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阴阳师手记（十一）
自从鸟山伏满举行仪式驱鬼之后, 宫里似乎安静了两天。
不过还没等宫人们都松口气，那白色的鬼影又一次卷土重来，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笃笃, 笃笃——”
幽暗的月色下, 一个白色的、轻飘飘的身影伏在柏树上, 衣裾随风而动, 身下的柏树发出了被凿烂的声音。
众人都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听到了这令人齿寒的声音，几个宫人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两个内侍也丢下灯笼拔腿就跑，只剩下孙笑笑一个人, 咬着牙提起灯笼, 一步步走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孙笑笑咽了口唾沫, 定睛一看, 就见一件白色的袍子挂在树上, 而袍子下面, 发出响声的是一只勤劳的、不眠不休的啄木鸟。
“装神弄鬼！”
这种骗人的把戏，估计就是之前宫里流传的，看到了一个白衣服的女人将钉子钉到树里的鬼故事。
孙笑笑一把扯下白袍, 余光却瞥到对面的走廊——一个白色衣服、面白似鬼的女人就这么站在那里, 不知道盯了她多久。
孙笑笑吓得大叫一声，这女人看了她一眼, 如同魅影一样跃下了走廊。
孙笑笑一面安慰自己这个游戏里没有真正的鬼怪, 一面鼓起勇气朝走廊走去, 刚才看到的白衣女人确实已经不见了，不过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
这香味……
孙笑笑用力翕动了一下鼻翼, 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御正殿。
京极天皇露出了御容，显然脸色不太好看：“不是说，梨香的怨灵已经得到了平息了吗？为什么，她仍在宫中作祟？”
“是老臣的疏忽，没有料到梨香的怨念如此之大，她已经变成了拥有更高力量的怨灵，”就听鸟山伏满叹气道：“老臣认为如果强行驱逐她的话，一定会引发她激烈的报复，也未必能够成功击退她……”
“那你想要怎么做？”
“老臣可以召唤她的魂灵，跟她对话，”鸟山伏满煞有介事道：“到时候陛下要按老臣说的，敕封她为正一品夫人，给她一个交代，也许她就会心满意足，不再作祟。”
鉴于宫中已经因为闹鬼的事情而人心惶惶，有如惊弓之鸟，很快第二次大祓就开始了，地点还是梨香投水自尽的御水阁。
天皇站在御水阁对面的小榭中，远远望着鸟山伏满带着弟子们划出阵地，挂起驱鬼的经幡，摆开符水，念诵招魂经。
他身后，还有一群又是恐慌，又是好奇的女御们。
“梨香会出现吗？”
“不过一个侍女罢了，身前胆小而自尽，死后却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让天皇亲自追封她为一品夫人。”
“嘘，你想让梨香听到是吗？”
一个女御环视了一圈，忽然碰了一下孙笑笑：“梨香自尽那天，你是不是就在旁边？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
要说这宫里谁最清楚梨香死亡的原因，还真只有孙笑笑了，因为她那天不仅看到了梨香徘徊在树下哭泣，而且还听到了梨香哭泣的原因。
她说自己不过才承宠两天而已，就听到几个侍女在偷偷议论她，拿她和美纯奈子做比较，诅咒她像美纯奈子一样短命夭亡。
梨香估计是个心理脆弱的女人，一时间想不开，又是羞惭又是气愤，才投水自尽了。
孙笑笑可不相信这宫中作祟的东西会是梨香的‘亡灵’，她百分百确定游戏里根本没有亡灵这回事，那一切就是有人借着梨香之死，故意制造恐怖气氛。
很快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就见对面，一水之隔的阁子里，飘荡的经幡下，缓缓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这个白色的人影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地穿过阴阳师们，而阴阳师们仿佛得到了鸟山伏满的命令，并没有做出反应。
“天皇陛下……”就听这个人影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天皇陛下在哪里？”
这一幕吓得天皇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梨香？”
这声音似乎吸引了人影，让她朝着天皇的方向走了过去。
鸟山伏满却站了出来，将她拦下：“梨香，天皇身边，岂容你这个怨灵近身！”
就见他随手一挥，人影身边一下子出现了一道火光，将她困在了阵法中。
“天皇陛下，难道您不记得臣妾了吗，”就听人影进退不得，呜呜哭诉道：“臣妾是梨香，是陛下在通往香雪居的道路上遇到的梨香啊……”
天皇忍着害怕，道：“梨香，你是个温柔的女人，为什么要在宫里作恶呢？”
