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茅草临时搭成的茶社里,坐满休息的行脚客。里头坐着一位佝偻的老人,正在向大家说什么故事。
连上茶水的小二都听得入迷。
“你说,那魏贵妃是黑猫精变得?”
“没错,是我亲眼所见。”
这可让魏乔儿来了兴致,拉着萧鸾也坐进了茶社里。
老板见新客来了,用毛巾打了小二一个激灵。
“听什么,赶紧招呼客人。”
这也打断了说故事的人的节奏。
那人看向了他们,稍作调整接着说。
他们的茶水也上了,来不及品尝,就被这人的声音给吸引。
这是一种洪亮且不聒噪的声音。
文思慢调,不急不躁。很容易捏住别人的听力。
“那黑猫趁着满月从宫中跳出,我醉酒见得不真实,只觉得什么东西跳在我的头上后又消失,只看见一个影子,或许是酒壮怂人胆,我便跟上。那猫在屋顶快跑,像飞一样,要不是我有点脚力,差点跟不上。那猫注意到我,停下来,藏到某个屋顶的角落,想让我以为跟丢了,放弃它。可我是谁,我能放弃吗?于是就找啊找啊,看见了两个金色的光点,我猜测那就是黑猫的踪迹。它躲,我也躲。我就躲到对面墙根下,等着它出来。这黑猫学精了,知道我在等它,故意带着我绕路,来回在房顶上跑来跑去。我酒喝多了,但人是越转越清新。终于跟上了黑猫,在一个宅子的门口黑猫跳了下来,化成一个女子的模样,推开了门走进去。”
“我看你就是瞎说。”
一位比他年轻一点男子,笑着反驳道。
说故事的人,当场就急了。
“你凭啥说我是瞎说。”
“那黑猫都可以在屋顶上跳来跳去,那直接跳进那个大宅不好吗?何必多此一举,变成人,从门走。”
“一看你就是没见过妖精的,许是门里有人接应啊,自然要化成人的模样。不然那么大的宅子,怎么随便推开了呢?”
“我还是不信,女子多呢?为何你断定是魏贵妃?”
“老子在她的草纸厂工作,自然是见过她的。”
“那又如何?她又没害过人,那草纸现在便宜的连我这种人都用得起。总比草叶子,竹片好用吧。”
“我看你是不懂,宫里的事复杂着呢,她要不是妖精怎么无儿无女就封为贵妃。她才进宫三年。相传,她哥哥也是被她克死的。”
年轻人和说故事的人争执起来的画面,不逊于刚才的故事。
魏乔儿不知从哪里掏出了瓜子,看得不亦乐乎。
萧鸾望了没心没肺的人一眼,掏出茶钱放在桌上后离开。
“哎,你别走啊。”
“这种荒唐事,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很好看,我还想听听那人后来说什么呢?”
“胡说八道,不足为信。”
茶馆的故事不给听,看街边打架被拉走,连人家卖身葬父的热闹也不给凑。
她的快乐被剥夺,失去了活力。
根本不想在街上逛下去。
“我们走吧。”
“你玩够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可以玩?”
“热闹凑不得,小心惹事上身。”
“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我饿了,吃饭可以吧。”
萧鸾身上的银子不多,只够两碗馄饨。
奈何魏乔儿胃口大好,一个人就吃了两碗。
“你不吃吗?”
第二碗馄饨还剩2个时,才注意萧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我不饿,你吃吧。”
她没多想,两口吃完。
明日就要回宫,再次出来,不知何年何月。
想要同大家告别,就在此时。
魏莲空出了悦和楼最大的几个包厢,店铺也早早打了烊。清风鬼使神差般的寻到了她,将他们带去了酒楼。
她立刻跳上马,准备同清风回去,却看到萧鸾依旧站在原地。
“愣什么神,快上马啊,没听说他们都等着我们吧。”
萧鸾跨上马,不动声色的驾马,带着满意的笑。
总算她识相,这次没有丢下他。
他也听过悦和楼与众不同的方式,大街巷尾褒贬不一。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除了她没人能办得到。
说是与故人相聚,可偌大包厢,只有她二人。
旁人是万万不敢同皇帝一桌用餐。
魏乔儿一人,打着饱嗝,望着一桌子菜发呆。
萧鸾点锅,开始汤菜。
“这咕嘟锅就得这样现烫现吃,肉不能太老,菜不能煮太久。”
“怎么?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顿,故意不吃那碗馄饨的?”
