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希尔杜酒店惊魂夜（九）

    陈星被带入舞池, 优美而缠绵的小夜华尔兹恰恰开始情人絮语的序章，一对对情意绵绵的情侣们紧紧贴在一起，转出动人心弦的弧度。

    陈星的舞步虽然不至于赏心悦目, 却也中规中矩, 能每一步踩到点上并且完美避开其他的couple, 归结于他腰上的大手——收紧、放松甚至别有意味的摩、挲, 仿佛在给他正确的指点, 但实际上，陈星觉得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种暗示带走了, 以至于跳了这么久，才发现自己跳的是女步。

    “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陈星忍不住道。

    “什么不对？”罪魁祸首沈之言低下头看着他, 仿佛在包容自己莫名其妙生起气来的小猫咪。

    “女步, 我在跳女步！”陈星只感到脸色一阵发烫, 那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让他心跳更加剧烈了：“……两个大男人在跳华尔兹, 这太奇怪了。”

    “没什么奇怪的, ”谁知沈之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华尔兹的起源在于使心心相印的恋人共舞, 据说最早的一支舞曲是捷克的一个伯爵所作，在舞会上他和他的男仆翩翩起舞，并且赢得了掌声。”

    陈星心神被‘恋人’两个字差点没震动到九霄云外去。

    “不应该有人狂妄到认为真挚而纯粹的爱情只存在于不同性别之间, 希腊神话中, 不仅有西风之神追逐克拉丽丝，同样有万神之王宙斯追逐并掳走了美少年伽倪莫德斯, ”就听沈之言道：“这正是宝瓶座的由来。”

    陈星被他乌黑深邃的眼睛盯着, 不由得垂下眼眸, 旋即又抬起，这一回他看到波光粼粼的酒液，旋转的光影, 酣畅淋漓的轻歌曼舞，还有每个人身上佩戴的多姿多彩的花束……这一刻，仿佛他们正穿行并永恒徜徉在春的繁盛中。

    陈星从舞池走下来，他感觉自己跳得浑身发热，急需一杯冰镇的波尔多来缓解这种燥热，吧台那里已经不见了苟一波的身影，倒是瓦格纳和霍夫曼两个家伙看见他走过来，不约而同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我还记得在军队的联谊舞会上，姑娘们都是抢手的，她们一曲接着一曲，更乐意和自己看中的位高权重的人在一起调笑取乐，”霍夫曼感叹道：“……总是男多女少，没办法，剩下的男人们只好自己凑对，这也是值得回忆的一道风景。”

    陈星感到他们的取笑，反唇相讥道：“但现在姑娘们遍地都是，你们却两手空空，这又是为什么呢？”

    “遍地都是？我怎么没看到，”谁知瓦格纳诡异一笑：“蓝胡子夫妇看中的猎物，不就只有一个吗？”

    陈星皱起眉头，舞池中央依旧人山人海，不过这时候跳得最酣畅、舞姿最热烈的应当属于王、丹、若了，也许她现实生活中从事着和舞蹈相关的工作，总之她在今晚的舞会中大放异彩，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瓦格纳站了起来，自己从柜台里取出一瓶酒来摇晃了一下，“……家族的继承者。”

    陈星回过头来：“什么？”

    “这是这种葡萄酒的名字，家族的继承者，”就听霍夫曼微醺着解释道：“我记得这是小伯克利命名的吧，带着法国南部热辣阳光和橄榄的味道，泡沫也比别的酒多一些。”

    陈星感到自己的心也随着这瓶酒液晃动了一下：“小……伯克利？”

    在沙蒂口中的‘老伯克利先生’，在这两个人口中却成了孩童一样的人物——正在被他们用一种溺爱的语气提起。

    “是啊，小伯克利，他大概是我们在希尔杜收获的唯一慰藉，”瓦格纳道：“他聪明、机灵、讨人喜欢，总是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我们，让我们给他讲来自前线的故事。他和他那个婊、子妈完全不一样，对吗？”

    “很抱歉我们在他眼前淹死了他妈妈，还有他哥哥，”霍夫曼灌了一口酒：“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怪我们……他也痛恨他妈妈。”

    “我们帮他免除了一个耻辱，”就听瓦格纳恶意道：“不然如果他妈妈怀孕了，而且生下一个孩子，是该叫他哥哥呢，还是叫他叔叔？”

    “幸亏他不是家族乱、伦的产物，”霍夫曼呵呵道：“否则在我们吞枪自尽之前，也一定会带上他……这样蓝胡子的血脉就彻底断绝了，知道吗瓦格纳，我一直觉得我们在酒店里死而复生、饱受折磨、得不到真正安息的原因就是，蓝胡子的血脉没有灭亡。”

