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捡一块地
明将军挎着刀紧走几步,却又不敢走得太近,似乎怕给这俩助了兴,惹出更大的哭劲儿来。老寒看他举足不前,又看到让儿哭得小脸紫涨,有些焦急,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推着明将军往入口走去。
“放心吧将军,让儿自小与我亲近,诲儿也是懂事的紧,况云娘也会来照顾,两位世子交给我,必万无一失。”见他仍紧盯着宿莽,老寒又使劲将他往前推了几步,“这丫头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山里孩子,惯会伺候田地、侍弄药草的,多个玩伴也好。你就放心吧。”
“寒大人,不是我不放心。真真差池不得……”
“懂,懂。”老寒赔笑道:“老朽以性命担保。”
“这……”明将军又看了眼地上哭作一团的几个孩子,叹了口气,拱手道:“不敢不敢。那,明某回去复命了,劳寒大人费心。”
“将军一路好走。”老寒也作揖送别。待得人影消失在山洞内,老寒袖中冷光一闪,洞口竟降下来一块巨石,“轰隆”一声,将入口死死挡住。
这一声响,吓得刘半夏以为山崩了,惊跳翻入水中,也吓得两个哭包止了嚎啕。
宿莽泪眼婆娑,鼻涕挂在嘴上。见二虎落水,平日里胖乎乎的身子倏忽瘦了大半,竟伴着哭腔笑出了声。
刘半夏一直怕水,正挣扎着要上岸,此刻却站在浅浅一层水里,都有些不想上去了。
哎,这野丫头真的烦死了。老天爷,就让这个水潭把自己淹死算了。
刚才抓她那一下,自己好久没修剪的指甲差点撅折好几根,现在还隐隐作痛。何苦救她呢,那一刀下去,自己就可以换个新主人了。
那个少年好像不错,够沉稳,够耐心,看着就是修养颇佳的贵族公子。
老寒一下下抚摸着让儿的背,似乎在帮他顺气。这小娃娃不行,年纪似乎和宿莽一般大,但身量上给人感觉起码小了三岁,瓷娃娃一样,一碰就会碎。
刘半夏正在懊丧,突然看到水中有个东西闪了一下。他听到自己脑海中出现一个明显的电子音:
“获得初始资金。”
这是……什么情况?他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声音?成为猫的这三年,可从没有过呀?
他是成功被这丫头逼疯了吗……
趁着二虎在发愣,宿莽脱下鞋子,跳入水中,一把抱住它。她将头抵在二虎的头上,柔声说:“谢谢你呀,我的大胖猫。”
刘半夏被她抱得有些不舒服,还有些难堪。他尽力挣脱,自己又不小心摔进了水里,连带得宿莽都失去平衡,一屁股坐进了溪涧。
“咳,噗。”让儿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
老寒和那少年似乎也被让儿的笑声逗笑了,三人齐齐笑了起来。
宿莽看向石桥上的几人,也痴痴地笑了。
到了晚间,一个耄耋老人,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只有些不开心的胖猫,齐齐坐于廊下,围着两个铜盆烤火。
这就是长余洲了?不过是围着一个山中的堰塞湖,造出个十几间房舍,寻常富贵人家模样。
山地难得的平坦空旷,湖山一色,夕阳掩映,景致是一流的,却哪有什么金矿?
刘半夏靠着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还在想刚才脑海中的那个动静,却毫无头绪。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不由得打量起周遭来。
山中并非只有他们几人,另有十几个仆妇往来洒扫,一个个皆是满脸倦怠,显然忙活好几天了。
这应该是某个富人的山间度假区,荒废过数年,现在富人的孩子们长大了,来这里避世读书。仆妇们屏息敛容,动作麻利,眼神从不多看,显然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这更佐证了刘半夏的猜测。
老寒似乎格外畅意,他喝过一盏茶,袍袖草草一挥:“这房前屋后千倾地,随你耕种。种出任何东西,一份归你,一份归诲儿,一份归让儿,可好?”
