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场宴会起风波
回到自己庭院中。
陈及第将手中的账本摆在庭院中的几案上,让仆人泡来一壶青茶。
这种在皇室贡茶中,又有龙团、凤饼两种贵称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品尝后,齿颊留香,回味甘甜,是为入秋之后,一佳饮品。
武无缚鸡之力,文有覆州之才的陈及第,脱了鞋,躺在太师椅上,手上捧起一本老旧账本,尽量想要将两条长腿伸直。
这个时候。
宅院外,却有两位身着儒袍面目清秀的文士投了名帖,门房看为首者气质不凡,来者似乎不善,观其身后。
那人从穿着打扮上,虽勉为其难看得出是个读书人,却嘴唇与脸颊齐肿起寸许,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特意叫来管事陈夫之,才认出了,那面目全非的是崔氏嫡子崔玉山,领他前来大概是想要讨说法的,是入赘崔氏一族的陵州名仕谢玉案。
这位谢公子,曾经也是寒门出身,弱冠之年便高中一甲进士,本是有机会迎娶公主殿下,在皇宫屋檐下,躺平一生的,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崔氏榜下抓婿夺了先机。
现在已经成为陵州文士小团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笔锋之下,更是掌控着凉地十四州中流言蜚语的风向。
陈夫之不敢怠慢,便亲自领了两人往待客庭院,让人将消息往上传去。
消息很快便经过层层上报,传来到了陈及第庭院中,他都不用想,便知道是那种俗套。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也懒得去管,让仆人直接将消息传到陈青甲耳中。
一一说明情况之后,陈青甲从书房中走出,不慌不忙地走向待客厅堂,接见了这两位来者不善的客人。
“谢公子,带崔公子到我这来要伤药钱?钱没赔够数目么?还是城中郎中不够给力,刚好老夫府上住着两个高道,是否要让他们给崔公子瞧一瞧?”
就算未曾谋过面,却也早从家中长者言传身教中,知道对方城府的谢玉案,他没有想到,跟他对线的会是这位老狐狸。
却是依然没给好面色,冷道:“怎么,陈公子敢让人当众惩治我陵州副使,现在头也不敢露了么?”
陈青甲继续笑呵呵道:“谢公子此言差矣,崔公子当时应早已不胜酒力,本意虽是好的,要教训一下我那个纨绔儿子,这个老夫一点意见都没有。
可他却无意中,当着徐家小子的面羞辱了我凉州刺史徐大人,对子骂父是何等的无礼,徐小子忍不住,才让人轻轻教训了一下令弟,这怎么也不算过分吧!
而且,崔公子被打之后,都回家找了谢公子过来,犬子挨欺负了,找一下老爹出面这也很合理吧?”
论护犊子这一块,陈青甲还真没有怕过谁。
他张口便点出了崔玉山在流觞阁中,因情绪激动犯下的过错,却对陈及第与徐从戎两人的嚣张行为只字不提,反而说得像是崔玉山无礼在先,他们两人维护在后,犯下过错的,只有崔玉山一人,还偏偏让人难以反驳。
“呜呜唔呜唔”
崔玉山急着开口澄清,嘴唇蠕动又牵动脸颊上的伤口,加上张嘴的时候,又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说起话来还漏风,支支吾吾的,说出的话,叫神仙也难以听懂。
扯动伤口,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泪水直流。
谢玉案侧脸给了崔玉山一个让他闭嘴不要丢人的眼神,继续问道:“身为乡试夺魁者,却广散英雄贴,在烟花风月之地,公然招待江湖侠客浪荡儿,这是要至朝廷禁令与不顾么?”
大魏朝中。
继文帝广发英雄令,召集天下英豪,共赴皇城谋定九州之事,从根本上壮大了朝中军队的班底,才让魏国在短短数年之间,便连破两国,形成吞并六国之势,导致武侠之风昌盛之后。
最为擅长帝王心术的新帝登基,初掌大权,便担心侠客以武犯禁,难以遏止,更担心文士勾结侠客,以文乱道,酿成大祸。
于是乎,连颁三道禁令。
其一,禁止文士与侠客有过多的往来,其二,设立天师府与通圣院,分管天下侠客与朝堂文士,其三,特设青衣司,为直属皇权的机构,负责监督之责。
三道禁令,让天下之事尽收皇家眼底,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谢公子请勿要误会,首先犬子广发的乃是美人贴,邀请天下美人,共赴流觞阁斗舞,并非宴请侠客浪荡儿。
至于那些不请自来的侠客,完全是陈家见不得人饿肚子,才每人分了十两银,请他们吃饭喝酒。
吃饱喝足了,才不会犯事嘛,犬子散财为求一方侠客稳定,这跟朝中禁令目的,是否不谋而合呢?”
陈青甲眯着眼,言语之中,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表达,就像是在描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陈老爷不愧为商贾第一人,生的一张巧嘴,曲解事实,诡辩是非的能力,实在令人望其项背。”
谢玉案听到这处,心中越发不舒服。
“比不上谢公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子为光宗耀祖,忍辱负重给人看门,将来子嗣怕也难以改回祖姓吧,实在令人感动至极。
谢公子不是自诩才高八斗,文覆十三州么,犬子不才,中秋之夜,也曾作诗一首,不如请谢公子鉴赏一二?”
还是小柯抄录下来那首。
谢玉案闻声脸色便登时青白,他最忌别人提起他赘婿的身份,这个身份给了他现在的骄傲,也彻底成了他的痛点。
看了诗词之后,脸色更差,他本就以善作诗赋而闻名,可看到这首水平丝毫不在自己之下的作品口,却是嘴硬道:“不过如此!”
言罢,两人在厅堂中对视了一眼,陈青甲眼神和面色皆是波澜不惊,谢玉案却是多了几分阴森。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崔氏的赘婿谢玉案,当然是崔玉山隐瞒了不少实情,叫来给自己找回面子的,但他没有想到,陈青甲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两人在茶水尚未端上来之前,便气势冲冲而来,铁骨铮铮而去,谢玉案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一直以退为进的陈青甲,为何会寸步不让。
甚至他们连额外的伤药费都没有捞着,还赔上二两的路费,真他娘赔了夫人亏贼。
不过,反正他回家之后就是要以陈青甲和陈及第为名,向天下人制造流言的,这倒是给他多了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中秋夜里那一场宴会注定不会是轻易平息,由他引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两人走后,陈青甲静静地坐在厅堂中,不知过去多久,陈夫之轻轻到来,站在他的背后,悄无声息。
“义父,真的到了那一步么?”他眼圈有些泛红。
陈青甲叹气,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时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