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发于隙
书生很有文采，闲暇时喜欢吟诵诗文，声音抑扬顿挫。又或折一段树枝，在雪地上勾勾画画，字体龙飞凤舞。洛凡与红英，总是静听或在一旁观看。特别是红英，有时会出神地望着书生。洛凡看在眼里，也觉着书生和红英很般配。书生文质彬彬，红英生的好看。要说洛凡不喜欢红英，那是骗自己。一个人寂寞的守在荒凉的驿路，有个女人陪伴想想就是多美。但红英是落难于此，自己是那下三烂的人吗？
三九的第二天，整个白天一直阴沉沉的。到了夜里，刮起了大风。风太猛了！树林里如虎啸一般，一切又似在潮水中漂涌。刚刚天亮，洛凡一骨碌起来，书生也朦朦胧胧揉揉眼睛：“大哥，什么事？”
“下大雪了，我得赶紧去巡路。”洛凡从柜底掏出弓箭、砍刀、绳索一应物件。书生急忙说：“大哥，雪太大，我和你一起去。”洛凡犹豫了一下，说：“好。”红英也醒了，起来给他们拿了两块硬饼子做干粮，叮嘱他们要小心。洛凡两人套上爬犁，一头扎进风雪中。
雪真大呀，凛烈的寒风打着尖厉的&39;唿哨，把雪原上平展展的积雪，吹成一条条巨龙，贴着雪地滚动。狂风暴怒了，像百万雄狮在怒吼奔腾，把千百条白龙卷上天空，整个空间迷漫着白色的粉末，如烟，似雾，却没有烟雾的柔软，打在脸上像针扎。刹那间天昏地暗，走在对面的人也只见一个朦胧的身影。两个人一匹马在山路上艰难的蹒跚，天已经过午，才从意气松回返，洛凡说：“孝廉，咱俩得快一点，现在天黑的早，天黑了咱俩就危险了。”书生拿出干粮，饼子已经冻的梆硬，两人一边走一边啃。天色渐渐暗下来，蜿蜒冰封的珠尔多河终于出现在左近。突然拉爬犁的老马站住，不安的前蹄刨着雪地，打了个响鼻。书生一惊，“大哥，怎么了？”洛凡说：“别慌，有狼！”
再向前走几步，只看见雪地里蹲着一个黑影，两眼发着绿光，书生本能地打了一下哆嗦，心里顿时十分恐惧，只觉得血一下子往脑门上涌，头发嗖地竖了起来，把毡帽顶得鼓鼓的，心想，这下坏了，碰到了狼，今天要坏事！洛凡抓起弓箭，把砍刀递给了书生，“别怕，一只孤狼不是狼群，我们没事。要是有肉就好了，扔给它，大雪封山这狼是饿的。”刚说完，孤狼突然朝他们扑过来，书生吓得只喊了一声“呀”躲在一边，洛凡射出的一箭被匆忙躲闪的书生一撞射偏了。狡猾的狼却改变方向咬上了驿马，原来它的目标就是吃马，扑人只是计策，真狡猾！驿马吃痛和惊吓撒开四蹄向前窜出去，洛凡只来的及喊“抓住！”爬犁载着他俩飞奔，经过砬子沟的大拐弯，两人终被甩了下来，掉进了路边深沟里。
洛凡被摔得七荤八素，赶紧喊：“孝廉、孝廉你还好吗？你在哪里？”书生迷迷糊糊地回答：“大哥我还好，我在这里！”两个人这才发现路边的雪沟，有四五丈深，四周立陡，单凭他俩没有办法爬上来，他俩被困住了。
洛凡边看四周也对书生说：“孝廉，咱俩不能在这儿等了，天黑了冻也把咱们冻死了，快拿出你的砍刀来，咱俩在沟邦砍一溜磴坑，一步步往上爬，一定能出去。”洛凡先拿过砍刀在峭壁上刨出第一个坑，天寒地冻沟邦子冻得像铁一样，一刀下去只能砍开一道纹。洛凡不停的砍，头上见汗了才砍第一个磴坑。就这样两个人换班忙活，磴坑越往上越难砍，两人看累了就在雪沟里躺下休息一会儿。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这时候风也停了，依稀能看见天上有星星出现。又冷又饿的书生说：“大哥咱俩会不会冻死在这儿？”洛凡说：“不要说丧气话，孝廉咱们一定会从这出去的，起来继续干，加把劲儿。”
“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寒夜里传出很远很远，书生突然惊恐尖叫起来：“哥，哥，鬼火！”正在挥刀的洛凡抬头看向山梁，一点昏黄的亮光缓慢靠近，依稀听到“洛凡、孝廉，洛凡、孝廉…”洛凡气的一巴掌拍在书生脑袋上，“那他妈的是灯笼，让你吓死了！呀！是红英！”听的真切的洛凡也不由的惊叫。书生顾不得头疼，高兴的大喊大叫：“红英！红英！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红英！红英！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
