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定局
杨迁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他没看向张明，而是先向顾青禾简单行礼。
顾青禾也略微点头，以作回礼。
杨迁对顾青禾这么尊敬的态度，让张明有些不安。
“杨迁，你刚刚说还有你，是什么意思？你看到什么了？”张明有些紧张地问。
杨迁看向张明的眼神中，包含了许多失望。
张明从未在杨迁的眼睛中看到这样的表情，张明紧接着说出来的话，更让他心头发憷。
“大家可听我一句。我与张明共事二十余年，他的为人，我自认为，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次，我断然没有包庇他的意思。
“此次的事，的确与张明脱不开干系，他的做法，也的确伤害了在座所有的病人，以及我身后的顾医师。他的确应该更加诚恳的给大家道歉。”
张明咬紧牙关：“杨迁！你是来拆我的台的吗？都说了，全都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啊！心肠歹毒的不是我！”
杨迁压根不理会张明的怒吼，而是继续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说着：
“不过，我觉得大家也有权利知道事实真相。
“那日他与这位苏姑娘在凉亭的谈话，除了那个赵长工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杨迁的话无疑又增加了一些张明的可信度。
一众人看向苏玲芳的眼神又变了些味道，这一次，更多的则是恐惧与指责。
苏玲芳感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依然垂死挣扎。
“你胡说！”她用手用力地指着杨迁，“你们是一伙的！说的话都是偏袒他，你们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杨迁冷嗤一声：“苏姑娘着什么急，我尚且还没说我听到了什么，你就这么激动，这就心虚了么？”
“我”苏玲芳语塞，喉头仿佛噎了一块大馒头，梗不下去，吐不出来。
太大意了，太急切了要冷静才行。
“苏姑娘，我早说了，张明在这件事中，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的确伤害了很多人。但是他刚刚那番话也没有说谎。
“我敢这样保证，是因为，我发现了张明近期性情大变，变得我仿佛不认识了一般，我猜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才导致他变成这样。
“于是，从他跟顾医师道歉以后，我便时时在暗处偷偷跟着他。那日离开了东院之后，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我便感到好奇，趁他不注意，随了他一路。
“偏西角凉亭，日落时分，苏姑娘穿了一身淡粉色的长裙，戴了一根透白的流英花的朱钗。你先在那处等着，张明后去见你的。
“我猜这些，处于柳树下偷听的赵长工，应该也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需要我把你们对话的全过程复述一遍吗？”
杨迁的细节阐述的十分明白，的确就像自己全部看见一般。
杨迁的为人，这些病人也都很了解，比起张医师，他们更相信这个一心为了他们的病的杨医师。
他这样的证词，几乎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而且，他也认下了张明的过错，的确不像有包庇的心思。
而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地说出了“赵长工”的名字，让赵长工仿佛又回过了神。
“是的！”赵长工突然大喊，“是的，我看到的也是那样的！杨医师没说错，张医师也没说谎。投毒的办法从一开始就是这个苏姑娘提出来的！”
赵长工双手擦了擦脸，想让自己打起精神。
刚刚并非他不开口，而是他不敢开口。要是认下了，那自己可就是从犯！断然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杨医师出现以后，情况大不一样了！杨医师说的话，大家都会相信的！现在的情形，很明显苏姑娘这一方已经是弱势了！不可能有翻身的可能，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先倒戈！
此时自己站对了阵营，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他鼓足勇气，目光也坚定了许多。
“是这个苏姑娘，先问杨医师的，问他‘难道不想出这口恶气吗？’、‘难道不想看顾青禾出丑吗？’、‘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什么的。
“本来我没怎么听懂，后来这个苏姑娘又说，她的身形与顾医师相似，只要她穿上和顾医师一样的衣服，戴上和她一样的头饰，再学着她的走路的姿势，在夜色中，几乎无人可以分辨她的真实身份。
“她还自豪地说，即便是顾医师身边的人，都曾不小心将她错认为顾医师，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在井中投毒，而不暴露真实身份。
“这些，我听得真真切切，绝无半句虚言！
“我……我其实也没想害人的，我想着，不过就是故意错认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才找上张医师主动要参与计划！
“他们几个人都是我找来的，他们的确不知道实情，真的只是认错了人而已。
“还请顾医师开恩啊！网开一面，饶了我吧！”
两个人的说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看起来也不像是提前对好了口供，那么，就只能证明，杨医师、张医师以及赵长工所说的，才是真的。
一瞬间，矛头指向了跪在地上哭丧着脸的苏玲芳。
“苏姑娘！你竟然这么狠毒？为了你自己一点点情爱，要让我们所有人葬身此地？”
“不是的”苏玲芳无力的辩解，震惊的双目来回扫过赵长工和杨迁。
怎么会输在偷听墙角的两个人身上？
可现在人证物证皆在，她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了。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啊！你将人命视作何物？简直是丧尽天良！”
“呸！亏我们之前还看着你柔弱的样子那么相信你！简直是瞎了眼了!”
