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先生
林落扯下平时绾发的木簪,如瀑的长发散开来,衬的一身黑衣的她如鬼魅般妖艳。
她捻着木簪,另一只手以它为轴绕了三圈,然后五指轻点着拂过,那簪子就泛起了银光。簪头的云纹缠绕出金色的丝线,落在簪身上,雕刻出看不懂的咒文。
她手指松开,木簪就悬浮在手心里。
“去。”木簪像听懂了似的,“嗖”的就朝人群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林落又请出法阵,抽出了那柄长剑。
木簪盘旋在跪地的人头顶,贪婪地吸食着不属于他们的气息,被抽出黑气的人相继倒地。黑袍人看到了危机,抢着去回收自己的力量。可林落并不会给它机会,几乎是黑袍人一动,剑尖就已经逼到它面前。
黑袍人迅速后退,逃过了一击。林落直奔洛雅,将她从阵里拎出来,挥剑一划,割开了风衣里衬的布料,麻利的替她包好伤口。
黑袍人想趁机逃跑,却仿佛撞到了铜墙铁壁上,一下又被弹了回来。
“今天,你就留在这里吧。”林落冰冷地开口,缓缓起身。
她持剑而立,此刻像极了旅行社大堂里的那座雕塑,船桨换成了剑,更显威严。她本就该是用剑的啊。
黑袍人到处乱窜,想通过混乱的轨迹逃避林落的攻击。林落也不追,静等了五秒,一个闪现就堵在了黑袍人的面前,她提剑刺在了黑袍人的胸口,那团黑气就像沾了火苗一样在它身上急速扩散。
她拔出剑,挽了个剑花,剑尖翻动,在虚空中写下一道符咒,随后从那符咒中涌出源源不断的符文,将黑袍人团团围住。她不会给敌人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
符文越收越紧,黑袍人整个沐浴在银色的火光和金色的囚笼之中。
她听见恶鬼的哀嚎,有无数只手想从黑袍人体内爬出来。明明早就已经不存在于世了,却还自以为活着,固执的不肯离开。
林落最后给了它拦腰一剑,两种光芒碰撞,霎时迸发出点点星火,如烟花般绽放。
地上只留下四分五裂的黑袍残片,是再普通不过的麻布面料。
不堪一击。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木簪还在忙碌着。
人群的最前面却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正阴恻恻地看着她。
林落不悦地蹙起眉。他们显然只是普通人,但是魂魄已经被侵蚀的很严重了。
“柔芝遗志,千秋不朽!”
他们喊完这句话就分三个方向跑开了。
一个跑进了血阵里,安然地坐在石台上。血阵重启,红雾不断涌进他体内。他不是献祭,是想吸收,成为下一个黑袍人。
一个用刀抵着脖子以自己为人质,他们知道林落不会伤害活人,所以想借此拖延她破阵的时间。
还有一个则直奔出口。林落设的禁制活人是可以通过的,但林落不是怕他跑,而是想到那个方向还躺着一个陈浚霖,要是被捡去了,岂不又多了一件麻烦事。
所以她没有犹豫,先去逮那个逃跑的。
她眨眼间就追了过去,一脚扫向他腹部。强劲的力道直接将他踢飞,越过了伏在地上的众人,直直就撞向了那个拿刀对着自己的人。
林落一跃而起,精准地踩住了拿着刀的手,那人吃痛不得不放弃武器。
林落蹲在地上,一手掐住一人的脖子,却听得其中一个人说:“你敢杀人吗?只要我们有一人活着,柔芝就仍能复国。”
林落蓦的有些走神。他说的没错,柔芝的渗透并非一朝一夕,这里的教众也不是全部,斩草不除根,就会春风吹又生。
而且他们几个几乎已经被柔芝亡灵替代,活着确实不知道还能作出什么妖来,林落却只能收拾他们死后的魂魄,所以必须得将他们送去一个合适的地方。
她也可以将被侵蚀的魂魄择出来,可那么做的话,他们大概只能痴傻的度过后半辈子了,那这个烂摊子就不好收拾了。
从本质上来说,这件事已经超出刑警队的权限了,但只是凭借一次聚会,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的危险性,他们恐怕连名单都没有,根本不能证明纵火的人跟组织的关系。那要怎样才能让案子移交给特殊部门呢?
