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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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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ma

    青瑶已经在这条马路的路口边站了五六分钟了。

    通行灯在其间亮起过一次,于是那些原本站在她周围一同等待的人,便犹如开闸洪流,一同朝着对岸涌了过去。所有人都朝着他们的所向的地方行去,所有人都步履匆匆,不肯朝着一个被扰乱心绪的人施舍下自己的一丝丝问候。

    她成为了唯一的留在此岸的人。

    一台蓦然出现在她身边的手机——这个情景实在是熟悉到了蛮横无理的地步——它偏要唤出她脑中还残存的那一丝与之相似的记忆,关联着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相似场景。在那个相似的场景之中,有一个被她叫住的服务生,有着一部落在地上的紫色手机,还有被模糊和被替换的记忆,和一条久久挥之不去的绿色长裙。

    如果她还有哪怕一点点关于她成为那个绿裙青瑶之前的回忆,便理应能够想起来,这部白色的手机,是她还在过着属于她的生活的时候所用之物。

    屏幕上她与一个红衣少年的合影证明着这一点,令她无以反驳,无从逃避。

    她曾用过它在大学课堂上与那个红衣少年和好友传讯。

    她曾用过它与一个不知名的人互通邮件,将近一年之久。

    她曾用过它拨打过很多个塞满了喜怒哀乐的电话。

    她曾用过它与亲爱之人道别,也寄托过自己遥远的思念……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这握感竟是如此亲昵而熟稔,教她尽管险些就要记不起这位老友的模样了,可身体的记忆还顽强地存在在那里,提醒着她过去所发生过的所有真实。

    所以——她几近机械性地划开了她与红衣少年合照的屏幕,机械性地输入了一个四位数的密码,这些肌肉的记忆无不证明着这白色手机与她之间那些不可忘却的联系。

    密码过后,上锁的屏幕果然解开了。

    ——这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又游离情理之外。

    此时此刻,还有阵阵悠扬的颂歌自对面那座教堂中传来,施施然路过这个闪着红灯的路口,盘旋在她的身旁——她不走,则它们不弃,这样才显得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少了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单。

    青瑶几乎不忍再去看那锁屏解开过后的所有真相,它们是如此真切地存在着,存在在她现下的掌心之上,那上边的壁纸、软件、排列、命名,几乎都在她遥远的记忆中有迹可循——

    大约可以这样说:那个年轻的服务生刚刚追出来递给她的,是她真正地身为“自己”,还唯一留存在这里的证据。

    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年轻的服务生实在离开得太快,让她来不及去问清楚他究竟是如何找到这部白色手机的。

    但是,不自禁地,她却想起了当时她第一次拿到那部属于青瑶的紫色手机时的情景。如果说,那时她得到这个凭空出现在异世界里的物件,是因为绿裙的青瑶想要将她带来这个世界的话,那么现在——又是谁想要将这个本该属于“她”的世界的白色手机塞给她,欲图将她推回她原本所来之处的呢?

    念及此处,她霎时将手机关上。漆黑的屏幕映上了她的脸,看起来模糊又扭曲——明明像极了青瑶的模样,一眉一目,都与此时的她相差无几,却偏偏让她徒生出些许陌生的感觉来。

    这明显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她才对着齐琅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决心继承了先前那些青瑶的执拗的夙愿,成为填补这个世界中缺失的关于青瑶的那一片空白。她决心要以异乡人的身份融入到这边的世界之中,不管其间要忍受如何的割裂与病痛。她决心要守着齐琅,直至死亡的来临。

    所以,在这个决定被她所坚定地做下之后,这样一部还擎着“原本的她”的白色手机,便犹如从前的自己一样,成为了世间无比多余的存在。

    她关上了它,又在心中暗自做下了一个仓促即兴的决定——她决心回家后便将这个秘密的物器深藏起来,从此不再拿起,不再提及。

    通行灯大约闪烁了几十秒才亮了起来,两侧的车辆也应着这变化的标志而停止不前,如同一匹匹被驯服的野马,安安稳稳地停在人行道的后方。教堂中的歌声亦延绵不绝,并不因为她心境的变换而畏缩不前,反倒是乘了她心志之坚的便利,传颂到了城市更远的角落。

    灯亮了,她终于要启步,随着周围的许多人一般,往这个世界中某一处属于自己之所走去。

    她想,齐琅大约还在与他的客户洽谈公司业务的事情,她不便打扰,回了酒店又显得日间冗长,无事可做。她只觉自己果然是清闲了些,若不是因为这副身体……要是能找到一份工作做的话,想必她也能少去许多这样伤春悲秋的心情的吧。

    但她也知道,齐琅不会轻易允许她这样做的。

    等到想过了这些,她才觉自己已到达马路的对面了。与她一同行过的人也作鸟兽散,只剩下一地的微风。她站定,侧头看了看方才自己所站的地方,空荡荡的,好似被遗弃了一般,这让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略微自嘲的笑容。

    但是,总还会有人再站在那里的吧。她想。

    念及这里,她才觉得轻松了些,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好像也更深了一分。于是她将手揣进了外衣兜中,作将行状,目光也随之转回了朝向砖红色大教堂的方向。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动作之后,她才发觉,被自己塞进衣兜里的那部手机正在以微弱的幅度而震动着。

    她蹙了蹙眉,想到方才在走路的过程中,并难以感知到这种细微的震动,因此,也不知那个向她打来电话的人在那一头听了多久的忙音,一直等不到她的接通。

    这个来电的主人,找的人是现在的她吗?

