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踪的邻居
11区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与z国的文明格格不入。
比如它的摄像头隐私制度, 官方为了保护居民隐私不受侵/犯,不允许在银行等金融机构以外的公共场所架设摄像头,也因为这样, 郁棠走在街上,几乎没有看见半个摄像头。
霜花酒吧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整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
在11区, 郁棠没看见半所学校,这座城市似乎只有现在, 没有过去, 更没有未来。
她缓步走进酒吧, 尽管装潢不同, 但每个地方的酒吧都一样地热闹和吵。
郁棠在一个角落坐下, 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酒吧中央的舞池里挤满了人,灯红酒绿中,人们尽情摇摆着。郁棠端着杯子, 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酒。
卫多多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郁棠漫不经心地晃着杯子,从酒光里, 泛出奇异迷人的色彩。
他端着一个托盘,郁棠看见他走进包厢,等他出来的时候, 脚步有些踉跄,脸上也挂了彩。
酒吧的服务员领班和卫多多说了一会儿话, 卫多多又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包厢的门扮演着,郁棠虚靠在墙上,假装喝多了的样子。
包厢里坐着几个面容略带稚气的男生,为首的那个男生穿着花花绿绿的短袖和破洞裤, 脸上的神情活脱脱一个小霸王,郁棠皱着眉头,11区到底是多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搭配?
卫多多站在几人面前,眉眼卑顺,郁棠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毕恭毕敬地把酒杯放到不耐烦的小霸王谢引章手里。
小霸王拧着眉头,他把酒杯摔在地上,卫多多只好跪在地上擦洗干净。
他们看着年纪相同,只不过两人的地位却全然不同。
比起朱容容的恶,这种带着烟火气息的现实的残酷,更让人难受。
郁棠靠在墙上,她闭上眼,黑暗渐渐笼罩她,暗黑的潮水自前世涌出,慢慢淹没她的心。
郁棠睁开眼,转身回到座位。
“郁棠,你怎么在这里?”卫多多脸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他惊奇地看着她。
“等你下班啊。”郁棠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酒。
“我请你喝一杯吧,你想喝什么?”
“不了,这一杯就好。”
包厢里的那几个男生鱼贯而出,路过两人时,小霸王笑着说:“卫多多,怎么退学之后还傍上阿姨了?”
说完,小霸王谢引章又对着郁棠说:“阿姨,你也真是口味重。”
阿姨?郁棠皱起眉头,他居然叫她阿姨!
“你叫……”卫多多正要反驳,郁棠扯了扯他的手,她抬头,笑眼盈盈地看着小霸王谢引章。
小霸王谢引章愣了愣,他方才也只是看见郁棠的背影,此刻才看见她的正脸。
她很漂亮,是个漂亮的小阿姨。
“引章,我们走吧。”
小霸王谢引章哼了一声,别过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酒吧。
她当然可以现在出面收拾这个小霸王,但是她离开11区之后呢?郁棠怕的是:她终究是要离开11区的,但卫多多却不一样,他是11区的人,而这个小霸王看着地位不低,因为她的插手,会加重卫多多往后人生的灾难。
看在她今天穿的这条漂亮裙子的份上,郁棠决定先放过这几个小混蛋。
不过,来日方长,她总会有揍他们的机会。
等到10点,卫多多交班后,和郁棠出了酒吧。
“你今天的妆很好看。”卫多多低着头说。
“你没认出我吗?”郁棠笑了笑。
尽管她的脸庞和往常并无太大区别,但卫多多还是忍不住愣了愣,有生之年,他很少碰到对他这样和颜悦色的人。
11区的人,暴戾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在包厢里对他颐指气使的学长谢引章。
“你很温柔。”
郁棠笑而不语,卫多多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没见过她揍人的样子。
“卫多多,你今年多大?”
“17。”
十七岁正是青春做梦的年纪啊。
郁棠点点头,眼底的光却愈发幽深。
两人往袁安安住的地方走去,郁棠在路上不停地思索着这件案子。
登上那艘游轮的乘客都需要刷社会/保障卡或者驾驶证,官方也是根据这个信息给出的遇难者名单。
这就是说,袁安安登上过那艘游轮。
卫多多告诉她,他看到官方公布的遇难者名单后,也就是25号的清晨,他曾经拨打过袁安安的电话,但是他打过去,电话那边只有冰冷的女声提示他,袁安安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袁安安住在城北,在穿过一大片低矮破旧的民房后,卫多多在一栋七层小楼前停住脚步。
郁棠抬头看了一眼,这栋楼在夜色里显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藏匿在黑暗里的怪兽,等待着将猎物拆分下肚的机会。
楼里没有安装电梯,阴湿狭窄的楼梯,是唯一通向袁安安住所的通道。
每层楼都有一条狭长的走廊,郁棠大概数了数,每层楼住着差不多十五户,这明显不符合消防规范,郁棠皱了皱眉头,一旦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袁安安住在7楼,听卫多多说,这是因为7楼的房租最便宜。
走到3楼的时候,两人遇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男人戴着劣质的金戒指和金项链,像极了暴发户。
男人向郁棠投来征询的目光,卫多多连忙站在郁棠身边,瞪了他一眼。
又爬了4层楼,两人总算到了7层。
“这就是安安住的地方。”
郁棠扫了一眼,这里大约有二十平米,左转是卫生间,右转是一个小厨房。
衣柜里挂满了各种衣服,床边的桌子上堆满了劣质化妆品。
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似乎还在等着它的主人。
