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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吃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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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枝感受到炙热的眼神, 往这边扫来一个眼刀子,他知道自己今天过分痴缠,已经惹她生气了, 像乌龟似的把头缩回去,过一会儿又伸出来,不由自主地呆呆望着那边。

    一天过去, 他靠着船身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码头上今日摆出来清点的东西全都被收了回去,几个留在船上守夜的船员生火做饭, 烟火升腾。他们说沈姑娘早已经走了。

    沈庚觉得天地寂寥无声, 人生百无聊赖,怀着万分难过的心情回到沈府,去到甘露阁,却被告之桃枝今夜回来,已经和爹娘用过晚膳了。他拒绝了衾凤去厨房为他做一份新的吃食,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回了自己的三丝阁。

    沈福和襄桃没有立即迎上来, 他也不甚在意,落座正厅两腿瞪着脱靴, 高声吩咐沈福烧水给他洗漱。

    回应他的只有廊下两只鹦哥的叫声, 院外有仆人经过, 几个年轻姑娘嘻嘻哈哈, 他又觉得被整个世界抛下了。

    难得他和桃枝一道在府中,他却没有心情去找她, 只想洗漱完后蒙着被子大睡一觉。他不想再继续贴上去了,就算在他的被褥下再出现她刺绣的衣物,他也只会十分冷静地束之高阁, 再也不到她眼前去招扬了—— 除非她亲自过来,跟他道歉,他才要考虑考虑是不是原谅她。

    沈庚又脱了靴子,想把身上的外袍和腰带也全都脱下,犹豫半晌,还是舍不得扔在地上,进入自己房里好好地挂起来。

    “沈福!”他又唤了两声,沈福终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并不看他,默默应了声,去为他烧水。

    沈福加多了热水,沈庚大叫:“你想烫死我吗?”沈福为他更衣的时候系错了腰带,沈庚挥手斥退他,自己解了半天。洗漱完后,沈福捧着他换下的粉色亵衣,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沈庚终于发掘不对劲,拽住他问:“你怎么了?”

    “我……”沈福狠狠一咬牙,把他引向房内,“少爷,请早些歇息吧。天气冷,别熄掉暖炉,别往了盖被子。”

    他

    把沈庚推进房里,“砰”一声关上房门。

    沈庚看着紧闭的房门,鼻尖闻到一股暖香,后知后觉自己这房子有什么不一样了。香炉里悠悠飘着浓郁的香气,入鼻香甜,很快便觉头晕,头脑发热,四肢松软。

    他这会儿还未反应过来,向开窗通通风,走了两步,却发现床榻上隆起一个玲珑身影。

    他按着窗子的手顿住,呼吸也凝滞了,那道身影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出一段绸缎的黑发,和一截莹白如凝脂的脖颈。空气里的香暖似化为实质,把那人香软的皮肤触感遥遥传到他身旁。

    沈庚简直要被狂喜冲昏头脑,就像,小时候因为糖被沈遇抢了而失落,爹娘转眼告诉他沈家包下了一家糖厂那种狂喜。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慌乱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颤抖着声音问:“你要不要喝些茶?”

    那人唇齿间漏出一声嘤咛,似乎摇了摇头,沈庚更紧张,连续灌了三杯茶水,抓着桌沿缓了缓,方才缓步挪过去。

    他走得很慢很慢,心脏像要从喉头跳出来,直到接近了床里,他双手极抖,掀开被子,只敢坐下去半面身子,头发微湿,沈福方才没替他擦干,粘在背上极不舒服,他侧了侧脑袋,脖子后湿漉漉的触感还在,他索性起身,远离了床上的姑娘,差点左脚绊住右脚摔倒在地,幸好搭上了桌子,扯下绸布擦拭自己的湿发。

    “我……”他觉得这般临阵退缩太没面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不知怎的说了句,“你吃过晚膳没有?”

    “吃过了。”她的声音平日里听着很清冷,这会却像被蜜水泡过,娇娇柔柔,让他听着心里便酥麻了一块。

    “好……”

    他放了绸布,又走到床边,心里暗恨,桃枝平日里可没这样羞涩,这会儿却怎么躺着一动也不动,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啊,她就不能起来,两个人有商有量的么。

    “那我……动手了?”他试探着问。

    “嗯……”

    沈庚扯开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颤颤巍巍,伸手去握她的手臂,已经能感受到她皮肤

    上的热度,霎时又缩回来。

    “吁……”“吁……”沈庚不断给自己打气,面向墙壁的人却忽然转过来,把脸埋在被子里,身处嫩白的一只手,紧紧拽住他的亵衣一角。

    沈庚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热得快要爆炸,却也隐隐觉得不对劲,桃枝的手臂明明很纤细,何时变得这样珠圆玉润了。

