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百合花
袁安安的老家在城郊, 距离郁棠所在的酒店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郁棠本来还想去江月的老家看看，但卫多多不知道江月老家的地址，郁棠只好作罢。
她刚下车, 还没走到村里，一位热情的村民拦住了她，问:“这位姑娘, 你找谁？”
“我找袁安安的家……”
“你应该是找村头袁家吧？她家是几年前搬来的，有一儿一女, 女儿很小就意外没了, 男人也出事, 没出息的儿子在冷库看门, 她家还有个侄女儿……”
村民的表情忽然变得奇妙, 她略带轻蔑地说:“是做那一行的，每次回来都偷偷摸摸的，不过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郁棠愣了愣, 女儿早死？可是游轮事故是最近才发生的啊？
按照村民的指示，郁棠找到了袁家。
袁家的房子在村里算得上豪华，一栋带前院的两层楼民居, 院子里还种了许多花草，院子中有一名中年妇女正在砌桌子，郁棠猜测她便是袁安安的母亲。
袁母看着四十岁左右, 与路上她遇到的村民不同，袁母颇有气质, 更像是家道中落才会住在这里的人，
院子里的花草印证着郁棠的想法。
看见郁棠走到门口，袁母停下手里的工作，她问:“你找谁？”
“你好, 我是您女儿袁安安的朋友。”
袁母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酷。“我女儿她已经死了很多年，袁安安是我的侄女儿。”
“伯母，是这样的，我欠安安五万，前几天才听说她遇难的消息，可是欠着这笔钱，我始终良心不安……我本来想把钱还给她的父母……”
“她是我女儿……”
郁棠暗暗发笑，她面上不显，只是低声说:“那伯母刚才为什么……”
“她做那一行，不光彩……”
可是她说要还钱的时候，袁母可没有觉得这钱不光彩，郁棠冷笑。
“安安的朋友说，在安安头七的晚上，接到了安安的电话……伯母你想没想过，她没死呢？”
“官方的名单都出来了，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安安死了就让她安心地去吧。”
郁棠还想说什么，袁母很不客气地说:“我说过，我女儿她已经死了。”
聊天的过程中，袁母一直看着手机，她忽然说:“我要去接儿子下班了，要不你留个电话？”
郁棠点点头，她转头看向房子里的场景。
桌子放着一束鲜艳的百合花。
百合花娇艳无比，郁棠记得卫多多说过，袁安安对百合过敏。
在物质匮乏中仍能保持积极态度的确令人欣慰，但如果这份积极是建立在他人的血泪上的呢？
临走前，郁棠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恕我冒昧，能问一下安安她弟弟袁小宝名字的由来吗？”
“他是我们袁家的宝贝。”
袁母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和郁棠料想的一样，只有在话题和袁小宝相关的时候，袁母的脸上才会闪现母性的光辉。
“安安她为什么会叫安安呢？”
“那是安安她爸爸给她取的名字，”袁母脸上的表情渐渐冷漠，最后面无表情地说着。
在某种程度上，名字代表着父母对子女的期望。
郁棠忽然想起了袁安安的自画像，自画像在某种程度上，能代表画画的人对自我的认知。
画中的袁安安眉歪眼斜，从那幅画中，郁棠只能看见她对自己满满的鄙弃。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郁棠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吃过晚饭，便去了霜花酒吧，她有些事想再问问卫多多。
谁知道一进去，郁棠就听到一个消息。
“卫多多被谢引章打破头，送进医院了。”
郁棠愣了许久，怒气慢慢地从脚底升腾起来。
这小霸王怎么老欺负人？
郁棠以为，她不出手或许就能让卫多多免于更深重的麻烦，没想到，小霸王还会变本加厉。
恶人果然不会自我反省，他们只会在别人身上，留下更多的苦难。
只不过，郁棠皱起眉头，谢引章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她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名字。
前世她常常流连谢兰因的书房，也翻过几次谢氏族谱，在那本厚重的谢氏族谱里，郁棠看见过谢引章的名字。
原来是谢兰因的侄子，只不过，今日打破卫多多头的人，换成谢兰因，她也一样揍定了。
“谢引章在哪个包厢啊？”
服务生把谢引章所在的包厢指给了她。
之前郁棠曾经吐槽过11区的所谓摄像头隐私制度，不过，此刻，郁棠想，这摄像头隐私制度，倒不是百无一用，至少，当她想揍人的时候，她不用刻意避开摄像头。
郁棠走过去的时候，谢引章刚从包厢里走出来，郁棠连忙叫住他。
“是你把卫多多打进了医院？”
“是又怎样？”谢引章看着她。
在酒吧昏暗的走廊里，郁棠看见谢引章年轻的面容，渐渐和卫多多的脸庞重合。
“谢引章，”郁棠语笑嫣然，脸上没有半分怒气，“和卫多多道歉。”
“道什么歉？”
“你把人打进医院，不该道歉吗？”
“卫多多他居然胆子这么肥？还敢找别人主持公道。”
“为什么不能？”
“不就是心情不好揍了他一顿吗？我不是已经补偿了吗？我给他的小费，够他当几年的服务生了。”
郁棠的脸沉了下来，她说:“你的意思是，只要钱给够，我就可以揍你吗？”
谢引章笑了笑，他说:“阿姨，我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阿姨？他未必比她年纪小呢，竟然喊她阿姨！郁棠脸上的笑意越发幽深。
她郁棠也不是别人可以轻易招惹的人。
见郁棠没有说话，谢引章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有人吗？”
无人回应。
很好，郁棠缓步走进男洗手间，在谢引章惊诧的目光中，她微笑着把包放在洗手台上，反手锁了门。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只不过，很可惜，这条裙子不适合揍人的时候穿。
“你变态吗？跟着我进洗手间？”
郁棠笑而不语，她抬手把散落的长发绑起来，白皙的手指穿过黑长的头发，谢引章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想干什么？”
“做一些有趣的事。”
郁棠把长裙撕开一条缝，她脱掉衬衫，把衬衫系在腰上。