    “没错……事实上小伯克利和他的至亲一模一样，血液里流动着一样的疯狂、歇斯底里、怪异而令人作呕的东西。”瓦格纳冷冷一笑：“so……快点找到小伯克利吧，我们也在等待呢。”

    陈星站了起来，他看到了那熟悉的姜黄色——那个曾经出现在陈星房间的小女孩出现在了舞厅门口，似乎也被舞厅里的声色吸引了，正歪着头凝视着。

    陈星追了过去。

    他以为小女孩会跑，会离开——然而她只是站在走廊的尽头，就转过了头来。

    陈星半蹲着，不敢再上前，连说话声都带着小心翼翼：“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忽然想起亨利和艾伦说过的称呼：“ginger girl？”

    女孩忧郁的眼睛溢出了一点点微笑，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星，却让陈星心里涌上一阵酸涩难言的热潮。

    她的右手还抓着彩虹小马sparkle。

    也许这是她心爱的玩具，是她忍受折磨的唯一慰藉，但陈星却被这个玩具刺痛了眼睛：“他不可能一直找不到，他不可能一直隐藏在酒店而不被人发现……你知道他在哪儿，对吗？”

    陈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却见管理员沙蒂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然后猛地顿住了身形。

    “爱丽丝？”

    小爱丽丝的目光温柔而眷恋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种悲伤并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如夜曲一样流淌出来。

    她侧了一下头，目光转向了窗外，随即失去了影子。

    舞厅里的音乐还在继续，事实上小夜华尔兹终于到了乐章的高潮部分，王、丹、若也感觉自己彻底融入了舞会的氛围中，她在男士的臂弯中像灵巧的百灵鸟，又像盛开的大丽花，在众人歆羡而赞叹的眼光中尽情展示舞姿，被撑开的裙摆上宝石、珍珠光芒万丈。

    她甚至用迷醉的声音喃喃道：“我感觉……我嗅到了春的气息。”

    “是的，是的，好姑娘，”在全场掌声雷动下，蓝胡子夫妇眼含热泪地走过来，打量她的目光就像打量珍宝一样：“你就是独一无二、当之无愧的花神。”

    王、丹、若被他们牵起了手，像是确认身份一样举起手对着全场致意。

    “花神，花神！”

    “接下来，我们要为你加冕花神，”蓝胡子夫人道：“这是一个漫长的仪式，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你的蜕变的。”

    王、丹、若摸了摸头发，怪不得她的礼服如此美丽，却没有与之配套的头饰，她不由得露出了向往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跟在了蓝胡子夫妇的身后，暗暗期待自己带上花冠的那一刻。

    “丹若、丹若……”吧台旁边的李梦白抬起惺忪的醉眼，舞会的过程中他一杯一杯灌着酒，他并不擅长跳舞，只能咬牙切齿地眼看着其他男人一曲接一曲地邀请自己的女朋友上场。

    “怎么没有人了？”按说醉酒之人看到的人影都是重叠的，然而李梦白的眼前确实空荡荡的，刚才那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的一幕仿佛刹那远去，连空气中那种浮华、奢靡而放荡的气息，也一同消散了。

    三楼东西两处楼梯，蓝胡子夫妇牵着他们觅得的祭品走上了台阶，而另一头陈星却追着沙蒂走下了台阶。

    “等等，”陈星道：“站住！”

    沙蒂停住了脚步，他的面色看起来冷得像块冰。

    “爱丽丝……”陈星道。

    “听着，爱丽丝在你面前出现了两次，并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喜欢，你这个窃贼，”沙蒂狠狠道：“你拿走了她最喜欢的彩虹小马玩具，那封存在游戏室里，没有人愿意重新打开的记忆。”

    “可如果要找到老伯克利，我就不得不打开那地方……”陈星感觉他下一秒可能要往自己脸上招呼，他敏锐地保持了距离，“我正在尽力拼凑真相，我也知道那是你们不愿回忆的伤痛，听着，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他，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但前提是……你要配合我，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我们也不需要你替我们复仇，”却见沙蒂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告诉你，很简单，老伯克利是个杂、种，而我们已经打死了这个杂种。”

    陈星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老伯克利已经死了，被我们杀死了……但我们找不到他，”沙蒂的目光露出解恨和一闪而过的迷茫：“so，where is he？where is he？！”

    陈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事实的真相居然是，老伯克利这个混蛋已经被杀死，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死而复生，以怨灵的姿态存活在酒店里。

    那么他去了哪儿？

    还在酒店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茫然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