    “公子……”那人逐渐靠过来,他以觉得不对劲,桃枝什么时候叫过他公子了?他缓缓后移,那人的脸从被子里抬起来——他挪出床沿,一屁股坐在地上。

    被子里的人是襄桃。

    沈庚从未经历过如此戏剧化的时刻,前一瞬他觉得旖旎得头脑缓速,什么也思考不了,下一瞬便向一盆热水从头浇下,血液倒灌,脑子嗡嗡得响,来回回旋着几个字:“完蛋了。”

    襄桃见势不妙,早就拉起被子盖好了自己的身子,退到床里去,只剩一个脑袋,楚楚可怜的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公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沈庚站起来,一脚把盛放香炉的高架踢翻,又把窗子推开,冷风吹散室内暧昧的气息,他走床边,“我倒像问问,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他很凶,襄桃被他凶哭了,啜泣道:“我……公子……我……”

    “你给我滚!”沈庚气冲冲打开房门,自个儿走出去,沈福站在门外,差点被他带倒,他踹了沈福一脚,走了。

    深夜升堂,甘露阁里,沈老爷和沈夫人端坐在主位,沈庚紧靠他娘坐着,委屈巴巴,亵衣外只套了一件大氅,双手把大氅紧紧裹着,头发还办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流氓欺侮了,实际上,他的确觉得自己被夺取了清白。

    襄桃穿好了衣服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沈福陪她跪着。

    “襄桃,你说说,如何被沈庚欺侮了?”沈老爷看着襄桃长大,见平日里娇俏玲珑的姑娘哭得这番伤心,心中不忍,下意识道。他刚说出来,便被沈庚瞪了眼,三儿子不愿受这个委屈:“我怎么欺侮他了?我的房间,我的床,你们问问她想做什么,若不是我反应快……我……”

    沈老爷摇头:“你怎么像个小姑娘,吃亏的又不是你。”

    沈夫人打断:“你这叫什么话?我清清白白的儿子,若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吃亏的就不是他了?”她拍拍沈庚的手把他安抚好,“乖,庚儿你先坐下,娘亲是很公平公正的,若是襄桃蓄意陷害你,娘亲会罚她,但若是,你先做错了什么,娘亲也会严惩不贷。”

    “好!你说,为何要深夜来我房间,还……脱了衣裳。”沈庚质问:

    “我……公子……我……”

    “别你你我我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你扔出府去,顺带把你爹许夫子从行思学苑赶出去,”沈庚十分暴怒,裹着大氅走来走去,恐吓道,“还有,把你爹娘从沈家的房子里赶出去,让你们一家人露宿街头!”

    “哇!”襄桃忽然大哭大嚷,这会儿看热闹的桃枝赶过来了,得亏她这夜还没睡,冲上前一把抱住襄桃,生气地问沈庚:“你怎么回事?对一个小丫头吼什么?”

    沈庚要被气晕了,又满是委屈,双眼气出了满眶的眼泪,“好,她是小丫头,什么都不动,被吓到的是我,还是我的错了?”

    “公子……收了我做的亵衣,不就是要收了我……做……做通房吗?”襄桃倒在桃枝怀里,边哭着边黏黏糊糊控诉,“我……一针一线,做了……许久呢……”

    沈庚头都大了,“你可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收你做的亵衣了?”

    “就是你昨日穿的那套!”襄桃忽然直起身子冲他大喊,眼尾通红,“还有我绣的荷包、帷帽、外袍……你全都穿在身上了!”

    沈庚如坠冰窟,明明是桃枝送来衣物向他表明心意,怎么变成了襄桃做的……

    一屋子人齐刷刷看向他,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沈福,“我作证,的确是襄桃一针一线绣的,熬了好几夜,听说公子回来了,便偷偷放在公子的被褥底下。”

    一个仆妇说:“我那日还奇怪呢,怎么襄桃绣的衣裳,转眼便传到公子身上去了。”、

    沈夫人说:“我好

    像也见你穿了几回。是不是绣了两只黑色的鸭子?我看着绣样特别,便格外留心些。”

    沈庚手脚冰凉,哀哀望向桃枝,他很难过,自己这两个月来的一腔热情全都错付了。他盼望着桃枝能说出些什么,期望这件事情还有转机。

    桃枝仍然是冷淡的神情,说:“我也见你穿了,还一直在我眼前晃,我记得清清楚楚。”

    沈庚一把瘫坐在椅子上,眼角流下一颗泪水,趁着众人不注意迅速拭去了。

    沈老爷问:“你既然不喜欢襄桃,咱沈家平日里总没有短了你的衣裳吧,你怎么能收一个姑娘做的衣裳呢?”

    沈庚觉得耳边“嗡嗡”响着,望向桃枝,她清冷的目光看着他,带着审判,他突然被抽泄了浑身的力气,“只是,觉得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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