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无心之人
前路仍漫漫，林清月找话题与涂山决聊天，避免再次陷入虚境。
“魔神的妻子为什么要杀掉他？”
涂山决道：“涂山昭羲想灭世，游栖女自称是救世者。女子以身饲虎，杀掉大魔头拯救天下，不正是你们人间最喜欢的故事。”
林清月对“万俟”的dna狠狠地动了：
“他为什么要灭世？”
涂山决：“他自诩为天道化身，投身人世，肩负以杀证道的使命。”
这一点和师无宴提供的信息，对上了。
林清月紧接着问：“涂山昭羲，是不是有个别名，叫万俟？”
涂山决奇怪地看了林清月一眼：
“在一些古老的记载，他的确曾自称过是‘万俟’。”
林清月雀跃地说：“把他的传说，仔细与我说说吧。”
“他留下的事迹不多，大多是和他婆娘的二三事，无聊得紧。”
涂山决与林清月调笑，“你想听，得先亲亲本尊。”
林清月抬起沉重的眼皮，斜了涂山决一眼，变老的感觉真不好，做什么事都慢半拍。
“涂山决，别老让我想揍你。”
涂山决哈哈一笑，从袖口的乾坤袋取出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递给林清月。
林清月拒绝了，路途无聊，他便掂着酒瓶，喝着酒给林清月讲古。
“话说，涂山昭羲杀了九条尾巴的师尾宿后，眼见灭世大业即成，有一日，他杀戮后打道回府，看到洞府门口，躺着一个受伤的女子。”
“那女子能言善媚，涂山昭羲难得动了恻隐之心，把她救回家。”
涂山决凑近林清月，放缓了声音，暧昧地在她耳边逗挑：
“女子自称叫游栖女，躺在魔神膝头，又喊疼，又说热，让魔神把手伸进她衫内，去摸她的伤口。”
“魔神不明所以，照她所言……触之柔软如无物，便问她，这是什么？”
“那女子答道，这是我的心跳声。这是世间凡夫俗子，最喜欢吃的东西。大人想吃吗？我的灵魂与躯体，皆属于你。”
涂山决笑了：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勾子，因为涂山氏是没有心的。”
“你没有心？”
林清月感到惊奇，忍不住伸出手，放在涂山决的胸膛上，但很快感受到了掌下，传来规律的心跳声。
涂山决依旧是一贯风流轻薄的表情，看不出真实的感情。
一缕白发自他鬓边散落，落到林清月的手腕上：
“涂山氏出生时，是没有心脏的，成年情动之后，方会长出心脏。”
林清月懵了：“你是最近才长出了心脏吗？”
难怪之前把他扎成了刺猬，也伤不到他的要害。
涂山决深深地看了林清月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他继续浪荡不羁地讲下去：
“因为好奇女子的心脏，魔神暂时放下了杀掉她的打算，在女子的引导下，与她游戏……”
“你说是什么游戏？”涂山决假意问林清月，“能让嗜杀的魔神，一夜过后就打消杀她的念头。”
林清月才不接他的话茬，“接下来呢？”
“接下来？魔神囚禁了女子，与她做了一年的夫妻。”
“魔神动了俗念，忘记了大业，日日沉浸销魂乡，生杀予夺皆由她。”
“那女子取得魔神的彻底信任后，有一日，趁魔神与她纵情正酣，砍下了他的首级，完成了暗杀的任务。”
“涂山昭羲倒是一死了之，涂山氏受他连累，受到天道诅咒，世世代代被留在此方虚假世界。”
林清月：“虚假世界？”
涂山决：“魔族共识。”
林清月：“你信？”
涂山决和她挨得更近，又痞又坏：“遇到你之后，方有一丝真实感……”
他见林清月表情有点惆怅，“脚酸了？本尊背你。”
林清月无视他：“涂山昭羲与游栖女的故事，令人有点唏嘘。”
涂山决道：“涂山昭羲的临终遗言是，若有来世，我会再次找到你。”
林清月震动：“她都杀了他了，他还找她做什么？”
“或许，只想一问，她自始至终，有无一瞬爱过他？再或者，”涂山决危险地眯眼：
“招惹了涂山氏的男人，使他长出心后又背叛他，岂能善罢甘休。”
两人终于走到尽头，彼此皆是老态龙钟，白发苍苍。
涂山决的花言巧语，张口就来：
“娘子年少时风华绝代，如今多了岁月的痕迹，更觉美不胜收。”
林清月不解风情，连忙往外一跃，跳出如意虚境的范畴，满意地看到她皱巴巴的皮肤，重新变得平滑。
白发苍苍的涂山决，却仍站在最后一步。
“本尊与小娘子，也算是共白头了。”
他心神动摇，黑衣上开始凝结出一层霜花。
涂山决抬头，见林清月已经走得连背影都不见了。
涂山决：“……”
林清月再次回头，看远去的如意虚境。
涂山决恢复原状，落在她身侧，没好气：“还看什么。”
林清月有感而发：“我在想，也许如意虚境，不是游栖女创造出来圆梦的，它本身就是一处自杀的法阵。”
在那群冰人里，或许能找到传说人物游栖女的尸身。
她是第一个冰雕。
涂山决不以为然：“杀都杀了，还做什么深情的姿态。”
为灭世大魔头的命运唏嘘，不是林清月的风格。
只是这个故事，令林清月感慨。
林清月再次回想魔神破阵舞，那宿命般的场景：
以面具遮蔽真容的男子，终于敞开心扉，取下面具，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铁血半生，那一刻，他是真的很幸福吧。
而游栖女，宁愿在魔神死后日夜怀念，甚至造了一个镜花水月的如意虚境，来体验和魔神从未有过的白头偕老，但为了完成她的大义，若时光重回，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斩下他的头。
孰是孰非，无法判定——正因为无法判定，才令人郁闷。
林清月把师无宴、涂山决的家族传说一结合，产生了新的推断：
天道万俟，会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选定不同的天之骄子，在他们身上投射灭世的意志，令他们执行灭世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