会暴露?郁棠笑着说:“你在说什么?”

    “谢引章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和我道歉?除非……”

    “他可能良心发现了吧。”

    “郁侦探……你怎么让他良心发现的?”

    她本来还想做好事不留名呢,郁棠叹了一口气。

    “世界上有很多让人心甘情愿的方法,”郁棠把月季花插在玻璃瓶里,“暴力只是其中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你打他了?”卫多多的脸上难掩震惊。

    “我看着像是会做违法乱纪的事的人吗?”郁棠笑着看向卫多多。

    卫多多张着嘴,好半天没说话。

    郁棠摆摆手,她慢条斯理地摆弄着玻璃瓶里的月季花,她温柔地说:“不用谢。”

    “郁侦探……”卫多多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为什么会帮我这样的人呢?”

    卫多多这样的人?卫多多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呢?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呢?对你和袁安安而言,我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因为,你不是11区的人,11区的人不会听我这样的人把话说完,”卫多多的声音很坚定,“郁侦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相信的人。”

    郁棠微笑着摆弄着月季花,她轻声说:“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好的郁棠。”

    和卫多多说了一会儿话,郁棠就打车去袁安安住的地方。

    在车上,郁棠把卫多多给的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从这纸上的内容,她只能得出和之前相同的结论,并没有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郁棠仰头望着这栋充斥着破旧陈腐气息的大楼,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都是11区这奇葩的所谓摄像头隐私制度,如果这栋楼里有监控摄像头就好了,这样倒也不用费这么多功夫。

    江月房间的门把手已经落了灰,郁棠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郁棠敲了好几扇门,总算找到了王叙的房间。

    王叙看起来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高瘦青年,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你好,我是江月和袁安安的朋友,有些事想问问你,方便进去坐坐吗?”

    听到袁安安的名字,王叙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但这光芒很快又淡下去,他侧身让郁棠进了房间。

    王叙的房间比袁安安的房间大上不少,看起来也没有那样拥挤逼仄,可见他的经济状况比袁安安宽裕不少。

    房间里放着一个半个浴缸大小的玻璃鱼缸,鱼缸里养着二三十条鱼,最大的金鱼有两根手指那么粗,最小的金鱼只有食指粗细。

    金鱼在墨绿色水草中自由穿梭游动。

    郁棠并不喜欢养鱼,她不喜欢鱼那种阴湿冷漠的气质。

    郁棠的目光落在鱼缸底部那些花花绿绿的石子上,在五颜六色的光芒里,郁棠看见了一只水钻发夹。

    巧的是,藏在花花绿绿的石子之中的那只发夹,恰好和袁安安头上的发夹一模一样。

    她愣了愣,忽然觉得房间里的一切变得阴森。

    在许多恐怖片里,常常会选择鱼缸作为一个恐怖因素,因为鱼缸里不仅有冰冷的水,还有金鱼,在令人生怖的场景里,以富有生命力的活物衬托冰冷的死亡,是常用的手法。

    “王叙,我想问一下关于江月和袁安安的事……”

    “要不先吃块西瓜吧?我刚刚在切西瓜呢,你想吃西瓜吗?”王叙问。

    “谢谢。”

    王叙转身去厨房的时候,郁棠挽起袖子,伸进鱼缸里捞了一会儿,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子里,她捞出了那只水钻发夹。

    郁棠把水钻发夹放进透明塑料袋,又镇定地坐了回去。

    王叙忽然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瞥了一眼郁棠的袖口。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毒蛇在看它的猎物。

    郁棠眨了眨眼睛,她想,如果用游戏形容此刻的处境,现在的她是刚落地,没有捡到一把枪,却碰上了满配的敌人。

    “你的袖口怎么湿了?”

    郁棠定定地看着王叙。

    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西瓜刀,西瓜刀上还残留着红色的血迹,刀面上泛着锋利的冷光。

    “王叙,”郁棠眨了眨眼,她轻声说,“你介意解释一下你和袁安安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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