苏玲芳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指责，整个人跪在地上瑟缩着身体，不敢抬头与那些人对视。
顾青禾冷眼看着，也不作声，直到骂声逐渐小了，她才慢慢开口：
“幸得杨医师出来作证，才坐实了苏玲芳的罪行。这样看来，这件事，苏姑娘和张医师，都逃脱不了的干系了。既然如此，就让官差大人带回府衙吧，如何定罪，我相信官差大人，自有论断。
“至于赵长工，他是这里的病人，暂时不能离开，等他的病好了以后，再交给官府定夺吧。”
两旁站立如松的官兵，抱拳听命，立刻朝着苏玲芳和张明走去，一副准备架着他们离开的模样。
苏玲芳震惊地瞪大双眼，自己苦心安排的计划，就这样轻易的被戳穿了，反而让自己背上了罪名。
她愤怒站起身，提高声量，用力大喊着：
“我是圣都的人！襄城的官府，有什么资格审我的罪！”
此话一出，那几个官兵果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将犹豫的眼神又投向了顾青禾和她身边的白渊。
顾青禾皱着眉，这一点她倒是忽略了，按照常理，襄城的官兵的确没有权利去定圣都的人的罪。
她侧眼看向白渊，白渊的脸色阴沉异常，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然后，她便听到了白渊冷冰冰的声音。
“好，既然苏玲芳不愿意在襄城受审，那就先行关押起来吧，不日，遣送你回圣都，交由圣都审理。”
顾青禾也缓缓点头。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为难襄城的官兵。
越级审理犯人，对这里的官府来说，也是一种压力。
“张明也一并关押，既然都是圣都的人，那就一同回圣都受审。”顾青禾紧跟着说了一句。
张明伸着脖子还想说些什么，杨迁却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杨迁眼底的阴冷让他不寒而栗，心虚的冒着冷汗，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任由官兵将他带走。
那几个官兵一听苏玲芳是圣都的人，也不敢对她动手动脚，只能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了出去。
临出去之前，苏玲芳还在喊：
“顾青禾，我是圣尊旁边的人，你以为就这样就能奈何得了我吗？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在一众人唾弃的眼神下，苏玲芳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顾青禾此时又对这些人说着：
“大家回去吧，这件事会有个定论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治好你们的病，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那些人也不带愧疚，带着谄媚的笑退却了，渐渐的，这里安静了下来。
杨迁看到离去的张明，俯下头长叹了一口气，眉目间的苦楚让人也跟着心疼。
“顾医师……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杨迁双眼闪烁着迷茫，他在心中盘问了自己不止一次，这样出卖自己半生的朋友，究竟是对是错。
顾青禾宛如涓涓细流的声音，似能抚平一切疑惑与不安：“杨医师，要不是你提前将偷听到的事情告诉我，今日被官府押走的清白之人就是我了。
“你没有错，张明错信恶人，是他踏错了路。他现在，已经没有做医师的资格了。这一点，您比谁都清楚的。”
杨迁苦皱着眉，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挺直的腰背，今日也驼下去几分。
“顾医师，若张明醒悟，他还能恢复原来的医师本心的话，会是一个好医师的……”
杨迁的话充满的沧桑，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疲惫不堪的老者，而不是原本意气风发的名声远扬的医师。
顾青禾望向远方，她没有安慰杨迁的话，因为她知道，迷失的人不一定都能找回本心。一切，都得看张明自己。
“或许吧……”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