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阴阳师手记（十二）

    打开《百鬼录》, 陈星很快就被上面光怪陆离的鬼怪传说吸引了。

    最吸引人的并非河童这样天地生成的自然怪物，而是万物化成的灵，比如‘痨鬼’这种鬼怪, 就是痨病病人吞吐出来的病气所化, 它像个老鼠一样伏在地面上, 有时候会引来路人的追打, 然而它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它会变成一道黑烟，进入人的身体, 让人产生痨病。

    再比如，还有一个‘道旁钟声’的故事, 道路旁边的铜钟被人敲来敲去, 于是产生了‘灵’, 它像个烟囱一样, 喜欢在黑夜的时候跑去惊吓婴幼儿, 所以谁家的小孩半夜总是啼哭, 那么小孩的父母就会用红绳拴住道路旁边的铜钟，不让它乱跑出去。

    再比如还有一个‘青蝇’的故事，一个长舌妇总是不停地闲话是非, 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色的苍蝇, 因为不断发出嗡嗡声而被人人追打。

    陈星津津有味地翻过一篇，忽然一怔：“灯油女！”

    沈之言和鸟山辉走了过来, 后者拿起绢帛读了起来：“……传说有一户人家, 因为常常点着灯, 燃烧蜡烛，直达半夜，于是灯油便幻化作了一个女人, 来报复这户人家，将这户人家的房子烧毁了。”

    《百鬼录》中收录了上百种鬼怪，可是有关灯的鬼怪，确实只有‘灯油女’这一个了。

    沈之言不置可否，却问道：“还有其他的收录吗？”

    “最全的鬼怪图鉴，”鸟山辉想了想，道：“都在这本书里了……我的祖先鸟山伏满编纂了这部图鉴，他被认为是阴阳师中声名最显赫也最狼藉的一个，有关他的说法很多，真假难辨。”

    每当他指着某户人家说将有什么样的灾祸降临的时候，那就一定会有，有人说他法力高深，可以役使鬼神，可以逆天改命，也有人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因为他的弟子们会暗中跑去杀人放火，通过这样的方式欺骗世人。

    据说因此也招致了鬼怪的报复，他死得很惨，据说空中降下了一口棺材，第二天的时候他就躺在了那里，很是凄惨。

    “那你更倾向于什么呢？”陈星问道。

    鸟山辉的神色有些复杂：“小时候我曾看过鸟山伏满留下的一部禁书，里面是很多他曾经施行过的邪术，很多都非常地残酷，令人不适。”

    “邪术？”

    “是的，”鸟山辉道：“他过于沉迷阴阳道，也许是为了替天皇求长生，也许是为了自己，总之他牺牲了他人的性命，追求自己法术上的进步。”

    这就是鸟山辉决定不再继承祖先遗志的原因。

    陈星和沈之言告辞而去，即使没有查到自己想要的，不过陈星显然是有所收获的。

    “诡秘、艳丽而黑暗的鬼怪们，伴随着日蚀、地震和风雷，出现在平成时代，”陈星道：“如今，平成时代已经结束，科技和人们的生活像京都地铁一样，飞速向前发展着，可古老的鬼怪又重新被提起，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就像灯油女一样，是为了提醒人们爱惜东西，”陈星道：“那么灯的出现，又是为了提醒什么呢？”

    两人走在街头，沈之言忽然道：“看。”

    陈星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一家透明的门窗前，站了两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不是别人，正是樱子和幸子。

    看起来樱子正在勉励幸子，温柔而充满耐心地鼓励着她，随后幸子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两个女人随后就进入了门店里。

    陈星走过去，发现这家店是一家文印所，门口的挂牌上写着招聘打字员。

    过了一会儿，幸子神色激动地走了出来：“……我得到了一份工作！他们说我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是的，而且这个活儿很轻松呢，幸子。”樱子露出了笑容，转头看到了陈星和沈之言：“陈先生，沈先生。”

    “樱子夫人，幸子女士，”陈星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

    “我陪幸子来应聘工作，”就听樱子淡淡道：“德平死了以后，日子总要继续，不是吗？”

    当然，陈星心道，不过妻子帮助情人找工作这件事，看起来还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就好像两个女人脱离了桎梏，连笑容都彻底释放了一样。

    两人回到酒馆楼下，阿秀的大嗓门还是很容易辨别的，她一边用扫帚清理着灯泡上的灰尘，一边给顾客指示着商品的方向。

    “阿秀，”顾客道：“连换灯泡都要你自己来，家里还是有个男人的好，不考虑再找一个了吗？”