不管怎么说,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记得她林落,省的给她找麻烦。嗯,这事还得狐九来。
想完了之后,林落像拎起两件衣服一样将两个人提起来,然后将他们的头撞在了一起。
惨叫声之后,手里的人双双晕厥。
接下来就是那个阵里的人了。林落将刚刚放在地上的剑往手心里一吸,朝着血阵画了一个叉,红雾被剑气打散,男人也因仪式中断而痛苦不堪。
林落收回了剑,走向石台,边走边用脚破坏了地上的血痕。石台上的男人面容狰狞,“你永远……无法消灭柔芝!”
林落熟练的在他后颈一按,便立马昏了过去。她扯下男人斗篷上的一块布,将他的手腕包好。
木簪这时也吸饱了鬼气,林落将簪子收回,拂去了簪上的污秽,就将头发重新盘好。
林落看着躺了一地的人,无力地叹息。
打架是最简单的事,几分钟就搞定了,但是这么多人要怎么处理?只能一件件来吧。
首先,必须把洛雅尽快送去医院。
她拍着陈浚霖的脸,“醒醒,喂,快醒醒。”
陈浚霖迷迷糊糊的转醒,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呢,脑子还停留在被打晕之前,以为是什么东西在碰他,吓得坐起来挥拳,“别过来!你们走开!别碰我!”
林落退开一步,按下他的手,“省点力气,是我。”
陈浚霖把手收到胸口,安抚着自己,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她,“没事了?”他把头抻向洞内,看见倒的横七竖八的人,“这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林落敷衍道:“这些人本来就被下了药,没有战斗力的。”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来,你带上她,我们先出去。这里没信号,到外面才能叫救护车。”
林落指着身边面色惨白的洛雅。陈浚霖也是二话不说就把洛雅驼在背上。
通道里没有光,陈浚霖几乎是贴着林落走,好几次都差点踩上她的脚后跟。
大概是想缓解这份尴尬和紧张,陈浚霖先起了头聊天,刚好林落也有话想问他。
“里面那些人怎么办?”
“报警吧,后面的事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不过报警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做。
“你到底是什么人?上次你去墓园看过我爸,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你,你叫陈,浚霖,对吧?”
“对,那你叫什么名字?”
“林落。”她并不隐瞒,或许是因为陈队长的关系,她对陈浚霖印象还不错。不过,要不要清除他的记忆,林落还得考虑考虑。
她问:“对于这个组织,你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这是个邪|教,我来之后就听什么四大护法说什么光复柔之,柔之是什么?还有,他们用这个女人的血画了个阵,说要招魂,我当时就吓傻了!要是正经的组织,多凶残我都不怕,可这……哦对,那还有个斗篷挂在那里你看到了吗?这山洞里根本就进不来风,可那斗篷一直在飘……”说到这他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四大护法?显然后来那三个就是护法了,那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没来,这是刻意给自己留的后路了?果然事情还没完。
“那你相信吗?招魂。”
“这种事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那你呢?我觉得你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那里面的人肯定不是光靠拳脚就能打倒的。”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个先生,对吧?”
他这话怎么说得还有点兴奋呢?
林落顺着他的话也就应和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对吧!我就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辟邪什么的?我觉得我这趟回去肯定要做噩梦,别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林落一听,话就要扯远了,赶忙拉回原本的话题,“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
“我是个软件工程师,也认识几个黑客朋友,但是这群人在网上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实在想不到现在还有这么原始的人,于是我就黑进了警局的内网……”
“你疯了?这要是被发现你不得进去蹲着!”陈队长担心的果然没错,这孩子路走偏了啊。
“沈队警告过我,可他没证据,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然后呢?你怎么混进来的?”
“怎么说呢,就是碰巧的。看到了装束奇怪的人我就跟过来了,他们在山脚下集合,互相也不说话,混进来很容易的。”
林落对于这个解释心生疑虑。倒不是不相信陈浚霖,只是觉得太过巧合,可谁设计的巧合呢?把陈浚霖引过来又有什么用?想不通,也许真就是那么巧吧。这世上解释不通的巧合太多了,她也见多了。
终于走到了通道口,林落轻巧地推开石门,然后去掀外面的那块木板。
突然一颗人头出现在木板外面,直冲着林落的脸贴过来。它的皮肉早已腐烂,根本包不住白骨,眼眶里空空荡荡,颅内组织搅和成一大块腐肉挂在口腔里,细看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它挥动着粘着几片破布的骨头架子,在外面张牙舞爪地挠着门。
因为被林落下了禁制,所以他们刚才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还真被她说中了,诈尸了!一定是刚刚那个男人重新启动阵法刺激到它们了。
“这不是送上门了吗,真是想啥来啥~”
她迅速又掩上木板,回头笑嘻嘻地对陈浚霖说:“你说,你怕鬼……”
“别说那个字!”陈浚霖猝不及防听到那个字,脸都白了,想捂耳朵又腾不出手,急得直跺脚。
“好好好,不说不说。我是想问你啊,那你怕骨头吗?就尸体啊这些?”
