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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亡者的邀约(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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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有容会约她见面, 郁棠的确有些惊奇。

    不过,她查宋今朝案子的动作这么大,朱容容会注意到她也不奇怪, 或许是罗丽那里漏了风声。

    和谢宅的古朴不同, 朱有容住在一栋极具现代感的别墅里, 这栋别墅由z国的著名设计师傅延年设计,建成当年便被评为z国最美的建筑之一。

    比起这雕琢感过重的现代别墅, 郁棠还是更喜欢从谢家老宅墙头垂下的月季花枝。

    郁棠到的时候, 朱有容的管家告诉她, 朱有容一起床就去晨跑了。

    管家安排郁棠在二楼露台等朱有容回来,露台的栏杆上摆放着许多盆花。

    郁棠站在栏杆边吹了一会儿风,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笑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是郁棠第二次和朱有容见面, 第一次是在宴会上, 灯红酒绿中,朱有容举止得体,优雅华贵。

    今天的朱有容穿着运动短袖和运动裤, 脖子上还有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她并没有化妆,因而脸上的作为上位者的锐气少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常年运动, 朱有容整个人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不过她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岁月留下了些许痕迹。

    “朱女士,你好。”

    “听说你在查我表妹夫宋今朝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朱有容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

    “很可惜,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当然,郁棠指的突破性进展是把朱有容送进监狱。

    朱有容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她把毛巾扔在桌子上,她说:“宋今朝是死是活,我不在意,可是,我表妹因为情伤又一次住院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朱有容话里话外的敲打之意再明显不过。

    只是,朱有容是真的希望朱程程不要再因为情伤住院?还是希望朱程程不要发现真相呢?郁棠笑而不语。

    气氛陷入凝滞的时候,管家忽然端着茶水走了上来。

    茶叶的香气从青花壶里漫溢出来,在谢家多年的熏陶下,郁棠学了不少鉴赏瓷器的技巧,这青花壶的品相不错。

    “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

    “郁棠,你能从那么多人里被谢家选中,我想,”朱有容提起青花壶,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她的脸上绽出一个精致而虚假的微笑,“我们是一样的人。”

    她当时被郁老夫人和她的女儿选中,不过是因为她是那群人里生得最好看的。

    “不,我们不一样。”郁棠笑着端起杯子,她轻声说,“我从不践踏他人的真心。”

    她也从不在她在意的人身上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更不屑于用这种愚蠢的方法去报复别人。

    “真心?寄希望于他人露水般的情感,”朱有容霸气尽显,“小姑娘,你还太年轻。”

    露水般的情感?朱有容说的是她寄希望于谢兰因么?郁棠哭笑不得。

    前世的她或许会对他人的情感抱有幻想,但重来一世,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大厦,她更信自己。

    “你以为利益冲突的时候,谢兰因会舍得花力气保护你吗?”

    郁棠当然不指望谢兰因保护她,对许多人来说,只要利益和筹码足够诱人,再牢不可破的关系都可以被撬动,而谢兰因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她小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绿色的茶叶在热水里缓慢生长,重现春天的绿意。

    郁棠想,虽然朱有容心里估计恨不得能立马让她意外身亡,但好歹还肯做几分面子功夫,这茶喝着还不错。

    “朱有容女士,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光脚不怕穿鞋的,”郁棠笑着,她慢慢转着手里的茶杯,“这句话可能听着有些俗。”

    她提起青花壶往杯子里又续了一些茶水。

    “身在高位上的人想做某些事时,或许有许多顾虑,但我没有。”

    “可是,”朱有容笑着说,“人都会畏惧死亡,不是吗?”