    “我才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难道你想让我再进去一次？”阿秀哈哈道：“你看我现在有手有脚，什么不能自己做？我的日子可比以前好多了，我可不想重新回到过去。”

    “解脱。”陈星忽然道：“……你看，她脱离了那个家暴的丈夫，是不是获得了解脱？”

    同样的，樱子和幸子，也获得了解脱。

    不一会儿，就见阿秀的女儿小町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身后还缀着一个小尾巴，那个叫阿伟的男孩似乎并没有放弃，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阿伟，我妈妈警告过你了哎，不许你再跟着我，”小町转过头去：“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可是小町，喜欢是控制不了的哎，”阿伟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你回了家，可是我还是想多看你几眼哎。”

    “你真喜欢我？”小町歪着头道。

    “当然了，”阿伟道：“月亮可以证明。”

    “那你就发誓，”小町终于有点害羞道：“对着八珍寺发誓。”

    阿伟眼睛一亮：“只有结婚和热恋的情人，才可以对着八珍寺发誓的哎，小町，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

    “废什么话，”小町哼了一声，“你发不发誓？”

    “发，”就听阿伟激动道：“我福山阿伟发誓，一定对小町好，关心照顾还有爱护小町……”

    “如果没有做到呢？”

    “我不会做不到的，”阿伟急切道：“……总之我一定会做到的！”

    “我妈妈说，男人的话都不能信的，”小町却道：“你要发下重誓才行，万一你违背了誓言，就一定会遭到报应的那种。”

    陈星本来坐在门槛上，还嘴角含笑地听着，闻言却不由自主一愣。

    报应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呢。

    阿伟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儿，道：“我一定会对小町好的，不然我就……我就，一辈子饭菜里吃不到盐！”

    小町瞪大眼睛，发出了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

    “哦唷，这样的誓言还是第一次听说呢，”身后的阿秀不知什么已经走了过来，冷嘲热讽道：“仅仅只是吃不到盐吗？看看这狡猾的小子！”

    “可是妈妈，任何饭菜里都要有盐啊，没有盐的饭并不好吃，”小町却替他辩解道：“不好吃的话就不会开心哎。”

    “是的，没有小町，”阿伟认真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阿秀怔怔地看着两个小孩手挽着手去扑路灯下的飞蛾了，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当时你结婚的时候，让你的丈夫许下了什么誓言？”

    “那个混蛋啊，”阿秀喃喃道：“他自己发誓的，他说如果不能对我好，就从楼梯上摔下去，或者在酒缸里淹死。”

    “所以这个誓言，”陈星目光一凝：“是实现了的。”

    酒馆的老板说过，阿秀的丈夫从楼梯上摔下去，一命呜呼了。

    还有那个秃头男的妻子，她看到丈夫的尸体，说的是：“你背弃了誓言，果然遭到了报应啊！”

    “是的，所以京都的八珍寺才这么有名，”阿秀叹了口气：“男男女女们都会在婚前去祭拜，因为对着长明灯发下誓言，就会被听到啊……誓言是不可以轻易许下的，因为会实现的。”

    陈星和沈之言同时一震：“长明灯？！”

    “是的，”阿秀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八珍寺，是京都最有名的祈求姻缘、和合姻缘的地方，寺庙的最顶端，供奉着长明灯，看，在所有京都的灯火中，是不是八珍寺的长明灯最明亮？”

    陈星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座佛塔巍然矗立着，佛塔顶部，果然大放光芒，超过了京都的所有灯火。

    “八珍寺是平成时代，弥子皇后所修建的，她在里面供奉了八种珍宝，最有名的就是长明灯，”就听阿秀道：“传闻此灯有她的心愿加持，永不寂灭，照善男信女，姻缘和合……非常灵验呢。”

    “非常灵验吗？”

    “是的，这里还有一个传说，”就听阿秀道：“听闻京极天皇和弥子皇后原本是恩爱夫妻呢，可是后来天皇转头宠幸了一个叫美纯奈子的女御，背弃了和弥子的誓言，所以当天皇死后，弥子在八珍寺落饰出家，曾经发誓要报复天下那些没有情义的男人，尤其是许下了承诺却没有兑现的男人呢，所以八珍寺长明灯才会成为情侣们许下誓言的地方，因为弥子的魂灵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会把誓言变成真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