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与君初相识,竟是身狼狈心算计
这声“皇上驾到”很有气势,即便她们在侧殿后的井边忙的热火朝天,也能清清楚楚的听见。
胡嬷嬷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丢掉手里的东西,立刻将自家主子身上的泥土、野草拍打掉。
顾不得什么梳洗打扮,拉着主子就往正院赶,碧青也在后面一路小跑。
所幸皇上也是刚进门。
她们“噗通”一声便跪在大齐明帝萧鸾面前。
胡嬷嬷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裙摆,她便识趣的开口。
“恭迎皇上大驾,皇上万福。”
“多日不见,魏夫人有些消瘦啊。”
皇上的话里没有关怀,像是一种警告,告诉她,哪怕你娘家再有体面,在齐国,没有朕的宠爱,你什么都不算。
“回皇上,若不消瘦些,如何得算惩罚。”
魏巧儿不卑不亢,鼓着气说,哪怕她此刻饿的很虚弱,也不能让别人听出来,给别人嘲笑自己的把柄。
但她也知道,自己是个没有骨气的,饿了太久只剩下嘴上讨巧,还得想办法摆脱现状。
即便对这个皇帝没有感情,也得先巴结着。
萧鸾眼神满是厌恶,不愿多看她一眼,便朝宫里走去。
惜福殿的宫人早被遣散干净,宫内长期无人打扫,自然布满灰尘。
萧鸾望着宫内唯一一张绛紫色的扶手座椅上的灰尘踌躇。
碧青见状,立刻冲上前打算用自己的衣袖替皇上擦干净座椅。
千钧一发之际,被魏巧儿拦下。
“我来。”
自钱靓靓入了魏乔儿身后,便不再梳繁琐的发髻,穿戴各种朱钗首饰。一则觉得发髻太重伤脖子,二则这里没有他人,实在无需装扮。
此时她披头散发的样子着实狼狈,白嫩如雪的肌肤上挂着泥土,纤纤食指也略带伤痕。萧鸾不屑的撇了一眼,却被她这别有风韵的模样有所打动。
魏乔儿这个魏国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她接过宫人手里的浮尘,尽心打扫后,毕恭毕敬的请皇上坐下。
这从未有过的恭顺到让萧鸾格外受用。
“看样子,你已知错。”
他习惯性想要拿起圆桌的上的茶杯,可桌上空无一物,让他悬着的手有些尴尬。
她撇着嘴冷笑着,披散的长发刚好掩护她失礼的神态。
“水喝完了,我这就去准备。”
她的声音满是娇柔。
萧鸾也不多说,冷冷的看着她接过胡嬷嬷手里一把略带破损的茶壶出门。
她端着茶水上来时,身上还多了一些只有火炉子里才有的烟灰。
斟茶倒水,粗糙的素色茶碗还缺了一个口。透明的水中飘出数个被碾碎的草的叶子。
萧鸾看到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茶?”
“回皇上,这是妾身采摘的蒲公英的叶子,有清热降火的功效。我们吃着不错,就多采了些用来泡茶。”
萧鸾尝试抿了一口,眉头皱在一起,很不喜欢。
“皇上不喜欢?”
魏乔儿脸上还挂着烟灰,眼神满是期待,特意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着皇上。
只一眼,便让他想起她第一次侍寝时那副既害羞又魅惑的模样,清澈玉骨、软香暖耳。
“喜欢。”
这话无比尴尬,从萧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
她心里已经清楚。眼前这个人不就喜欢娇弱的女人吗?只要自己演技好,就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只要能出去,就会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恨她,非要把她置于死地才满足。
前车之仇不报也罢,但这温水煮蛙般的手段,她实在难以下咽这口气。
随着一声抽泣,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哭了起来。
就这样柔柔弱弱,就那么楚楚可怜,就如此梨花带雨。
又是“噗通”一声,跪到了皇上面前。
“妾身自知,要好好活着,守着两国邦交之情,也为皇上多争取一些时间筹谋,可奈何……”
她突然大喘气,痛苦的捂着胸口。
胡嬷嬷见状,上前抱住即将倒下的主子。也如她一般神情忧郁,替主子继续还没说完的话。
“回皇上,夫人身体本就虚,每日只有一餐清水汤饭,实在是难以养好落水后过度神伤的身体。”
“胡说,只是禁足,衣食何来有缺?”
