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跑的机会
午饭,田晓霞看着那乌黑油光的桌子上的一盆子清汤,逼了逼自己,吸着鼻子,闭着眼,喝了一碗。
“你下午和二愣在家,我去挖野菜。”陈老汉就说道。
田晓霞眼珠转动了一下,面色平静,什么也没说。
“二愣,在家看好你媳妇,记住爹说的话。”陈老汉就说道。
“嗯,爹,我都记住了。”二愣使劲点了点头。
田晓霞吃完饭,甚至还收拾了碗筷。
陈老汉看在眼里,想来,昨晚二愣很能干啊。
甭管多傲气,黑了灯,都一样,这是陈老汉坚信不疑的真理。
陈老汉前脚刚走,家里就来了个人。
那人穿一身蓝色衣服,衣服已经褪色到发白,带着一顶“本山帽”,帽沿却磨出了毛边,裤脚高吊着,一双同样旧到发白的军绿解放鞋倒踏着后跟,就那样直勾勾盯着田晓霞看。
“支书。”二愣笑嘻嘻上前叫道。
此人竟是支书,田晓霞不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暗自惊讶的同时,她猛然又想到,依照陈家村这个现状,支书这一身该是顶配了。
看二愣,穿的和开裆裤有啥差别。
既然是支书,就是公职人员,总不能知法犯法吧?
于是,田晓霞故意扬了扬手,那并不细的铁链子就显露了出来,并且眼里流露出了些惊恐和求救。
奈何支书只是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就去和二愣说话了。
好像她的出现,他一点都不惊讶。
“二愣,明天让你爹去村里领救济粮,记住了。”支书说完,再也没看田晓霞一眼,径直出了门。
田晓霞确定,支书肯定看到了她手上的链子。
却装作毫不知情,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支书知情却隐而不报,更严重的,是包庇与支持。
意识到这一点的田晓霞,像是掉进了冰窖,周身发冷。
她得逃出去,并且要尽快。
这个地方的人,已经被穷逼得没了心智和底线,实在太可怕。
“二愣,我头疼,想睡一觉,你自己玩吧。”田晓霞说道。
“嗯,好,俺就守在门口,媳妇不怕。”二愣认真道。
田晓霞扶额,我怕你妹啊,果然,陈老汉交代的就是让二愣守着她。
“二愣,你要是想出去玩,你就出去,我不怕。”田晓霞又说道。
“我不出去玩,我出去媳妇就要跑了。”二愣诚实道。
田晓霞一时语塞,我谢谢你的真心话!
二愣虽然痩,个头却不小,皮肤黝黑,能吃能睡,要硬着干,田晓霞应该一个回合都下不来。
所以,把二愣直接放倒这一条行不通。
“那我们一起出去玩可好?我想出去玩。”田晓霞继续试探。
奈何二愣还是摇摇头,“爹说了,哪儿也不能去。”
“要不去找大江,让他带咱们抓蝈蝈?”田晓霞疯狂试探。
“蝈蝈?”二愣来了兴致,但,依然摇头,“等爹回来。”
田晓霞彻底绝望,啪就关上了门。
啥也做不了,就先睡觉保存体力吧,毕竟晚上得熬大夜。
其实,此刻的田晓霞内心是崩溃的,只是她不让自己过多的深挖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绝望,她不能让自己丧失了逃出去的希望,因为她明白,人一旦暗示了自己,那么,再次燃起斗志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她尽量以一种阿q似的精神慰藉自己,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在这种近乎自我催眠的情境下,田晓霞还真睡着了。
约莫过了一个来小时,她醒过来,已经精神抖擞,要不是心存顾虑,以她的实力,睡到明天早上都不成问题。
田晓霞推开门,二愣就坐在檐下,头低低地垂着,一动不动。
这是睡着了?
田晓霞大喜,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轻推了推二愣,还是没啥反应。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田晓霞开始找钥匙开手上的锁链。
却一无所获。
锁链的一头固定在房柱上,她已经试了,拔不动,另一头在她手上。
要不砍了房柱,要不剁了自己的手,前者她无计可施,后者她下不去手。
但是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她不甘心就这样白白遗失。
就在她极力找寻办法的时候,院子的门又响了,有人进来。
田晓霞下意识往门口一看,就看到了陈大江。
这个和她一般大的年轻后生,脚上的一双鞋, 露着八个脚趾头,正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田晓霞。
不知怎的,田晓霞眼里就噙满了泪。
“帮我!”她无声地用唇语说道。
陈大江就站在那个门口的位置,不进也不退,就那样忧伤地看着田晓霞。
“求你!”田晓霞又说道,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在她双膝就要着地的那一瞬间,陈大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就是这一句话,让田晓霞瞬间起身,并且擦干了眼里的泪。
“二爸,野菜筐子给你放这里了。”
。。。。。。
陈大江走了,田晓霞这难得的一次机会,随着陈老汉的回来,彻底灰飞烟灭。
田晓霞像个木头人,呆呆地坐在炕上,蜷缩着。
陈老汉进屋,先是看了她这屋一眼,见人还在,就去自个那屋了。
进屋前,他踢醒了儿子,“别睡了。”
二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冲着他爹咧嘴一笑,“爹,俺做了个美梦。。。。。。”
然后,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媳妇,急忙转身看了一眼,嘿嘿一笑,“媳妇也还在。”
陈老汉又往晾衣杆上望了一眼,儿子的那条黑色的、两条裤脚都不一样长的裤子正随风招展着,像是炫耀着什么。
陈老汉十分满意,背着手终于进屋了。
二愣想起来支书交代了他的话,踉踉跄跄跟了进去。
“爹,支书说去村委。”
“什么时候?”
“不知道。”
“为的什么事?”
“忘记了。”
二愣嘿嘿地笑着,陈老汉看着这个傻儿子,扬起的烟杆子又放了下去,“罢了,晚上问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