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司云
带着小霍洵离开豫王府后,才飞出一小段距离,我便体力不支,最终落在一个小巷子里。
剧烈地疼痛使我深刻感知到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有多真实。
我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小霍洵慌了神,带着哭腔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
他盯着我背上的金钗,想拔又不敢拔。我冲他无力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呜呜呜……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你?”他抹着眼泪哭道,正如年少时的我看着师父受伤流血却无能为力。
这般看来,好像我和他的命运挺相似的。继而转念一想,是不是在这里死了,便能回到十五年后的世界了?
于是我安慰道:“姐姐没事,别担心。或许姐姐要回家了……”
谁知,小霍洵哭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年轻男子温和的询问声。
我抬眼一看,一袭绣着细腻精巧的暗红色云纹的大袖长衫,芝兰玉树,眉目如画。他依旧那么风轻云淡,一如皎洁的月光。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身后跟着一只小狐狸。正是司云!
那个小孩子,必然就是小时候的我。
我鼻头一酸,当即哭了出来,泣不成声,心中百感交集暗自一遍遍唤他:师父……师父……
他疑惑地望着我,朝我走了过来。
“阿洵哥哥。”小女孩甜甜地唤小霍洵道。
“阿贤?”小霍洵擦了擦眼泪,不禁瞪大了眼疑惑道。
我一怔,原来,我与霍洵,这么早的时候便相识了。他曾说,我和他原本就是结了娃娃亲的。
我又兀自笑了起来,事到如今,方知这世间真有所谓的“冥冥之中”,天意如此,天意弄人。
“怎么又哭又笑的?”司云一脸奇怪地望着我,蹲下身子,看了看我背上的伤,啧啧道,“金钗无毒,但扎得挺深。我先带你找个地方疗伤吧。”
于是他背着我,牵着小女孩,而小女孩一手拉着小男孩,一手拉着司云的衣角,小狐狸则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我们前方引路。
此时,天都客栈还不是京都最大的客栈,却是当下离我们最近的客栈。
在司云订的一楼带院客房内,孩子们替我打来了热水后便在院子内和小狐狸一起玩耍。
司云用刀划开了我的衣服,用半湿的毛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你忍着点。”他温声提醒道。
我轻轻回应,心中却是纳闷,为何他不用法术替我治疗?
屋中只有我们两人,气氛却不暧昧。他心如止水,而我心有所属。
一阵剧痛后,他拔出了金钗,然后替我包扎好伤口。
我趴在床上,总算舒了口气。他正要走出屋,我叫住他:“你等等。”
他脚步一顿。
我道:“谢谢你。”
“不客气,举手之劳。”他淡淡回应道。
“你要走了吗?”我怕说的不明白,又加了一句,“要离开京都了吗?”
他一怔:“确实如此,你如何知道?”
我未置可否,只问道:“请问,梁府中另外两个孩子去哪了?”
“你是梁府旧人?”他朝我走过来,坐在桌旁望着我,看来愿意与我相谈。
“嗯。”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去时梁兄夫妇身旁只有这一个孩子。”
我微微一笑道:“这个孩子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司云摇摇头,只道:“机缘罢了。”
“这世上真是因果循环的吗?”
“自然,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于是,在某个清晨,他带着一个小女孩,还有一只小狐狸,不声不响地离开京都,去往一个叫作雪雾城的隐世之地。
而这,便是我新人生的开始,多年后我又回到这里,见证这一切的开始,所谓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我带着小霍洵去往燕王府,临走时他一直拽着我的衣角不肯放手。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将他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算是临别时的拥抱。
我笑着说:“不要担心,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定然能一眼认出我来。”
话落,我突然觉得好笑,我自己对他这么说,结果后来的我一点儿都不相信人家。
他抱着我就越发不肯放手了,我无奈之下摸了摸兜,想着给他留个什么纪念品,却发现只有一个鸡蛋,还是放了几天的鸡蛋。
无奈,我只好忽悠他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看着我手里的鸡蛋。
“鸡蛋。”他一眼看穿。
我继续忽悠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鸡蛋哦。”指尖一点,给鸡蛋施了个法,防止没几个天亮便腐坏了。
“我给它施了法术,这样它就会一直陪着你。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小动物破壳而出呢!”
后一句话纯属扯淡,就算我法术再高强,障眼法再厉害,也不可能把熟鸡蛋变成生鸡蛋,把鸡蛋变成其他什么蛋。只是为了让他有点念想罢了。
小霍洵这下彻底相信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后,趁我不备,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子:“小屁孩。”
没想到霍洵这小子打小就会占人便宜。
我把他送回燕王府后,正思索着如何离开,天上风起云涌,地上狂风大作。
“姐姐!”
听到小霍洵的呼喊,我却来不及转头回应,一阵眩晕后便不省人事。
我在水底陡然睁眼,意识到自己终于回来了。正欲再度进入镜中去挽救梁府众人,腰间突然被一人的胳膊环住,是卫锦舟。
差一点,他便要给我渡气了。我把他的脸推开,然后努力向上游去,他紧随身后。
两人上岸后,衣服都湿透了,浑身狼狈得爬起来。我屈指念诀,两人的形象又敞亮起来。
“我是对你严肃了些,但你也不至于跳荷花池吧?”卫锦舟皱着眉道。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摆摆手道。
卫锦舟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笨死了。”
“我在水底泡了多久了?”
卫锦舟如连珠炮似的道:“我如何知道?差点以为你淹死了。若非我跟来,真让你泡上个一天,早就泡发了。”
看到了吧,毒舌才是他的本性。沉默寡言什么的都是幻觉。
我在十五年前待了那么久,在这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我摸了摸背后,似乎还能感觉一丝痛意。
有族人看见我们,远远地与我跟卫锦舟打招呼,我挥手致意。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跟卫锦舟说起法器铜镜的事,他已然拉着我向城中民居走去。
他道:“族人们都挺想你的。”
踏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路过一间间如出一辙却又各有特点的房屋,族人们有的在晾衣服;有的在晒玉米;有的在修葺屋顶;有的没出来的,想来在屋中做饭,屋顶还冒着袅袅炊烟呢!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城主,你回来了!”
“城主,此番出去可有收获呀?”
面前一一闪过一张张亲切的笑颜,我不由得被他们的笑容所感染,一一答复他们的问话。
师父走后的日子,我一度想逃离这个地方,逃避某些记忆的侵袭。后来虽然也担起了自己的责任,可我总是不开心。打着寻找定界珠和身世的借口,我终于能够离开这里闯荡外面的新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这一走,确实有些乐不思蜀了。
我知道卫锦舟的用意,他希望我留在雪雾城,可是,我还不想。
这里,对于朝气蓬勃、向往自由的我来说,是束缚。这一点,竟然意外与当初师父离开的理由不谋而合。我和他似乎终于有了相似之处,却可能永远也成为不了他那样的人。
如今,我的两个目标还未完成,还是要离开。隐居避世适合看透世俗身心疲惫的人,而我正年轻气盛,恰好需要去经历这些才能消磨锐气。
毕竟,历经沧桑方知安乐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