    青瑶又一次在去大教堂的路上被绊住了前进的脚步。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心情——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为她铺陈好的道路,就等着她一步一步地去走过,发现,体验。

    她还是掏出了那不肯安分的白色手机,鬼使神差的。她在马路的那一头还决心不再拿起,结果来到这一头,却这么快就食了言。

    屏幕跳跃着,一次又一次闪烁着她与红衣少年的笑容。来电人的姓名也好似刻意地横亘在屏幕的上方,执拗地映在她的眼眸中,教她的瞳孔因此而微微扩大。

    来电人显示的名字,是齐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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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mc

    就在秦惠马上又要上前去赠与顾天柏一个响亮的巴掌的时候,齐琅却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她被兀然打断,心中怒火无处宣泄,便瞪着眼问道。

    诚然,齐琅此时的表情也没有好上几分,褪尽温存的目光出卖了他。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冷峻而不带感情地回答:“让他继续。”

    “他这种人渣——”

    “妈,时间紧迫。”

    她闻言一怔,似乎也突然意识到了此刻齐琅心中的某种预料,与先前顾天柏对她所说的话不谋而合了起来。冲动在此刻被理智亟快地吞噬过去,故而,她收了手,又在微弱的灯光中瞪了顾天柏一眼,退后两步,伴随着高跟鞋发出的“噔噔”声的销声匿迹,没了声响。

    “嘿嘿嘿……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齐琅。”

    顾天柏的笑声中染上两分得意,果然像极一个因阴谋得逞而沾沾自喜的小人模样。齐琅心中对他厌恶更甚,眉间便反射性地凝起一个不耐烦的褶皱——这一点微小的表情也被顾天柏看了个清楚,他被禁锢地坐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即便是作了刀俎鱼肉,也死死地盯着那个被他当做猎物一样的高傲的男人,心中犹有魑魅魍魉作祟,不肯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我真的很想知道,嘿嘿,等到那时,你还能在牢狱中保持这种不可一世的姿态吗?”阴翳中的男人抬了抬头,眼角的黑痣也因着扭曲的脸部表情而深陷下去,“齐琅,从很早以前开始,你就从不正眼看我所做过的一切努力,我的一切成就,一切荣光,你都视若罔闻……但是,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我相信你不会小看的……嘿嘿嘿。”

    又是一阵毫无意义的兜兜转转,却终究没有说到他们所真正关心的那个点上。

    已经没有时间再听这些长篇大论的无病呻吟了。齐琅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已被慢慢消耗殆尽,教他在这样一个不安的环境中无休无止地倾听着一个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的人的絮叨,委实是一个浪费生命的行为。

    更何况,青瑶还在等着他一起回家。

    于是,他冷冷地,将心中的那个猜测说了出来,片刻之间便掌控了这对话的主动权:“所以,你就将我的事情,透露给了某个、或者某些业内的人?”

    “业内?”顾天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便很快地笑出了声,“你果然不了解我呢,齐琅,我们总归同事一场,如今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机会,我怎能不好好珍惜和利用……将你狠狠地扯进泥潭里,让你从此身败名裂呢?”

    “真是个无耻小人,你究竟告诉了谁?”未等齐琅的回应,他的母亲却看来更加心急一些——顾天柏在先前的拷问之中,只透露了他知道齐琅过去一年的所作所为,并且手握着可以毁灭他的证据。然而,不论她是如何逼供,他却始终咬紧牙关,不肯说出是否将这些事透露了出去、又泄露给了何人,只坚持着要见到齐琅过后,才会坦白这一切始末。

    而此时此刻,顾天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拎着她,让她行走在锋利的刀刃之上。

    她失去丈夫已一年有余,如今,看着唯一的儿子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终于得偿所愿。天之将明时,她不能再失去齐琅或青瑶任何一人。

    “嘿嘿嘿,透露给了谁?不,不,我大闹了一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说什么?”

    “我举报了你,齐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犯下的罪,很快就会有人来抓你了,你将在阴冷的地狱里度过余生,你再也不能高高在上,再也不能看不起我……”

    很快的,这鬼魅又阴沉的喉音便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中,成为刺向他们的最后一刀。

    他们最终走出了那间小屋。这整个楼间都陷入了一种永恒的静默,齐琅没有出声,他的母亲没有出声,里边的顾天柏也仿佛说得累了,又约莫是达成了自己目的的缘故,因而在阖上门的那一瞬间之前,便只是低低地笑着,未再有过任何只言片语。

    那些西装革履的保镖装扮的人,此刻都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像,稀稀落落伫立于这偌大的房屋之中。各自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思绪,却又不约而同地服从于被这股无以言说的静谧。

    关了门,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

    齐琅注意到她因愤怒而紧攥的手掌,还尚且没有因着那扇门的紧闭而松开。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

    他那背对而立的母亲很快出了声,仿佛这浪费这分毫的时间都是一种奢侈。话音落地,她便转回身,目光严肃地看着齐琅,自眉心至颌尾,没有一丝轻浮。

    他在余光之间扫过一眼那些一言不语的“雕像”们,道:“随你发落。”

    “当真?”

    “如果他还能让你有一丝一毫宣泄怒火的作用,那么他也算死得其所。”

    “我以为你会想亲手处理他。那么齐琅,你与我来,我想和你聊聊接下来的事。”

    “妈,接下来如何,我心中已经有些眉目,也有些事情需要你帮我去做。但,请你现在先去书房等我,我上去看看青瑶的情况后便会过去。”

    她眯了眯眼,神色有一分缓和,似乎觉得这果然是他的性子,便依了他所言,不作别论。

    “好,那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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