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兵临凉州

    又过了几日，一批西凉士兵闯入地牢，将我与霍凌绑了出去。许久不见光明，刚出的地牢那一刻，眼前不免被外面强烈的光刺激得难以睁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原来，下过雪了。

    沿途的道路两侧以及屋顶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虽然是正午的太阳，但丝毫化解不了这刺骨的寒风。围观的凉州百姓也已换上了过冬的衣物。

    冷风灌进鼻腔里，呛得眼眶发酸。没走几步，身上渐渐开始僵硬，手脚麻木地被身后的士兵推着往前走。而霍凌则一直垂着头，他的头发同样散乱，却正好挡住了他的面容。

    那一群士兵把我们一路架出了宫，最终来到了高高的凉州城墙上。

    城头上的风越发大了，吹得我本就凌乱的头发纷飞。被人推到一个戴面具的人面前时，我极力忍耐身上的战栗，不想被笑话了去，但嘴唇还是不禁细细颤抖起来。

    那人身披铠甲，手持利刃，英姿飒爽，熠熠生辉。听到他说话，我也一时未能分辨出是谁。但下一刻，那人便摘下了面具，确实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正是英气逼人的李乐容。

    而霍凌仍旧低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浑身灰头土脸的我与霍凌一眼，冷冷道:“他真以为能从我西凉二十万铁骑中救下你们吗？此次，我定要一雪前耻。”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霍凌终于抬起头来，与我沉默着相互对望一眼，这时，城下传来震天动地的高呼声。

    侧头望去，只见城墙下是一大片队列整齐划一、人头攒动的千军万马，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风起云涌，旌旗翻飞，远处雪山皑皑，朱贺大军那鲜红的旗帜顿时照亮了我的心。队伍中央正前方，一袭银色铠甲，身披红色披风，单手拉着缰绳的骑马青年，正是我的阿洵。

    他，来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泰然自若，心中知道，他一定会来。只是未曾想到，他竟然率着领千军万马前来。

    兵权掌握在豫王手中，按照李乐容所说，豫王是不会出兵要回他们的废材小皇帝的。阿洵，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今，朱贺与西凉的矛盾是无法调和了，二战在所难免。大军兵临凉州城下，我与霍凌的处境也已然变得危险。

    要么西凉军迫于威压放人，要么拿我们做人质逼朱贺军撤走，要么杀了我们鱼死网破。照李乐容的反应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乐容重新带上面具，命人将我与霍凌拖到城墙边，换了嗓音高声道:“霍洵，别轻举妄动。否则落得个玉石俱焚可就不好了。”

    如此看来，她能成功女扮男装混迹疆场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霍洵那边鸦雀无声，但我仍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若我没猜错的话，李乐容应该暂时不知道我与阿洵的关系，若被她知道，她定然会越发抓牢我这个把柄来威胁阿洵。如今不得不深感庆幸，若是当时如实告知，此时情况大概又会是另一副景象。

    这时，不知为何西凉士兵突然自相残杀起来，李乐容当即抽剑横在霍凌颈上，而我亦被旁边的一个西凉士兵踹了一脚后膝不慎跪倒在地上。城墙上其余西凉士兵发现情况不妙正赶往我们这边涌来。

    下一刻，那个踢了我一脚的士兵便被一箭穿心，而我突然被人往后一拉站了起来，倒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而那人的剑锋，瞬间直指李乐容的颈后。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慌乱急促的心顿时安定下来。男子灼热的体温，顿时融化了我身上这异域的风霜。

    “阿洵？”

    “嗯。”身后的人是轻柔而坚定地回应。

    霍洵的剑锋不知何时趁机挑断了李乐容系着面具的绳结，面具掉落在地上。剑锋直指李乐容颈后，可她丝毫不放在眼里，悠悠转身，任凭剑锋划破她颈后的皮肤，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这个女子，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霍洵似是察觉到我身上的冰冷，揽着我的腰往他怀里又近了几分，替我挡住身后侵袭的寒风。随后将剑锋稍离李乐容远了几分。

