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希尔杜酒店惊魂夜(十)
月光洒在酒店的顶楼, 就像波提切利第一幅失败的油画所渲染出来的那种模糊而又斑驳的光影。
王、丹、若从失血的晕眩中醒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双手捆缚了起来,身边堆满了各种即将派上用场的工具。
“别担心, ”身旁传来了一个安慰的声音:“你正在被放血, 我们会放掉你身体中大约四分之一的血液, 这样的皮肤湿度会更符合泥土和石膏的配比, 同样也会让你的身体线条更加优美而具有弧度。”
“毕竟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青春美丽的花神, ”蓝胡子夫人补充道:“病态不符合我们的审美。”
王、丹、若发出了尖利而充满恐惧的叫声,她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陷阱, 一个以美为名、创造花神的陷阱。
“嘘,总是这样, ”蓝胡子先生充满遗憾地摇摇头:“每个被选中成为花神的女孩子总是这样害怕, 并不能明白自己能成为波提切利永恒画作的女主角, 是多么伟大而荣光、多么幸福和值得夸耀的一件事。”
“她们不懂得艺术, 不懂得艺术降临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不懂得生命在永恒的艺术之前的微不足道, ”蓝胡子夫人笑道:“好孩子,你将成为花神,你将和艺术融为一体, 这一切是如此理所当然, 为什么你却不能理解呢?”
王、丹、若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希望她的同伴能够听到她的呼救……然而整个酒店就像一个神秘的无底之洞, 一个从沼泽中冉冉升起的巨兽, 一个吞噬所有青春为其养分的黑暗魔窟。
“哦, 瞧瞧,”蓝胡子先生细细盯着她感叹道:“她的泪水,像贝壳上的露珠一样洁净, 她的皮肤像象牙一样闪烁着光泽,还有芳香的气味。”
“这一刻我想我品尝到了羡慕的滋味,”却听蓝胡子夫人有些微微的泛酸:“我没有在最好的年纪将自己献祭出去,我的皮肤已经老化,我的头发已经花白,我没有芳香的气味,只有一具行将就木的躯壳。”
“不,我亲爱的妻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花神,没有人比得过你,”蓝胡子先生却动情地亲吻了她的嘴角:“你对我的爱和波提切利的作品一样不朽,你使世人震撼并且相信我们的艺术,是真的艺术。”
王、丹、若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对老夫妻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她现在只想逃离他们的魔掌。
她奋力挣扎着、扭动着,然而被割破血管的手臂却在汩汩地流出血液。
“知道吗,月光下,血是黑色的,”蓝胡子夫人擦擦眼角,露出了一个笑容:“纯粹的、闪烁着光泽的黑色……so beautiful,却没有人懂得欣赏这种美丽。”
“除了你我。”蓝胡子先生尽情欣赏了一会儿,慢慢从地上拖起钢筋,他似乎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王、丹、若。
“我们要先用钢筋贯穿你的身体,这样你的身体才会呈现一个稳定、轻盈而平衡的姿态……”他道:“我们希望你放松,过程不会太久。”
玻璃门后,苟一波的眼睛已经瞪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的喉结就像弹珠一样上下移动着,恐惧让他像秋风里的蚂蚱一样瑟瑟发抖。
如果一个人的神经并不是那么强韧的时候,就有可能像苟一波这样彻底崩溃,毕竟他不是第一次目睹杀人的场面,叠加的冲击,让他的神志陷入了混乱。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下了台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瞧,疯了一个,”倚在门边的瓦格纳打了个响指,“完全看得出来,他的神经就像牛毛一样纤细,像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一样一触即溃。”
“和他相比,我们的神经就像千锤百炼过后的盔甲,刀枪不入,不就是一幅画吗?”霍夫曼感慨道:“不过,也许那幅画确实有魔力,还记得吗,我们也给那个女人的尸体带上了桂冠,把她摆放成了克拉丽丝的模样。”
“小伯克利一定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妈妈和他哥哥死亡的造型,所以他心心念念也想要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花神,那个小ginger girl……”瓦格纳道:“我们一直以为,战争的阴影是最深刻的,然而实际上,童年的阴影才是最难以忘记的,最深入骨髓的。”
陈星并没有听到门外发生的一切,事实上他正在沈之言的房间里,跟他交流自己获得的一切信息。
“伯克利是伊丽莎白的小儿子,”陈星搓了把脸:“这是我今天获得的第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
“第二个呢?”沈之言问道。
“他死了。”陈星道:“被沙蒂、亨利和艾伦合起来杀死了。”
沈之言微微一怔:“……为小爱丽丝复仇?”