萧鸾有些生气,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宫里的常事,失宠的妃子,会被底下人克扣份例。
只是他默许了,想多给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子一些惩罚。
想看看这朵带刺的花到底什么时候会认输。
眼见怜人开始服软,他自然心生得意。
“胡嬷嬷不许胡说,我们衣食不缺,原是我身体不好,恐不能伺候皇上太久。恳请皇上不要怪罪。”
“主子,你就说实话吧。”
胡嬷嬷拿出她的手臂,展现给皇上看。
上面布满了桃花一样的印记,粉色的桃花开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朵朵鲜明。
“回皇上,夫人自小就有这个毛病,只要身体有一丝抱恙,就会显露这些犹如桃花一般的印记。家中的大夫说过,只要这花开遍布夫人的四肢,夫人的命便不能长久啊。”
要是胡嬷嬷不说,她还没发现自己肌肤上的变化。
可她此时除了饥饿并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呀?
她也十分疑惑的查看手臂上的红印,心生恐惧。
身为皇权自是不信,他可没听说送亲的使臣对她有这般介绍,再由她转变的性子推测,这一定是她想要摆脱困境的计策。
那不如将计就计,一探究竟。
萧鸾不顾跪在地上的人此时如何谦顺卑微,一把抓过她细软的手臂,挑过衣领想要验证。
宫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屏风后,便默默离开。
她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慌乱不安,吃痛想要挣脱束缚,力量的悬殊注定无法破除。
她最后的隐忍一瞬间爆发,从她的口中发出犹如绢丝破裂沉闷而又婉转的低吟。
象征身份的华服应声而落,她半蹲着,死死的抓住最后的尊严。
一滴两滴……泪水顷刻而出,桃花也在朵朵绽放。
从颈间到脚踝,从锁肩到腰股。
他信了,邪魅的翘起嘴角,眼里尽是欣喜。
于是一手拉起地上的人,另一只手环过她腰间,将她抱起,全然不顾她手里紧握着的还没落下的心衣。
他适才想起嬷嬷的话,只有极度虚弱才会有桃花绽放,便将她抱进寝殿安放。
萧鸾看着这空荡朴素的闺房有些内疚,无论是殿内的摆设也好,还是床上的铺盖也罢恐怕连宫女屋里的都不如。
他坐在她的闺阁边心疼地看着她,想为她盖上被子遮掩一下衣不蔽体的身子,却被她双手拦下。
“你要做什么?”
这一句,又打消了他刚刚产生的半分同情。
“你?”
魏乔儿也反应过来,刚才的用语着实不妥。即便她受尽屈辱,但眼下不是反抗硬刚的好时候。
“皇上,是妾身失言,妾身只是害怕。”
“哼,有什么好怕的?”
“妾身不知,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的确,她的身体确实在发抖,她强撑着自己坐起来,还没套上罗纱裙便晕了过去。
她太虚了,从昨日到现在只喝了一碗青菜豆腐汤。刚才又被这么羞辱一番,体力早已耗尽。
等她再次醒来,衣衫已经穿戴整齐,身上也盖着一床蚕丝绯红绣鱼戏莲花衾被。
“别动。”
这是一句命令,证实皇上并没有离开。
“回皇上,魏夫人气血双虚,现下苏醒已无大碍。只要稍加滋补便可恢复。”
“妹妹已无大碍,皇上也可安心了。”
这声音十分熟悉,但又有些陌生。魏乔儿竟然有些可惜没有机会看清此人的面目。
只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寝殿的人已经消失。胡嬷嬷和碧青立刻围了上来。
“恭喜夫人。”胡嬷嬷像是喜极而泣。
“夫人,禁足解了,皇上惩罚了慢怠您的宫人,也警告皇后不要苛待后妃。”
碧青也是哭着说。
“是啊,夫人。您和皇上的误会总算解开了。”
“我,水。”
即便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基本需求占了上风。
“对,对,婢子这就去倒。”
胡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赶紧斟茶。
“夫人,您昏睡这些时辰,咱们宫里原来的东西都回来了,皇上还另外赏了好多。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见您翻身了,差点吓死。”
“夫人,请用。碧青,快服侍夫人更衣用膳吧。”
“对,夫人快起来用膳吧,皇上赏了好多,还钦赐了小厨房,以后夫人想吃什么咱们可以自做。”
胡嬷嬷和碧青一人一句说个不停,她也大概了解了自己昏睡后的境遇。
但有一个疑问,她一直记在心里。
“嬷嬷,你怎么知道我虚弱的时候,身上会有桃花印记?”