    此时，周围的厮杀安静下来，几名穿着西凉铠甲的人将我与霍洵护在身后，持剑与西凉士兵对峙，暂时陷入了僵局。而西凉军人多，团团围住了我们几人。

    “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你钻了空子。”李乐容拽着霍凌转身直视霍洵，目光如炬，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覆在我腰间的手上，眼神逐渐复杂。

    霍凌洁白的颈上，也被李乐容的剑锋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隐隐冒血。霍凌疼得皱紧了眉，但还是一声不吭。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李景容，你又输了。”霍洵不冷不热道。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只是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你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过迟钝了。”李乐容冷笑道，继而叹了口气，垂眸苦笑自嘲，“我竟不知，不过短短数日，你便有了新欢，而且还是她。如今细细一瞧，倒与我有几分相似。既然如此，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她的目光，不冷不热的再度爬上了我的脸，继而直逼我身后的霍洵。

    “造化弄人，只是恰好长得像罢了。无论相像与否，你我也绝无可能。她不是我的新欢，而是我长达十五年的眷恋。”霍洵揽着我的腰的手再度紧了紧，将我深深扣入怀中。

    闻言，我的心再次被他重重冲撞着，自心底溢出阵阵暖流浸润全身。双手被束于身前，渐渐开始发麻，却并不觉难受。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无言地望着李乐容。

    “那么，她就是那个沧宁吗？也是你信中一口一个唤得情意绵绵的宁儿？”李乐容咬唇道，眸中写满了不甘。

    我不禁一愣。信？阿洵给我回信了？看样子这封信不幸落入了李乐容的手里。

    “是。”霍洵斩钉截铁道。

    “那时你身负重伤，我在你床边照料，日日夜夜听你梦中呢喃的就是这个名字。我问其他人是谁，却无一人知晓。事到如今我才知，你救我，原来是我沾了她的光。”一向高傲的李乐容此时眸中满是缱绻的哀伤，嘴角的笑意不再是面具般的似笑非笑，而是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真相大白了，原来真只是被传得面目全非，本没有什么莹莹。

    “多说无益，此刻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放人。否则，我朱贺的千军万马，必将踏平凉州城！”霍洵的剑锋不动声色的再度逼近了李乐容的颈。

    李乐容收敛了方才那一刻脆弱，转而厉声道：“别说大话，我凉州城四面固若金汤，城中还有十万铁骑坐镇，即便你兵临城下，人至城墙，我也能让你有来无回。叫他们停下！否则，今日便鱼死网破，咱们谁也捞不到好处！”架在霍凌脖子上的刀，又深了一分。霍凌胸前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染透。而他亦早已闭上了眸子，对这两人对话充耳不闻。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空气中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但不像是阿洵身上的味道。

    霍洵沉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受你威胁的。今日两国再度兵戎相见的局面，完全因你而起，若你以死谢罪，我便放了西凉王与王后，放过凉州城的百姓。你若再执迷不悟，这凉州城的所有人，都将为你陪葬！”

    “哼，我亦不会受你威胁！只是我还以为，你们是真想要这小废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霍凌，看到了吧，这便是你的朝臣，这便是你的兄弟，不顾你的生死，执意要搞个鱼死网破。那便怪不得我了……”李乐容贴着霍凌的耳朵道，眼神逐渐变得阴冷而危险。

    两人皆不是愿意受人威胁的人。可是真要让李乐容杀了霍凌，这也是万万不能的。然而她的剑直逼霍凌的要害，要救人，却再怎么也无法快过一剑封喉的速度。

    “你杀了我吧。我俩一起下地狱。”霍凌仍闭着眼，颤声道。干燥的嘴唇因为流血不止而逐渐泛白。

    “要死你自己死，我现在便送你上路。”李乐容眸中杀意横生，扬声下令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也不许放过！”

    空气异香浓烈，顷刻间灌入鼻腔，还未曾辨认出是什么香味，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脚下酸软无力，所幸阿洵稳如泰山般的屹立不倒，揽在我腰间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我，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而李乐容与霍凌，甚至周围的西凉军早已纷纷倒在了地上。

    李乐容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咬牙道：“卑鄙！”

    我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最后一眼，只见一群黑衣人翻越城墙来到城楼上。

    身后那人轻声道：“有我在，别担心。先睡一觉。”

    我迷迷糊糊回应，无力地靠在那人身上，最终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