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葱油拌面
宿莽虽然不舍，还是听了刘半夏的建议，考虑将葱尽数收了。
刘半夏再三保证，葱油是极美味的，虽然不及鲜葱的水灵，但香味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它储存便宜，在时蔬匮乏的冬日里，简直是能点醒灵魂的存在。
刘半夏这番话自然是抱着私心的，他太想念这一口了。
宿莽噘着嘴，显然并不相信它的说辞。
她挽着袖子，站在仆妇们中间。她说，都是大家付出汗水艰辛培育的，自然不能独断，要好好问过大家的想法。
让儿是极爱吃扁食的，立冬过后不过几日，他央着寒惊谷，又叫厨房安排了一次扁食。扁食里最提味的就是这一垄鲜葱。让儿也有些舍不得，更念及哥哥，问宿莽：“真的不留一些？要是因着天冷，咱们挪一些进暖房可好？”
仆妇们也是不舍。每五日，会有甲兵挑上来新鲜菜蔬，左不过菘菜豆角、萝卜芋头，像鲜葱这类禁不得挤压的，甲兵们是不愿意费心的。而恰恰每日腌制、去腥、煲汤、炖煮，都少不了荤腥作料，要是没了鲜葱，她们又要央着甲兵时常挑上来，受气不说，拿到的成色也是看不入眼，却也不敢指摘几句。
宿莽得了支持，可怜巴巴地望向刘半夏。
刘半夏决定说服这几位思路不开阔的古人。“喵”了一阵后，宿莽割下一捆葱，往厨房去找莲娘。
此时已经吃罢了午膳，厨房里静得很。莲娘听过所谓葱油的熬煮之法，不过是将葱洗切净了，分出葱白葱绿，再备些许姜蒜，手段并不复杂，只是熬制时略废些火候罢了，便欣然应承下来。
即便野丫头已经成了寒惊谷的入室弟子，厨房专防着宿莽的禁令仍没有解除。宿莽只得仍挂在窗口，探着头看莲娘忙活。其余顾着散活的厨娘们，起初只当是胡闹，在闻到浓郁的葱香后，也禁不住围拢了过来。
“葱自然是香的，你可别太得意。”宿莽悄悄对二虎说。
刘半夏卧在美人靠上假寐，享受着葱香的包围。他都不需要睁眼去看，仅凭着气味，就知还差着几分火候。
管着一众厨娘的顾婶婶也歇下手过来瞧热闹。一口小锅，满当当的菜籽油，浸着满当当的葱段，她笑道：“小莽姑娘这大手笔，宽油厚葱，可把一日间五十口人的佐料都耗尽了。”
宿莽知道顾婶婶在奚落她，只当没听着，一双眼睛死盯着莲娘的手。
待得葱段终于被熬得焦脆，那股香气已经熏得人有些站不住。宿莽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她偷偷去瞧，在厨娘们的眼中看到了惊异，便知妥了。
她跳下窗子，替二虎顺了顺毛，悄声说：“我的小偶像，你好像又赢了。”
莲娘吩咐人熄了灶，借着最后一点柴温，将葱段煎炸出轻微的焦糊味。刘半夏闻着糊味儿略重了些，没法儿，大灶火候冷得慢，莲娘第一次做就能有如此成色，已经是超出预期的优秀了。
将葱油盛入日常装猪油的白瓷坛，裁一笺棉纸虚掩着散热，莲娘没有歇手，又麻利地擀了二两细面出来。
开锅坐水，下面捞出，莲娘将面颠净汤水，倒入将才的油锅里一拌，旋即长筷一转，裹着葱油、焦黄油亮的面就到了碗里。她又夹出几截焦葱，随意洒在面碗里。
宿莽不停地咽着口水，好容易能说句囫囵话了，她故作寻常地说：“你们且尝尝，不用给我留，我日常吃絮了的。”
顾婶婶将信将疑地挑了一筷子入嘴。三个月前，她还经营着开封最有名的酒楼，什么好吃食没有见过，单是面就不下十种，荤腥油润的面浇子都见惯了，这不过是拿油拌过的，难不成能香过肉去？
葱的鲜香锁入油里，挂满了面条的每一个角落。顾婶只觉得满口满鼻子的鲜甜油润。
顾婶想再细品第二口时，碗里已经空了。莲娘捧着空碗，笑眯着眼在等她的反应；有仆妇已经净手抓粉，鲜擀制起面来了。
顾婶清了清嗓子，咽了口唾沫，故作大度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她拿过纸笔，吩咐莲娘记下做法。
宿莽半个身子越进窗来，抓过纸笔，笑道：“顾婶婶莫急，莲娘可还没出师呢。”
“哦？你这丫头，可要改改这大口气。”
“不是我口气大，真是味道还欠缺些。单说葱青就焦了些，葱白又没有尽数炸干；还有这油，最好再滤一滤，撇尽了沉底才好；还有……”
莲娘抢在顾婶之前催问：“还有什么？”
“今日是在锅中拌的，下回盛入碗里，先撒上些芝麻、切些黄瓜丝儿，再浇下葱油时……保管又香又清甜。”
宿莽一边学着二虎的话，一边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说罢，宿莽对顾婶说：“婶婶，这纸头我来写。待莲娘再试一碗，我且尝尝味道，差不离了，我与莲娘定下谱子，再写予你。”
顾婶看向莲娘：“晚膳仍是那些，不许私添了这面。我要先去回过寒大人的。”
莲娘笑着应下，顾婶又立在一旁等面好了，看她们又拌了一次。待顾婶走了，莲娘递给宿莽一小碗拌面，低下头轻声说：“我没见过顾婶子那副面孔呢，眼珠子都要掉碗里啦。小莽可知，顾婶子原是开过川饭店的，在咱们东京极有名的，要她能看上的新鲜菜色，可是少见。”
宿莽早被手里的面勾走了魂。她极爱吃面，有那么好几年，一碗阳春面就是她一年的指望。她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大口，连连点头，却差点咬下一块唇肉来。
她也无暇去顾嘴里的一丝血腥气，听着莲娘的话，她觉得心里也像这一筷子面一样，香甜油亮。
她央着莲娘又给盛了小小一碗，捧着碗就跑去诲儿的书房。
诲儿早闻见隐约有一股焦糊香气，肚里勾起一阵空落。师傅交代过，诲哥哥的书房是不许轻易去的，宿莽挑起窗扇，伸进去手，将碗筷举着，叫：“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