陈星点了点头:“这是我拼凑出来的信息,他们四个一定是童年时候的玩伴,爱丽丝死了之后,三个男孩替她报仇,杀死了侵犯她的伯克利。”
然而伯克利的灵魂却没有像酒店里的其他人一样永远萦绕在酒店脱离不去……人们找不到他的灵魂,所以沙蒂不由自主发出那样的疑问。
where is he?
“希尔杜酒店,原来是希尔杜庄园,是蓝胡子家族祖孙三代继承和打造的地方,”陈星缓缓道:“随着这条线索浮出水面,我感到这个家族的血脉里遗传着疯狂和不为人知的怪癖。”
谁知沈之言却摇了摇头。
“不是吗?”陈星一愣。
“当伊丽莎白向你倾诉自己的身不由己的时候,你告诉他,”沈之言道:“环境并非背德的感情产生的根源。”
“……是的。”陈星道。
“血脉也不是,”沈之言道:“然而为什么他们会拥有疯狂和不为人知的怪癖?”
陈星怀着这个问题一夜未眠,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模糊睡去,不过根本没睡多少时间,就被李梦白的砸门声惊醒了。
“怎么了?”陈星打开门,原来他不止惊醒了一个房客。
“你们看到丹若了吗,”李梦白脸色不太好:“昨晚上她一晚上没回来。”
“她不是在舞会上跳得很开心吗?”孙笑笑一愣:“你是她男朋友,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我喝醉了,”李梦白烦躁地搓了一把脸,“凌晨三点多才醒了酒,我不知道舞会是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别急,我们可以帮你找人,”陈星就道:“酒店地方不大,大家一起找,很快就有消息。”
陈星环顾一圈,发现除了消失的王、丹、若,似乎还少了一个人:“……苟一波呢?”
苟一波的207房间没有任何声音,陈星上前敲了一下门:“苟一波,你在吗?”
敲了几遍之后门才打开,苟一波慢悠悠从门里出来,“我可没点这样的早叫服务。”
他看起来有些萎靡,一连串打了两个哈欠,但精神放松,仿佛没什么可以牵动他的情绪:“大清早不睡觉,你们挤在走廊干什么?”
陈星观察着他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就听李梦白道:“你看到王、丹、若了吗?”
“没有,”苟一波耸了耸肩:“也许她在哪里享受清早的日光浴,昨晚上疯狂的舞会,也许让她累得腿脚抽筋呢……为什么不给她一点休息和独处的时光?”
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苟一波这是抽了什么风。
“放宽心,她就在酒店里,不可能离开这地方,”就听苟一波道:“艾伦说今早会提供巴罗洛的白葡萄酒,不如我们坐在餐厅一起喝一杯,然后静静等待她的出现?”
“你没喝醉吧?”李梦白受不了地怒视他:“我女朋友……不见了!”
“我说过,她会惊艳地……出现的。”苟一波道:“走吧,喝酒去,哦,等我收拾一下,我请你们喝白葡萄酒。”
李梦白气得拂袖而去。
孙笑笑的脸色却有点发白,看着苟一波在他们眼前关上房门,“我感觉……”
“你感觉有什么不对?”陈星道。
“我感觉有一看不见的手,抽走了他的灵魂,”孙笑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只剩下一具空壳……”
陈星和孙笑笑分头寻找,他刚走下台阶,看到收拾床单的侍应生艾伦,就停住了脚步询问道:“你看到204的房客了吗?她好像不见了。”
“我记得你们入住的时候就收到过提醒,”艾伦头也不抬:“酒店不会对任何房客的生命负责,能对你们负责的只有你们自己,看来有人根本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陈星心中一动:“昨晚的舞会,你怎么没有去?”
“舞会?”艾伦呵呵笑了一下:“那只是蓝胡子夫妇的自娱自乐罢了。他们自诩为艺术的引领者,狗屎,一切所谓的艺术只是为了满足他们见不得人的阴暗癖好而已。”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陈星:“我警告过你,离他们远一点,不然你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们陈列室的藏品……”
“藏品?”陈星道。
“蓝胡子夫妇‘珍贵’的艺术藏品还有他们跌宕起伏的命运还有人不知道吗?哦天哪,人们已经忘记他们了吗?怪不得蓝胡子老说时间遗弃了他们,”艾伦似乎愣了一下:“……我们也遗弃了时间。”
他没好气地将晾衣台上的报纸团成一团扔了过来:“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