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离开
后来的两日，我一直待在卫锦舟身边默默陪着他，正如同当初他陪着我那般。让他喝酒，他不喝，我便不厚道地强行灌他。想当初我也是靠酒过来的。酒能助人发泄情绪。
我虽强人所难，好歹他受了，兀自喝了起来。后来喝得差不多了，他还想喝，我却不给了。让他借酒浇愁，不是酗酒伤身。
果不其然，喝完酒，他开始发泄情绪了，又哭又笑，洋相百出。这是我眼中的卫锦舟第一次出现如此囧样。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我得知了他的故事。
原来，他并非乌岁族人，而是外界的一个流浪孤儿。从小不知父母是谁，受尽世人嘲弄侮辱。曾为了吃口包子填饱肚子，被人打断一条腿。被司云救好后带回了雪雾城，大长老主动收他为弟子，亲自抚养和教导，传他毕生所学——占卜之术。这也是乌岁一族从不外传的独门绝技。
他从小看透人世冷暖，来到雪雾城，是他最大的幸运。所以，他从来不向往世外的生活，也拒绝再与外人来往，他甚至恨透了世外那些人。
虽然大长老对他严厉，但他深深明白，这是出于爱，而不是出于恨和厌恶。他没有父母，但是在这里，他感受到了缺失的亲情。这里是他的家，他愿意留在这里，赡养恩公，造福族人，哪怕是一辈子。
他说得满脸是泪，十分狼狈，看着我时眼神迷蒙，我眨了眨眼:“怎么不继续讲了？我在听。”
卫锦舟扯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十分紧，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间，如同孩子依偎母亲一般。我一怔，随后缓缓抬手轻拍他的背。
这是我第一次，知晓他的身世。
五日之期将至，我不得不离开。我知道卫锦舟不愿去世外，所以便没问他。而他，知道我此番回来另有打算，不是为了留下，他便没有阻拦我。
临走前，他陪我来到了师父的藏宝阁。
即使我和师父他们都不在，卫锦舟还是会派人每天进行打扫宫殿各处，包括藏宝阁。所以这里仍旧一尘不染。
师父的白玉笔和他临走时留给我的法器皆被尘封于此，至于师姐的鞭子，一直下落不明。
师父的笔由于有了灵识，所以认主，也能自己照顾自己，焕然一新，不惹尘埃。而我的剑就比较惨了，整整六年，从未启用，也不许别人碰，所以一直被灰尘掩埋，孤零零地躺在一张案桌上。案桌光鲜亮丽，唯有此剑灰头土脸。放眼整个藏宝阁，也就它像是刚出土的。
我微微皱眉，暗骂自己干的真不是人事。
手中凝聚法力，仔细拂过剑身，顿时光洁如新。我将它握在手中，明显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召唤。长剑出鞘，十分铮亮，它悬在空中缓缓浮动，灵光缠绕，可见不凡。
方才看到剑柄上纂刻着两个小字——昆禾，想来此剑便叫此名。
我试着唤道:“昆禾？”
它一动不动。
我又唤道:“昆禾？”
它还是一动不动。
此剑方才既已通灵出鞘，便是认我为主，然而却迟迟不动。难不成是气我将它遗弃许久？看来，这是一把有脾气的剑。
卫锦舟提醒道:“此剑有灵，你不能像唤普通人一样，你要召唤它。”
我点点头，加重语气朗声道:“昆禾！”
剑便立即钻回鞘中，没有动静。此后，我决定好好善待它。
终于，我不必赤手空拳，也不必再像霍洵一样抢别人的剑杀人了。当然，我十分清楚，受这些罪都是我自己该。
之后，我又取走了十方罗盘，算是满载而归。
离开时，两人来到雪雾城结界外，我看着他道:“锦舟，要不，我带你修长生不老之术，如何？”
“不了。”他摇摇头拒绝了。
“为何？如若飞升，我们便可以一直相互陪伴。我可不想将来我貌美如花之时，你已然成了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
“长生不老哪有那么容易修的？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便足够了。若你真能做到和我一直相互陪伴，我便是跟着你修行又何妨。可是，你能吗？”他挑眉道。
我一时语塞，不能。因为我有了阿洵。
卫锦舟拉住我的一只手，摊开我的掌心，将一只纸折的小鸟放到我手中，看我疑惑不解，他轻轻笑道:“你执意离去，我拦不住你。只是日后若有需要，朝它吹一口气，我便会来寻你。”
“锦舟，谢谢你，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我感激道。
“算了吧，我知道您可是忙得很。”卫锦舟故作无奈的叹着气摇摇头。
我嘻嘻笑道:“那你来找我？”
“连我都走了，谁来看家？快滚快滚。”卫锦舟开始赶人了。
我边走边回头调侃道:“锦舟，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像大长老了。”
“是吗？我也发现你越来越老了。”
行至通道口处，我回头看去，他还站在原地望着我，我朝他招手笑道:“再见啦老头子。”
卫锦舟淡笑着点点头。
来到凉亭中，抬头看天，只见乌云密布，似有大雨倾盆之兆。
我来到与阿洵分别前约定的客栈时，白喆在楼下喝茶，看来坐等多时。
白喆抱拳道:“宁姑娘，公子暂时不在，还得再等一会儿，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我疑惑道:“他去哪了？”
“我们上楼说吧，请。”白喆客气道。
女扮男装时我们还能互相说笑，换回女装后，双方都感到不自在了。
二楼上，白喆给我倒了杯茶，他自己倒是喝饱了。
相谈过后，我才知，前不久河东地区洪水泛滥，涝疫并起。地方官吏实在控制不住局面，向中央寻求支援。虽接连派去了几个朝中大臣，但疫情当前，控制需要时间，为防流民四起突发暴乱，安抚民心成了首要之急。
现今，一众身居高位的大臣中，也就霍洵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也只有他有足够的资格代表霍氏皇族出面以安民心。
霍洵自然当仁不让，在我离开后的第二日，一接到圣旨，当即快马加鞭赶往河东地区。
从京都到河东，昼夜不停地驱车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两天两夜。
白喆说霍洵快到了，那他岂不是策马狂奔了一整天？
他说会在这里等着我，所以哪怕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也要赶回来见我。真是……等见到他非得好好训他一顿不可！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尘土气息。我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我痴痴望着门口，期盼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期盼他站在门口笑意吟吟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