恐惧的神色头一次出现在谢引章的脸上，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紧紧地抓着裤子，结结巴巴地说:“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打你。”
小霸王谢引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加上他抓着裤子，很快就败下阵来。
“你胜之不武。”
“输了就输了，小弟弟。”
小霸王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挑我保镖在的时候打我？”
如果她打得过他的保镖，她肯定当时就
试了啊。
“你觉得我看着像傻子吗？”郁棠拎着他的衣领，露出洁白的牙，“以一敌众，我脑袋又没进水。”
不等小霸王说话，郁棠又说:“你有本事，也没见你单挑赢了我。”
“你不知道我爸就算了，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他是谢兰……”
就算谢兰因成了他爸爸，都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怎么？”郁棠打断了他，她挑眉，“我想打你就打你，难道打人前还要问问你叔叔是谁？”
“我告诉我爸，你就完了！臭女人！”
“打不过就告诉家长，只有没断奶的小屁孩和输不起的菜鸡才会这么做，”郁棠伸手，抬起男生的下巴，望进他的眼眸，“你是哪一个？”
“你怎么……”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吗？盯着女孩子看，很不礼貌。”
“谁盯着你看了？”小霸王别过脸。
郁棠莞尔一笑，小巷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在她整个人身上笼上一层光圈。
“你当然可以告诉别人，你被一个女生堵在洗手间，打得屁滚尿流。”
郁棠拿出手机，高兴地比了一个v字，咔嚓一声，手机里留下了她和小霸王的合拍。
“你做什么？”
“以后不许欺负卫多多，你再打卫多多一次，我就揍你十次……”
“你……”
“成交吗？”郁棠晃了晃手里的合照。
“好……我答应你……”
“你和卫多多什么关系？为什么……”
“记得守约，你再欺负卫多多，我就把我们的合照贴满整个11区。”
“你把照片删了，我可以给你钱。”
“梦里什么都有。”
郁棠起身，在镜子前补着口红。
“臭女人，你敢不敢报上地址和名字？待我回去休整几日，我再来找你单挑。”
找她单挑？这小霸王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吗？他今日打不过她，短短几天，他的身手就能有脱胎换骨的改变吗？
“长安路三段88号，郁棠。”
她告诉这个小霸王的是谢氏老宅的地址。
“郁棠！你记住，我谢引章一定会来找你的！”
“好的，弟弟。”郁棠回头，对小霸王眨了眨眼，她温柔地说，“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不过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姑姑。”
谢引章几乎是愣在当场。
“你叔叔谢兰因……是我表哥。”
郁棠出了酒吧，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发觉有人在跟踪她。
难道是小霸王谢引章？郁棠拧着眉头，不对，这人不可能是谢引章，谢引章没有跟踪她的脑子。
她往前疾走，忽然拐进小巷。
身后那人也跟着她拐进小巷，郁棠正想出手制住这人，却在看清这人的脸时，彻底愣住。
跟踪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九亿。
林九亿阴晴不定地看着她，他的表情似乎在表明，他看到了全过程。
她和林九亿是有什么惊世奇缘吗？她刚在酒吧的洗手间揍完人，转头就能撞到林九亿的枪口上。
郁棠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她笑着说:“林九亿，真巧啊。”
“想不到你还有这副面孔。”林九亿抱着手，冷笑着。
郁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林九亿也去了霜花酒吧，她笑着说:“林九亿，我也没想到，你有跟踪人的爱好。”
“郁棠，我很后悔今天去酒吧，不然也不会撞见你，”林九亿翻了个白眼，“你不怕谢兰因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在谢地主眼里，她又不是什么绝世圣母白莲花，会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何况，郁棠才不在乎谢地主会怎么想。
难道林九亿是误会她和谢兰因有什么关系吗？
“你可以告诉谢兰因。”
林九亿脱下外套，披在郁棠肩膀上，他生气地说:“为什么要和这种人纠缠？”
“人在江湖，遇见几只蟑螂不也正常吗？”
“你喜欢他吗？”
郁棠愣了许久，这才明白林九亿话中深意，林九亿看见了她和小霸王在洗手间里单独待了一段时间？所以误以为她和小霸王有暧昧？
“我喜欢他，就不会揍他了。”
“为什么揍他？”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林九亿愣了很久。
“爱情的要义是忠贞，你觉得呢？”
林九亿怎么突然和她探讨爱情了？她才没兴趣和林九亿聊这些哲学话题。
郁棠愣了愣，不过看在林九亿那件外套的份上，她敷衍地点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回了酒店，郁棠便连忙找借口溜回了房间，天知道，前世她都没发现，林九亿这厮竟然有当爱情讲师的天赋。
第二天清晨，郁棠接到了卫多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已经打听到了江月老家的地址。
郁棠用笔记本记下地址，电话那头，卫多多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
“这两天那个很麻烦的客人，居然给我送了果篮，”电话那头，卫多多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打击……”
郁棠莞尔，房间里弥漫着她清脆的笑声。
“可能是天降正义吧。”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