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齐琅
◎dreama
在犹豫再三过后，她接起了那个来自“齐琅”的电话。
“齐琅？”
尽管逻辑与记忆里有诸多的无法解释之处，然而在她的认知里，这世间会打电话给她的“齐琅”，也仅有一个而已。
只是，还没有等她过多地去思考为什么齐琅会往这部手机打电话，为什么他会知道它在她手上之类的问题，对面便很快出了声。
“青瑶。”
电话那头的齐琅，只是很自然地唤了她的名字。这再正常不过了，就像过去的岁月里很多次齐琅所唤青瑶那样，稀鬆平常，不足为奇。
然而她却因着这一声而倏然睁大了双眼，对这来电人的声音报以百千分的惊疑。
这声“青瑶”，却是以一个沙哑、低沉的男人喉音唤出的，与她认知中的齐琅的喉音有着千差万别。但是，她的记忆中又的的确确有着关于这样一个声音的印象存在，她不费过多气力地翻询了一道，终于得解。
这样的声音实在不寻常，只要听过一次，便难以忘怀。
——这是那个在河岸边替她“捡桃”的人。她顺理成章地去回忆了一番那人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却只找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他那时将自己包裹得太严实了，仿佛生怕会将自己暴露在人世间一样，因而她对他为数不多的印象，便仅仅停留在了他那一双颀长白皙的手上。
于是，在“来电何人”这个问题得到了答案过后，更多的不解之谜就接踵而至。
而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对面的男人似乎听出了她这番沉默中的犹疑，于是体贴地“先发制人”，开始陈述起了他打这通电话的前因后果来。
“我花了很多的时间去了解你现在的处境，所以，我很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
由对方来引领一个难以启齿的话题，总是会让她轻松几分。于是，他们的对话便顺着那男人的引导而继续了下去。
青瑶先问：“我记得你，我们之前见过。你是谁？”
他是谁？
电话那头的男人倒没有自说自话一类的行径，依旧体贴地等着她的回答，并一一回答了她的疑惑。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那人说，“你若还记得我那时的自作聪明之举，就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在河边碰见你那件事的存在，我对你而言就只是一个不应存在的人而已。”
言下之意，也正是提醒了她一番那日在河边两人那轻浅的交情。以这样一件事为开头，又作了背景谈资，大抵也会消除几分她心中的戒备，让接下来的交流变得稍微轻易。
“果然是你，”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对方的映证，她的不解与疑惑便渐渐开始有了那男人的模样，“你认得我？”
对方答以肯定的回复：“我认得你。”
“你……”青瑶迟疑了一瞬，似乎在“这台白色手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物”与“来电显示是齐琅”的逻辑之间有些迷失自我，但很快的，她便决定了这些疑问的先后顺序，并打算一一弄清，“你也认得齐琅？”
不知缘何，她竟然毫无缘由的觉得这个声音沙哑的神秘人，似乎知道很多她那些记忆之海里的凌乱碎片，并且持以一根绳索，可将那些前尘往事全数串联起来。
否则，他如何会在空间的罅隙与逻辑的深渊中，还能找到一个安身之点，给她打来这样一通电话呢？
对面好像早已备好了她这些问题的答案一般，回答得不忙不乱：“你是指，你所认识的那个齐琅吗？”
这个回答在她听来不够严谨。或者说，这种不严谨也或许是对方的一种刻意营造。
“否则，还会有另一个的齐琅存在吗？”
对面笑了一声——尽管由那种嘶哑的声线发出的效果并不如常人的笑声一般令人愉悦。
“青瑶，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可以有很多个青瑶存在，又为什么不能有另一个齐琅呢？”
她怔住。
“你……怎么——”
“我说过，我用了很多时间去了解你现在的处境。”
“……”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去继续进行这个话题。许多年来隐藏的秘密都在这一刻被人揭穿，这让她陷入到了一种巨大的不安之中——更何况，她还尚且不明了这个手握她秘密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对面的男人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答，便也明白了几分她此刻心境。
于是他便没有再等，而是再一次开了口。
“不必担心，青瑶，我不为害你而来。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相信我。”
“……”
“而为了证明我的立场，在我接下来所有欲图告诉你的事情之前，我也想先行向你坦白我的身份。”
她屏息听着，不愿错过他话语其间的一丝一毫。
“……你说。”
对面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的“秘密”，徐徐地，没有一分怯懦藏匿其中。
“我已抛弃名姓了整整九年，所以那个名字现在对我而言，已经足够陌生，几乎已让我觉得是他人之名。但是如果回溯到九年以前的日子，这边的人是用这个名字唤我的——”
“齐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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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c