    “我不怕死,”郁棠缓慢坚定地说,“唯一害怕的是没能把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一起拖进地狱。”

    说完,郁棠又笑盈盈地看着朱有容,她轻声说:“可是朱女士,我想比起死亡,有些人更害怕名利的消亡。不是吗?”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朱有容慢慢喝完杯子里的茶,她漫不经心地说:“有些人一旦死去,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他的痕迹,他们说过的话,留下的一切,都会被忘记。”

    “比如宋今朝,比如……”朱有容忽然笑而不语,冰冷的目光落在郁棠的身上。

    在可怕的沉默之中,郁棠看见朱有容做了一个“你”的口型。

    这是在威胁她么?但朱有容想不到,她已经死过一次,毫无畏惧了。

    郁棠把杯子放在桌上,她优雅起身,笑着说:“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朱女士有什么想做的,大可一试,我乐意奉陪。”

    走到楼下的时候,郁棠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抬头,发现朱有容一直在楼上目送她离开,只是,郁棠敏锐地察觉到,朱有容的手放在花盆上。

    如果朱有容的手稍微用力,只要那么一丁点力量,只要那么轻轻一推,这花盆就能砸破她的脑袋。

    朱有容毫不遮掩脸上的笑意,她站在露台上的样子,像是在俯瞰她的王国。

    “朱有容女士,”郁棠笑着,“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蜘蛛会吃掉它的配偶,但人乱吃东西,却会中/毒。”

    朱有容站在栏杆前,她的身上涌现着胜利者的光辉,从她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伴着花盆与阳台栏杆摩擦的声音,郁棠的脸上绽出笑容。

    郁棠站在原地没有动,她静静地看着这盆花从她面前落下,如果朱容容的手换一个方向,或者她站得更靠外一些,这盆花会精准地落在她的头上。

    制造意外一向是朱有容的强项,郁棠明白,朱有容这是在威胁她,但在郁棠的眼里,这盆花的落下更像是朱有容精心打造的王国的衰败。

    郁棠弯腰,从一地狼藉里捡起被摔坏的花,放在台阶上。

    “朱女士,你的花儿快谢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适者生存?郁棠的脸上慢慢地绽出一个微笑,她见过很多披着人皮的恶魔,朱容容不过是其中再平平无奇的一只。

    “那我们就比谁命长吧,朱女士。”

    在朱家花园的角落,结着一张网,网上挂着清晨的露水,蜘蛛正在享用它的早餐。

    一只蜘蛛的脚慢慢地落在地上。

    大自然有时候会掩盖某些痕迹。

    郁棠转身往外走。

    庄园的围墙外,响起警车鸣笛的声音。

    郁棠走过大门的时候,恰好与穿着制服的他们擦肩而过。

    “辛苦了。”

    蜘蛛会吃掉配偶,这是自然界的法则,可人不是蜘蛛,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的。

    大概在风光无限的时候,扶摇直上的人都会忘记,命运的手也曾将他们放在绝望的低谷。

    大自然有它的规则,人类有人类的正义。

    贺迟打来电话,他情绪复杂地告诉她,朱程程去警局自首了。

    死亡常常会使爱情上升到某种后来者难以企及的地步,人们对已逝的爱人总是会怀着一份奇怪的眷恋。

    这也是她当初选择朱程程作为突破口的原因,宋今朝从出轨的丈夫到深情的爱人的转变,再加上他极具悲剧性色彩的死亡,无疑是压倒朱程程的最后一根稻草。

    挂完电话,郁棠沉默了片刻,她想起了宋今朝画的那些关于朱程程的画,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看见那些画时的惊愕。

    爱情有时会有种神奇的力量,它使人拥有超越自身资质的禀赋。

    “宋今朝先生,在七年后,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你愿意和这位漂亮的女士在一起吗?”

    “我愿意。”

    走了很远,郁棠转头回望,在朱宅的花团锦簇里,宋今朝的笑声似乎又回荡在耳边。

    郁棠回到宿舍,今天没有课,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

    新闻里说林几何去了11区,郁棠愣了好一会儿。

    11区?

    她记得林几何去11区是想促成一件提案的通过,在离开11区时,林几何遭遇一场□□,因为这场□□,林几何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以她现在和林几何的关系,当然不能名正言顺地提醒林几何防范风险。

    但是,如果她在林几何身边呢?