“天地良心啊,我怎么会知道,看你吃的香便让给你吃,还不高兴了?”
隔壁传来的笑声,令魏乔儿很不开心。
她被孤立,被抛弃,被遗忘也就算了,还要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吃自己吃不下的东西。
“给我烫块肉?”
“你还能吃下?”
虽是话中带疑,肉还是在锅中烫着。
烫好后,粘上料,放置她的碗中。
“吃得下,你烫的,多少我都吃得下。”
魏乔儿要为这句话后悔。
萧鸾开启了投喂模式。
撑得她肚子大了一圈,赶紧解下束带喘喘气先。
“我要去隔壁转转,明日就要走了,好歹同他们说声再见吧。”
隔壁的房间再次传来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酒过三巡,还有哭声。
“夫人,还有20多天我就要回山了,清风在这里多谢您的收留。”
“有你,是我的福气。你给我们带来如此多的惊喜,不知怎么报答。”
“夫人言重了,咱们有缘再见。”
夜晚的都城,亮起了五彩斑斓的灯笼。
灯光虽不及路灯耀眼,可莹莹烛火别有一番韵味。
“道别的话,说完了?”
“恩。”
她不想说话,生怕一张口哭出来。
“咱们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去。”
“哪里?”
月老庙门外的两棵榕树上,挂满了许愿的布条。
她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月老庙已经关门,庙祝早就回家休息。
空荡的寺庙内,挂满了红线,红线上有两个竹简,每一根竹简上都刻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你要来许愿吗?”
“是啊。”
萧鸾找出了竹简、红线和笔墨,也想写一个挂上。
“这都是骗小孩的。”
萧鸾不说话,自己写完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抛上了红木架子上。
“你我绑在一起了,再也不分离了。”
“你还真是天真。信这些,还不如少纳两个妃子。”
“哟,这是吃醋了?”
魏乔儿本想说是,她的确很嫉妒。可又想自己同她身份便不想多说什么。
他为人多疑,喜怒无常。是个工作狂魔。对她也是忽冷忽热。虽有皇帝之位但敌人太多。
看他对孩子的态度便知也不是好丈夫。
面对表白,她还是选择了逃走。
“怎么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萧鸾追上她,拉着她的手忧心的问。
“害怕而已,这些天你对我太好了,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甜甜的恋爱,可知觉告诉我,一旦进了宫,一切都会改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喜欢现在的你,可回宫之后呢?”
“我不能为你一人改变。”
萧鸾没想到她的直觉如此准确。
松开了她的手,任其自由前行。
回宫后,他必须再次封闭自己的心。宠爱并不放纵。
“谢谢你说了实话,比欺骗强,也谢谢你给我恋爱的感觉,我会好好保存这一刻的回忆。”
宫门关闭的那一刻,她真得哭了。她的心也需要封闭。
什么努力、心血都需要她贵妃的名声才得到公平的发展,若自己只是一介草民的女儿,想必草纸工厂还没建好,便被氓流推倒。
悦和楼和店铺,都知道是宫里的关系。若她的贵妃位置不保,哪有能力保护她们。
宫外过得再好都不算,这宫内才是她的主战场。
敌人那么多,个个要她死,可不能坐以待毙了,听之任之,随之而去了。
“怎么了?”
萧鸾见她心事重重。
“皇上,车停了,妾身该下了。”
既然决定不爱,就不要给彼此多增负担。
肉麻的话,动情的话少说为妙。
她爬出马车,见胡嬷嬷在一旁等她很是感动。
“嬷嬷如何来了?”
“宝公公提前回来了,想着差不多时辰,来接您回宫。”
朝堂上李大人提出,希望魏贵妃同拓跋沁见一面的请求。
依着他的意思,拓跋沁失心疯,早就伤了心肺,神志清醒的机会越来越少。
清醒后就想同魏贵妃见一面,了却多年的心愿。
地点定在石榴亭,门外派了重兵把守,只要听见任何动静,便可护住魏贵妃。
胡嬷嬷和碧青很欢喜,主子能和多年的好友相见,替二人准备了好些吃食和礼物。
时辰还早,便催着主子出门。
“急什么,这个时辰,她还没进宫呢。”
“娘娘,许多年没见了,一定想得很,我们都知道,不用装不好意思。”
碧青死死的护住食盒,不给主子再偷吃的机会。
“是啊,娘娘快走吧,咱们还得布置呢?别等沁公主来了,我们还没准备好。”
“我们从前的感情好吗?”