齐琅疾步走上了楼梯，拉开主卧室的门之前，他曾短暂地以为会看到青瑶熟睡的脸，却不料真正进入后映入眼帘的，是面颊绯红地卧在床榻上的青瑶，与正坐在床边的座椅上、与之交谈的余之炀。
听到齐琅进入的动静，余之炀转过了头来，青瑶亦回转了目光，盈盈落在了他的身上。
“齐琅。”是她先出的声。气息可闻见的虚弱，带着不轻不重的喘息。
齐琅朝他们点了点头，反手温柔地阖上了门——这倒与他从顾天柏那里前来的架势全然迥异。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瑶瑶。”
青瑶果然微微喘着气，看着他慢慢的走近，说：“我没事，齐琅，只是有点累了。”
一侧原本坐着的余之炀也因着他的前来而站起，朝着他礼貌致意：“齐琅少爷。”
齐琅这下终于走到了青瑶所躺的床边。他先是应了一声余之炀，而后便吝啬地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回到青瑶的面容之上，蹙了蹙眉，伸手探去。
“又发烧了？”
这次轮到余之炀抢先开口了，否则的话，青瑶总是会为了不致让他过分担心而掩去一些真实的状况。
“刚才赵叔来找到我，说青瑶觉得身体不大舒服，便让我过来看看。”
齐琅听着，一边瞟过余之炀略显忧愁的眉心，一边替青瑶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嗯，如何？”
“她发了高烧，”余之炀如实说道，“和之前的情况很像。”
话音落地，抚摸着那柔软肌肤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只有他心中明了，青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了高烧，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好你来了，我还想问问你的，齐琅少爷，上次我给青瑶开的药……”余之炀继续若有所思地说着，似乎已被青瑶这怪异的病症给难住了，“后来还有吃吗？”
齐琅没有答，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青瑶便接过了这个疑问，轻轻应了他一声：“一直有吃。”
闻言，余之炀眉心的褶皱更深：“那就更奇了，那药应该有消炎杀菌的效用，只要按时服用，加之好生休养的话，不应会这样短时间之内又高烧不退才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说罢，他突的想到些什么。
“你这几日可有忌口？”
青瑶点点头。
“可在外劳累奔波了？”
青瑶摇摇头。
这下，她又给余之炀添了两条死路。于是，他便自然落进了无解的迷川之中，兀自念叨着些什么“真是奇了怪了”一类的字眼，徒自为这古怪的病症烦恼去了。
齐琅没有过多理会他的自说自语，反倒是在余之炀喃喃的罅隙之间查看了一番青瑶此时的体温与状态。
她好像烧得比前些日子更厉害了，这突如其来的发热竟然在前两日都没有丝毫征兆，现下却如不速之客般迅速地侵蚀进了她这具薄弱的身躯。他不怪余之炀的对此的疑惑，因为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分明青瑶今早的状态已有所好转，分明两三个小时之前也还与他一起逛着商店、吃着餐馆，而此刻却不符常理地让病情反复，甚至加重的趋势——
他不大懂医学病理，但只觉这果然有些诡异，颠覆了这个世界固有的认知常识。
“瑶瑶，”齐琅轻叹一声，问道，“难受吗？”
青瑶的胸口因为喘息而上下起伏——一个单单的鼻腔看起来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她最日常的呼吸了：“嗯……我现在可能暂时，没有力气能站起来了。”
“……”
“抱歉，齐琅，我这样……是不是耽误了你要去做的事？”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了他的心间。万千的思绪也在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到他的脑中，生怕被落到了后边，便让他幸免于那些附加的愧疚情绪当中。
总是要折磨着他的。
他稍稍张嘴，一时间却没有一丝喉音蹦出。青瑶却还在等待他的回应，那绯红的脸容下隐藏着一层真切的自艾，一颦一蹙，都扎在他的心口上。
“……说什么耽误。”
千回百转的思绪凝成一个死结，最终，他也只能生硬地回答出这样五个字来——他已不知要用怎样的神情和怎样的言语才能弥补他在她身上所犯下的所有罪孽。而青瑶闻言，却是颜色稍缓，似乎终于卸下了某种包袱，温柔一笑，“嗯”了一声，随即闭上双眼。
她确实是有些难受了。
齐琅见她如此，抿了抿唇，又问道：“瑶瑶，你想在这里多休息一下吗？”
她又稍稍睁眼：“可以吗？”
他自然点头：“你若是不舒服，便在这里歇息吧，我忙完后就回来接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会叫赵叔照顾你，余医生也会在这里。”
“嗯……”她轻声应着，对他的这番安排没有什么异议，“那我等你一起回家，齐琅。”
等你一起回家。
他怔了一怔，竟突然觉得“一起回家”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意象也在他的脑中变得如此遥远模糊了。大抵是前方已横亘起了一条万丈深渊，那唯一的年久失修的桥梁不知还能否撑得起他与她共同的重量。
但他还是应了她。又习惯性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别有用心地多看了她几秒，这才要起身离开。
余之炀自然也随着齐琅的步伐走出了这个房间。
最后，门轻轻地被阖上，一切重归于阒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