“都是因为陛下啊，”这人影还在哭诉：“我还想再见陛下一面……”
天皇看到鸟山伏满在冲自己点头，就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了，朕今天就加封你为一品夫人，你就是正式的妃嫔了，你、你满足吧？”
人影似乎感激涕零，一下子伏在地上：“陛下厚恩，臣妾很满足了……”
她站了起来，阴阳师们如同约定好的一样上前一步，做出了一个遮挡的手势——然而就在这时，一条黑犬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径直穿过人群，一下子扑到了白色人影的身上，张口就咬了下去。
“啊啊啊——”
在一片瞠目结舌中，就见这人影痛得乱叫起来，然而这黑犬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又一口咬掉了她的耳朵。
就见这个人影露出了真实面目，居然是一个阴阳师假扮的！
御水阁仿佛变成了闹剧现场，阴阳师们被一条黑狗吓得纷纷跳水，而鸟山伏满也被吓得一头栽倒，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这就是阴阳师的驱鬼手段啊？”孙笑笑啧啧道。
假冒亡灵被现场拆穿是什么下场？
下场大概就是天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被抬回了寝宫去，很快就下了一道严厉的御旨，鸟山伏满被剥夺了官职，赶回了府邸，而他的弟子，也被驱逐出了宫廷。
还没等天皇追加更为严厉的处罚，一件怪事就降临到了鸟山伏满的头上，在入夜时分，鸟山府邸的仆人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对话。
“鸟山伏满所作所为已经触怒了神灵，三天之后的子夜，他就要被带走。”
“派谁去接他呢？”
“不用派谁去，让他的棺材去接他吧。”
仆人发誓他将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然而当他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屋顶之上只有两只夜枭，而且很快就飞走了。
第二天的晚上，缩居在屋子里的鸟山伏满就听到了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走吧，伏满，是时候了。”
“谁，”鸟山伏满浑身颤抖，大叫道：“是谁？！”
“是谁不重要，”这声音仿佛在耳边一样：“重要的是该走啦。”
“滚开，滚开！”
就听院子外面传来了轰隆一声，一口棺材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了，棺盖还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仿佛在等待着入殓。
下人们瑟瑟缩缩地将棺材搬走，然而没想到第三天的午夜，这口棺材又一次从天而降了。
“走吧，”这次的声音冷酷而严厉：“伏满，自己上路吧。”
鸟山伏满的神经已经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不，我不——”
“棺材在等你呢，伏满，时间到了。”
鸟山伏满冲出房间，挥舞着剑四处劈砍着，却只是将空荡荡的墙壁划出一道道的痕迹来，很快他一脚踏空，脖子撞在了柱子上，凭空就掉进了院子里的棺材里。
鸟山伏满提着最后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梨香……”
“为什么你不害怕呢？”孙笑笑看着对面摇晃着折扇的惠子，问道。
“如果是怨灵作祟，”惠子女御道：“那怨灵一定会报复自己最想报复的人啊。”
这宫里折腾了十几天，并没有听说什么人被害死，到最后死的人，却是鸟山伏满。
“伏满是她最想报复的人吗？”
“不知道呢。”惠子笑了一下。
鸟山伏满据说是被怨灵缠身，活活吓死了，剩余的阴阳师也作鸟兽散，京极天皇经此一事，似乎生了病，很多日不曾从寝宫走出。
后宫似乎恢复了平静，白色的人影也很久没有出现了，仿佛跟随鸟山伏满的灵柩离开了。
不过孙笑笑的计划，却刚刚展开。
“惠子，”孙笑笑有些犹豫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说吧。”惠子女御很轻松地答应了。
“你能邀请皇后到你的宫殿来么？”孙笑笑道。
“可以啊。”惠子女御道。
得到如此轻易回答的孙笑笑反而一愣：“不是说，皇后平常不轻易离开大宫御所吗？”
后宫举办的赏花、雅集，皇后都不参加。
“是的呀，”惠子女御道：“可是这是你第一次请我帮忙，我就一定要办到呀。”
孙笑笑有些迟疑道：“你不问为什么？”
“你想说了就说。”惠子女御道。
孙笑笑看着她狡黠而明亮的眼睛，败下阵来：“好吧，可是为什么……”
“就像皇后有美纯奈子一样，我也有一个好朋友了啊。”惠子女御笑了笑：“我们是好朋友了吧，笑笑子？”
孙笑笑抠了抠鼻子，“叫我孙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