“我的好夫人,不是您虚弱的时候会有,而是哭的时候才会有。您落水失忆后又不曾哭过,又怎会知道?”
“这是为什么呢?”
她任由碧青给自己穿衣梳洗,只想知道身体奇异的变化。
“这倒不清楚,您小的时候也看过不少大夫也无从解释。将军说,您上辈子或许是桃花仙人,所以才给了你这般印记。”
魏乔儿抿着嘴笑,别说什么桃花仙人的话她不信,就连这印记的来源她都疑惑。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有一个女孩的身体一发热就会显露樱花图案,并因此受人追捧。多少风流才子想一亲芳泽,不惜重金相约。
后来才知道,此女子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在她身上用特殊的药水做樱花刺青,只要身体发热,刺青便会显露。
“嬷嬷,你确定,我身上的桃花是天生的吗?”
“啊?”
“可嬷嬷你为何要向皇上撒谎呢?”
“碧青,你去给夫人的饭菜热一下。”
胡嬷嬷支走碧青和宫内新调来伺候魏夫人的宫女,扶起主子向梳妆台走去。
“夫人,您的心思我自然是懂的,咱们只有复宠才能替将军报仇。夫人当时一时恸哭,婢子已见夫人颈间花朵绽放,才萌生这种想法,我看这个皇上只有知道您与其他妃子的不同之处,他才会将你视若珍宝。”
“你为何不提前与我说。”
“这样才不会让皇上觉得你是刻意复宠。夫人啊,大局为重。为了将军,婢子唐突请夫人恕罪。”
“罢了,你也是为我好。”
即便魏乔儿被利用心有不快,可这样的结果也是她想要的,能脱困总归是好的。
只是他第一次与皇上交手就心力交瘁,孔怕以后的生活得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只是夫人,以后咱们切不可轻易相信他人,特别是皇后。”
“皇后?”
“是的。夫人,皇上宣太医之前,皇后就已带着太医到来。这不是太巧了吗?说明咱们这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
胡嬷嬷扶着她放下梳子,抵在她的耳边轻语。
“你说,刚才来我宫里的女人是皇后?”
魏乔儿猛然回头,发丝在嬷嬷手里缠绕,让她吃疼。
“婢子有罪?”
“不妨事,你接着说。”
“婢子一旁看的真真的,皇后对您的恨完全不加遮掩,看样子李夫人也只是奉她的命陷害于您。”
“我与她们到底有什么过节,能让后宫的人都恨上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婢子实在不知,只记得您被禁足前独自一人去了皇后寝宫,之后就被皇上派人押回宫内禁足。咱们势单力薄,又出不去,根本得不来消息。”
皇后的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想不起到底是哪里见过此人呢?为何声音格外耳熟。
究竟自己是怎么得罪皇后,让她们对自己起了杀念?
一个人影突然和脑海中的声音重合,是她。
李舒和,她不会也穿越了吧,她怎么可能是皇后呢?
“夫人饭菜热好了,请用吧。”
碧青回来了,她们也不便多说。不是这丫头是别人的眼线,而是这丫头年纪小,没城府,嘴又快。不小心被人套了话也不知情。
膳食还没用完,皇上身边的宫人程宝又带着人送来了好些赏赐和补品。
程宝是自小陪着皇上长大的,人虽是下人,可宫里的人多少都给点他面子。
“夫人,皇上交代,让您好好养身体,缺什么要什么,直接派人和咱家说。”
程宝笑嘻嘻的,他倒是对谁都很周到。
“多谢公公。”
魏乔儿抓起一把金瓜子送到程宝手中,他笑呵呵的离去。
她看着程宝又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这古代的后宫,无论什么时代,什么人,都只能依附皇上而生。
若不得恩宠,性命如草芥一般。
报仇很重要,若能不靠皇上也能生活更重要。若利用恩宠为自己谋的一个好前程,岂不两全其美。
程宝送东西到惜福殿不出一刻钟,皇后宫中便收到情报。
只见她依旧不急不慢的修剪花枝,缓缓道来。
“算她命不该绝,本想让皇上看看这不修边幅的女人何等放肆放纵,却给了她翻身的机会。下一次就看她有没有那么好命了。”
“啪嗒”一声,一株开得正艳的绯色牡丹,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