魏贵妃试探的问。
胡嬷嬷和碧青这才一拍脑门想到主子失忆的事。
“娘娘,您和沁公主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她的生母是咱们夫人最小的妹妹。”
“那她是我的表妹咯?”
“小时候常睡一张床,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每次要带沁公主回宫去,都得费好一番功夫。”
她若没在宫外见过拓跋沁,定能为昔日的姐妹不远万里来相见的桥段感动。
可偏偏就经历了,多年姐妹成仇人的事件,实在感动不起来。
“她嫁人了吗?”
“这婢子不知,从前跟我们来的家奴,放了身契都遣散了,也没有多少联系。魏国如今怎么样,我们也不知。”
石榴亭,四周种满了石榴。每到开花的季节,枝叶很是繁茂。
“想不到,你来的挺早。”
拓跋沁到了。
魏乔儿已恭候多时。胡嬷嬷碧青也到在门外候着。
“吃吧,都是给你准备的。”
“不会放毒了吧。”
魏乔儿不想同她多言,随手拿起一块吃起来。
见她这样,拓跋沁也不好继续站着,坐到她对面,欣赏起桌上的糕点。
“这些还挺好看的,我都没见过,你在齐国的日子过的真好。”
这糕点可都是她的努力,和齐国皇宫有什么关系。
“要吃就吃,不吃就别废话,说吧,你见我做什么?咱们在宫外闹得不欢而散,真不知你为何还大费周章的进宫见我。”
“他们要我杀了你。”
想不到,拓跋沁还是一位直肠子,说话如此直白,到让他措手不及。
“那动手吧。”
“要我动手,你不怕死吗?”
“不,你动手,我才能还手,这叫正当防卫。”
拓跋沁很喜欢奶酥,连吃了好几块,差点噎着。
魏乔儿赶紧给端茶倒水,帮她拍着后背。
“多谢,你没必要救我。”
“你话里有话,说吧,我真不记得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
“你嫁给了他,他可是杀害你哥哥的凶手,如何能嫁他。”
“皇上不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
从前有一万个人告诉她,要替哥哥报仇。说皇上是如何用计谋杀死她的哥哥。
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可相信。
今日拓跋沁来,又是这番言论,她更不相信。
“你在齐国久了,享受你贵妃的荣华富贵,就忘记了家国情恨吗?你为何不信我?”
“没有作案动机,何必多此一举,要与我成为敌人?”
“他顾虑哥哥是魏国的将军,必须除掉。”
“你错了,只要有我和哥哥,皇上,是不会轻易同魏国开战,相反,魏国也没有理由开战。这些年来,魏国不断挑衅齐国,你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
“只有哥哥死了,他才有出兵报仇的理由。如今正面不行,来阴的,派你来杀我和皇上,这你还不明白吗?”
“你说我父皇杀了哥哥?不可能,没绝对不可能。我父皇可是替哥哥戴孝一日,如何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
“演戏而已,何必当真。”
拓跋沁依旧不信,她也不屑解释。
二人僵持着,哪里像故友一般。
“你说的对。”
拓跋沁放弃挣扎,扶着头、闭着眼睛似乎在忍耐疼痛。
“哈哈哈,我知道了,他们不是报仇,是在报复。父皇得不到你,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哥哥、你甚至你们的皇帝都是他撒气的对象,哥哥一死,皇帝不好得罪,唯有你最弱,最没实力,杀了你,便可了解我父皇的宿愿。”
“你想通便好,如果你需要杀了我才能回国,动手吧?”
“你真得不怕死?”
“怕,所以想同您商量下,让我受个小伤如何?我会对外宣传,是身受重伤,昏迷三个月才苏醒,你回宫也好交差。”
拓跋沁憋不住,大笑出来。
女子笑起来,总归比愁眉苦脸好看。
青春正茂,如何能让忧愁耽误。
她笑着笑着,放下了心结,头不疼了,也健谈了。
魏乔儿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两个人在某一个房间,边玩边闹,那笑声格外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