陈浚霖蹙眉思考了一下,平时肯定是不怕的,但现在这个环境,让他有点犹豫,“我怕那些……摸不着,也不一定看得见的东西。”
林落原来如此的“哦~”了一声,这就好办了。“一会儿出去你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跑。”
陈浚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直到林落暴力地破开木门,他紧随其后,看见漆黑的夜色中站立着一个个如幽灵般的影子。
面前躺着一具几乎只剩白骨的尸体,应该是林落冲出来的瞬间就把它撂倒了。
山坡上,草丛里,树背后,一个接一个的显现。刚刚还都是像稻草人一样静止不动的,忽然就像被什么召唤,齐刷刷就朝他们扑过来。
陈浚霖像被定住似的,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他脑袋里仅剩的一个念头,“这绝对是一场梦!”
可是他却根本醒不过来。要不,试试跳崖?一般不是从高处落下,梦就会醒吗?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去找悬崖。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脚踝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手!手!手!手啊——”陈浚霖这回真是急的跳脚了,他背着洛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恨不能一蹦三尺高。那骨手只剩一节手臂,他一跳,手臂就来回晃。陈浚霖还不敢踩它,脚甩出去它又跟着回来,眼看着因为惯性收不住要撞向他另一只脚了,陈浚霖抬脚又是一跳。
林落看着他自己在那玩脚环跳跳球,还挺欢乐,也就懒得管他,让他自娱自乐吧。
林落迎着尸潮一脚踹翻一个,后面有人看着,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轻松了,而且她手上没有带平时捉鬼的东西,什么阵啊咒啊,现在也不方便使出来。
唯一能用的,只有她的桃木簪了。不过也只能当武器,不能当法器。
陈浚霖只觉身前突然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他的想象力居然还能活跃起来,那长发覆盖之下的后脑勺,会不会其实藏着一张脸,此刻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啊!妈呀!”最恐怖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真正看见了说不定也就不过如此了。但无穷的想象力会制造无边的恐惧。
陈浚霖现在就是这样。他无比庆幸自己背着一个人,这样后背还能有一点点安全感。
那些尸体被林落手里的簪子散发出来的威力逼退,她还没做什么呢,就好像知道这是自己的天敌,惹不起,就转而去亲近陈浚霖。
当又一只手抓住他胳膊时,他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想象力,飞奔向林落寻求保护。
林落因他没及时刹住车被撞了个踉跄,陈浚霖自己也差点摔倒,还好林落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我说你……”算了算了,无话可说。
其实这场面对林落来说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这小兔崽子真是太碍事了!而且,这里以前到底埋了多少人?
罢了,做做样子吧,这孩子应该挺好骗的。
林落捡起地上的落叶,用簪子在上面夸张地划拉了几下,然后分别贴在了附近几具尸体的脑袋上,她大喝一声:“散!”
那些尸体果然听话的从陈浚霖身边散开了。她又含糊不清地念了几句咒语,大喊一声:“回!”他们自己就走了。
不消一会儿,周围已经安安静静,只剩他们三个了。
陈浚霖:“……”刚刚发生了什么?又做梦了吗?惊恐的表情僵硬在他的脸上。他完全无法相信刚刚看到了什么!
林落气定神闲地迎风而立,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打算装一波大师,好好忽悠忽悠他。
却只见陈浚霖忽然两眼放光,满目崇拜,“你真的是个先生啊!”
林落:“……”看来都不需要解释了,早知道就不浪费这几分钟了。林落此刻真心觉得陈队长生了个好儿子,她太喜欢这种给她省事的小孩了!
直到她听见陈浚霖说,“你收我为徒吧!”
林落:“……”松开我衣服,撒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