山梁上火光明显一顿，然后快速向他们移动过来，近了近了，“洛凡、孝廉，洛凡、孝廉…”喊声更真切了，真的是红英来了。漆黑的夜十几里的山路，这个勇敢的姑娘是第二次在雪夜奔跑，上一次奔跑是因为恐惧，而这一次是因为她对洛凡和书生近似亲人的感情。在红英和绳索的帮助下，洛凡和书生很快从雪沟里爬了上来，三个人累的气喘吁吁，坐在雪地上相视一笑。
原来天黑的时候红英听到了驿马回来的声音，但是出门却没有看见洛凡和和书生，驿马身上还流着血是被动物咬伤的，她猜想洛凡和书生出了危险。红英找出灯笼和火把拿着一把小砍刀就跑出门来找他们，天幸可怜，终于让她找到了，三个人都平安活着真好！
往回走的时候，红英明显走不动了。她的力气已经用完了，松懈下来浑身都软了。洛凡看在眼里蹲下来，用命令的口吻对红英说：“上来！我背着你！”黑夜里谁也看不见红英的脸色，但红英自己知道自己的脸突然热了。她轻轻地趴在了洛凡的背上，洛凡慢慢起身，背着红英往回走，温热柔软的红英在他后背上趴着，他的心在他的胸膛里砰砰地跳着。经过这遭，三人的感情又进了一步。红英有时望望这人，又望望那人，好看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在想啥。
洛凡去了堡子应差事，每半月他就必须去向甲长汇报一回。“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随着最后一个字写完，红英低声赞道：“宋哥写的真好。”宋孝廉道：“红英见笑了，其实，我家数我最是蠢笨。”说着从衣襟下拿出了玉佩，红英疑惑地接了过来。“这么贵重。”虽然红英不认识，但也知道，这玉佩很值钱。
孝廉解释说：“我其实是大名府知县的儿子，我爹因为弹压饥民不利，被同僚奏报，获罪下狱。由于我爹清廉，没有钱上下打点，被流放到此地。这是我家的传家宝玉，我娘说将来传给孙子。也不知道我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宋哥，好人有好报，相信你爹娘也会沉冤昭雪，重回大名府。”
书生道：“但愿如此吧！”
洛凡回来后，先是去了红英的里屋。对她说：“红英，你看孝廉这个人怎样？”
红英说：“宋哥人很好，又有才学。”
“那我做主，让他带你回家，你看如何？”
红英惊道：“啊？我，我……”
洛凡言：“我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孝廉开春就走，你跟着她回中原吧！”
红英眼泪不争气地淌下来，“大哥我舍不得你，我们一起回中原吧。”
洛凡说：“我走不了，我在哪儿都一样，如果能走，你跟着孝廉会更好。”
转身出去找孝廉。“孝廉，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你能带着红英一起离开吗？如果你喜欢她你就娶她，如果你不喜欢她，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书生立刻囧住了，红着脸说：“大哥，红英人很好。只是我这个样子，怎么有资格喜欢她？”其实这段时日，书生对红英颇有好感，很是喜欢这个开朗、善良、勇敢的渔家女子。只是他觉着女人和自己都是大哥收留的，自己怎么好意思？所以有时刻意离红英远一些。洛凡这么突然一问，立刻把他窘住了。
洛凡说：“我这里真的不是久留之地，开春你如果走，一定要把红英带上。好好照顾她，如果娶了她，对她一辈子好。”说完自顾走开，去马厩给马添草。其实他心里也翻了五味瓶，万般杂念涌上心头。想起他这些年的遭际，红英的影子在脑中挥之不去，特别是红英娇羞的模样，那一句“大哥晚上到红英这里躺下吗？”更是让他忘不了，他早已习惯红英在这里了。可是他自认为不能自私的把红英留在这里。宁古塔苦寒，跟着书生回中原会更好。想着想着，铡刀亲上了他的手指，一股血涌出来，洇湿了好大一片草料。红英正好到马厩来抱柴，立刻嗔道：“怎么不小心！”拿过洛凡的手指含在嘴里，熟练地撕下一条布给他包上，说道：“干活小心点，一会儿吃饭了。”转身离去，留下出神的洛凡，带着红英唇温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