宿莽此前正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各色茶点,听得这话双眼放光,比那天边的晚霞更赤红。
她急急地想咽下满嘴的点心,含混不清地问:“当真?”
刘半夏竖起了耳朵,好家伙,白捡一块地?
这里土地平整,土壤条件也比吕望山那块滩涂好太多了,更不用说这里还有这么大一个湖,完全可以充当鱼塘。
老寒伸出三根手指,笑道:“当真,只需与老朽约法三章。”
宿莽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他的三根手指。刘半夏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老寒。
“一则,未经允许,绝不出谷。”
宿莽猛的点头,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表达绝对的遵守。
“这里有吃有喝,还新鲜好玩,她一时间才不出去呢……”刘半夏在心里嘟囔着。
“二则,不欺负让儿。”
宿莽看向小猫似的窝在老寒怀里打盹的让儿,拍了拍自己枯瘦的胸脯:“好,让儿以后就是我亲弟弟,我定当爱他护他,绝不欺负他。”
让儿眯着眼睛,满脸睡意,神思却十分清醒,说道:“我才不是弟弟呢,我是广顺元年生的,你呢?”
宿莽一头雾水:“广顺?是哪家的年号?”这年头,同时叫嚷的年号总有那么三五个,他们这些山里草民,有些至今都还在拿前朝的天祐为记。
老寒笑道:“就是戊申年。”
“我也是戊申年前后生的……”宿莽掰掰手指算了算,转动眼珠子:“只是我是冬至生的,必然比你大上一岁。”
让儿有些不服气,挣扎着要起来,老寒轻拍让儿的后背心,哄道:“小莽做姐姐,多个姐姐疼让儿,不好吗?”
让儿嘟起嘴,轻声抱怨:“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做一回哥哥呢?”
老寒与少年交换了一个眼神,少年哄他说:“爹爹说明年就给你生一个弟弟。”
“真的?”
“七哥可曾骗过你?”
让儿看着哥哥的眼睛,倏忽开心地点了点头。
宿莽趁机又吃了口茶点,就着一口凉茶顺了下去,急急追问:“第三呢?”
“这第三……是对你们三人说的。”老寒环视三个孩子,“没我的允许,不准去湖中的赤庐。”
刘半夏早注意到了,湖中无所依凭立着一个小小的六面水榭,看来要去那里,只能借助岸边停靠的小舟。
让儿探头去看湖面,乖巧地问:“因为玩水危险吗?”
老寒抚摸着让儿的头发:“是了,还是让儿聪慧。”他看向宿莽,“好,约法三章完毕。你可答应?”
宿莽忙学着村里人应誓的样子,两根手指崩得紧紧的,直指向天:“小莽起誓,与老寒约法三章,如若破誓……”她双眼在桌上搜寻着,似乎在掂量什么,良久,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朗声道,“如若破誓,让我再也吃不到蜜炒团!”
刘半夏“噗嗤”一声笑出来,化作娇滴滴的一声“嗷”。
老寒倒像是很赞赏她的这个“赌注”,笑问:“那你打算何时开始耕种?你身量未足,我拨些仆妇予你,供你差遣。”
“我爷爷说,一个合格的农民,冬日里才是最奔忙的。明日就开始。”宿莽一本正经地回答。
刘半夏心想,什么你爷爷,那是我说的……
“嗯,不错。老朽没有看错人。”老寒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你需要什么种子,也一并告诉我,我派人去山外寻来。”
刘半夏再清楚不过,宿莽其实也不懂。他料定她不会露怯。果然,宿莽摸着滚圆的肚子,笑道:“我吃多了,有些倦。明日写了单子告诉你。”
老寒低头去看已经陷入熟睡的让儿,轻声说:“写单子带着让儿一起。”他转头对少年说:“诲儿,日常耕作,你与让儿也可多多参与。”
宿莽去看话不多的诲儿,他正倚着门框,对着湖面出神。少年的面庞上似乎笼着一层阴云。
她脸上漾开一个甜甜的笑,张大嘴,却是悄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