垃圾桶里还有一只泡面盒,郁棠从包里翻出一只一次性手套,在垃圾桶里翻找着。
除了泡面盒以外,垃圾桶里还有一个药盒,几个撕开的信封,一个揉成一团的纸球。
郁棠把纸团摊开,皱巴巴的纸上画着一个丑陋的女人,右下角写着:袁安安自画像。
郁棠的手指拂过袁安安的脸,画上的袁安安眉歪眼斜,丑陋不堪。
“安安有时候会画画。”卫多多解释了几句。
郁棠又捡起药盒看了一眼,这是一盒退烧药。
至于信封,基本上都是水电费催缴信,郁棠并没有关注太多,引起郁棠注意的是上面印着考试院字样的信封,信封上的邮戳是12号。
她眨了眨眼睛。
水槽里放着两副洗干净还没来得及放回橱柜的碗筷,上面已经起了霉点,看起来已经放置很久了。
郁棠指了指碗筷,问:“这房间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两副碗筷应该是因为安安的邻居江月,她们是同行,江月有时会在安安这里蹭饭。”
袁安安的房间比郁棠想的要整洁一些,只不过,整个房间难以避免地显露出某种颓靡的态势,就像是腐木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却夹着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你发现袁安安在遇害者名单上后,联系过江月吗?她和袁安安是邻居,或许会知道某些你不知道的事。”
“这倒没有,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卫多多叹了一口气,说,“毕竟她和安安只是邻居。”
郁棠转身出门,她敲了敲隔壁的门。
敲门声在走廊里回荡。
郁棠低头,恰好看见塞进门缝的那堆信。
郁棠扫了一眼上面的邮戳,最早的是12号到的来自考试院的信,今天是29号,袁安安的邻居已经至少半个月没有回过这里了。
“她搬家了吗?”
卫多多摇摇头,说:“她前不久才和房东大姐续了三个月,如果临时反悔,扣在房东那里的押金就没了,她应该不会搬家。”
郁棠抽出那堆信,随手翻了翻。
这堆信里有一封来自考试院的考前通知单,郁棠猜里面是准考证。
“江月和袁安安都在准备会计师考试?”
“对……”
陷在这样的处境里,江月应该不会错过这封信。
一切都在印证着她的猜想。
邻居江月失踪了。
只不过,邻居江月的失踪和袁安安的那通电话有什么联系吗?
“你最后一次见到江月,或者说,你最后一次确认她还活在这个世上,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是这个月的8号或者9号,就是游轮出海前几天,我来这里给安安送零食的时候,还见过她,她正在安安这里蹭饭。”
眼前似乎生出一大片迷雾,冷气顺着脊背缓慢地爬上来,直觉告诉郁棠,袁安安的诡异来电和她的邻居江月的失踪,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想明白,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郁棠揉了揉额头。
“你说,安安会不会还活着呢?”卫多多望着郁棠。
如果她活着……袁安安又在哪里呢?她是自由着的?还是在他人的阴影之下?如果是被他人挟持,那么谁又有这样的动机?
如果袁安安已经死了……
郁棠想到那通奇怪的电话,她猜测,恐怕袁安安此刻也凶多吉少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死在游轮事故里,对袁安安来说,应该是最没有痛苦的死法了。
“卫多多,”郁棠转了一圈,轻声问,“房间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卫多多环顾四周,他忽然惊呼:“她买给她弟弟的那幅有林九亿签名的海报不见了!是刚出的。”
郁棠愣了愣。
卫多多又说:“她弟弟是林九亿的粉丝。”
林九亿的粉丝?郁棠挑了挑眉,原来,林九亿的魅力已经散发到11区了吗?
在袁安安家里待了快半个小时,郁棠打算回酒店。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郁棠转身离开。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郁棠刚踏进餐厅,准备吃个宵夜,就撞上林九亿的目光。
不过既然林九亿已经看到她,郁棠便上去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林九亿。”
“晚上好。”
他的目光里有好奇和厌憎,对林九亿身上散发的莫名敌意,郁棠不明所以。
郁棠奇怪地看着林九亿。
林九亿的脸庞被笼在晨光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眼前的一切和前世的某个场景慢慢重叠。
那时她和林九亿刚在一起,正是腻腻歪歪的时候。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林九亿吗?”
这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要是高兴,叫林百亿或者林千亿甚至林万亿都成,郁棠扔给他一个白眼,笑着说:“不想知道。”
林九亿哼了一声,露出一口白牙,他笑着说:“因为我是蓝星九亿游戏宅男的噩梦。”
郁棠笑着说:“你还真敢吹牛。”
林九亿用手环着她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可是现在我发现,林九亿只想做郁棠的梦。”
后来,他把游戏id改成了郁棠的梦。
林九亿的面容和前世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对她却大不相同,果然还是那时的林九亿更可爱,郁棠莞尔一笑,她的目光越过林九亿的脸庞,看向袁安安租的房子所在的方向。
受钢筋水泥阻隔,她看不见那栋老旧的民房,更看不见那阴湿狭窄的走廊,但她却清晰地记得她临走时看到的那个场景。
午夜时分,冷风从门口灌入,房间里的灰色窗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房间里的一切都带着陈旧腐败的气息,像是一座坟墓,这里埋葬着亡者不为人知的过往。
房间里挂着的日历,停在了这个月的23号,也就是袁安安给卫多多打电话的那天。
同时,这天也是袁安安的头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