    无论如何,她要去11区一趟。

    郁棠连忙和辅导员请了假,因为黄婷的事,辅导员以为她是出来散心,很痛快地准了她的假。

    郁棠赶过去的时候,林几何在广场的演讲正要结束,广场上人来人往,林几何吸引了许多人驻足停留。

    “当人性尊严成为有利可图的生意甚至形成产业时,不要指望理性的光辉和追求尊严的自觉,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这些资/本的工具身上。”

    台上的林几何恰好说了这样一句话。

    “因此,法律需要有超越群体偏见的前瞻性。”

    郁棠看着台上的林几何,林几何穿着黑色衬衫和工装裤,站在万人丛中,和前世一样耀眼夺目。

    前世她深陷泥沼,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不戴有色眼镜看她的人并不多,而林几何是其中之一。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所有人都顺流而下时,林几何却喜欢逆流而上。

    这就是郁棠喜欢林几何的地方。

    郁棠站在那里听了很久,直到林几何的演讲结束,这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

    郁棠并不着急认识林几何,她知道来日方长。

    她订的酒店离这里很近,酒店楼下有一个警局,这也是她选择这个酒店的原因,11区的治安极差。

    在警局门口,一个瘦弱的男生正在高声喧哗。

    “我要见林几何!让我进去。”

    听见喧闹声,郁棠转头回望,其实更准确地说,是男生口里的“林几何”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不明白林几何为什么和11区的某个人产生联系,而且,林几何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警局。

    高声喧哗的是一个染着花花绿绿头发的男生,郁棠不由地想起了贺迟那花花绿绿的小摩托。

    不过,这男生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整个人被套在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里。

    “林几何是大侦探,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怕鬼就请大师!整天神神叨叨的。”

    “我真的没有做梦!我说的都是真的。”男生试图往警局里走,却被死死拦住。

    “你朋友她早就死在游轮里了,你没看见官方出的遇难名单吗?”

    游轮?郁棠这才想起,上一周11区发生了一起游轮事故,在海上航行了7天的游轮忽然倾覆。

    游轮倾覆时正好是晚上,大部分人都死在睡梦里,少部分人掉进海里,生死不明,事发后的第3个小时,政府紧急派出了救援人员。

    但一周的时间过去,只找到遇难人员的尸体,没有一人获救,官方已经根据游轮公司提供的登船人员信息,公布了遇害者名单,并再积极进行遇难人员家属的安抚和赔偿工作。

    新闻上说,这艘游轮只配备了极少的船员,这或许是游轮倾覆的重要原因,但到现在为止,游轮的倾覆原因仍正在调查中。

    从这对话来看,男生的朋友也在遇难名单之上。

    男生和警探又纠缠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我朋友还没死!”男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他慢慢地走着,嘴里还自顾自地说,“也许她死了。”

    郁棠走过去和男生搭话。

    “你好,我叫郁棠,是个侦探。”

    “侦探么?”

    听见郁棠的话,男生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

    “为什么想见林几何?”

    “我不确定我朋友到底有没有死……”

    郁棠举目四望,11区的街道脏乱不堪,在这片未被星际文明统治的地方,一个人的死亡像树叶的坠落,毫无声息。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你的朋友袁安安没有死呢?”

    “那是因为……其实我也不太确定……”男生看了看四周,结结巴巴地说,“那是因为……你信鬼吗?”

    正是深夜,街上人很少,昏暗的灯光落在男生彰徨不定的脸上。

    “不信。”郁棠轻声说。

    若真有鬼,她死后便该在人间飘荡。

    “我原本也不信鬼……”男生点燃一根烟,烟雾笼住他的脸,火星忽明忽灭,郁棠忽然想起了恐怖小说里的场景。

    他猛吸了一口烟,好友的死讯似乎一直折磨着他,神神秘秘地说:“可是……”

    “可是什么?”

    安静的夜晚,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忽然刮起一阵风,冷风落在郁棠的身上,是刺骨的冰凉。

    在午夜无人的街头,郁棠听见他阴冷的声音慢慢抖落在呼啸风声里。

    “在她头七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头七夜的电话?郁棠有些疑惑。

    火星忽然变得极亮,郁棠看见男生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紧拧着眉头。

    “她约我过几天见面,而我……”男生的声音忽然带着哭腔,“我……答应了。”

    在头七夜,答应了亡者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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