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皆为弃子的我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木签松开，随后拿起一旁尚未打磨好的铁矿石打算继续开始工作，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视线中注意到了一个有着一头蓝色头发的男孩走了上来。
他的动作十分轻微，与因为营养不良所导致的瘦弱身躯不同的是，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在他的身上有一条被粗略手工织造的灰色兽皮斗篷，勉强遮盖住他的穿着破烂囚服，小心保存着维系生命的热量。
尽管如此，在寒风面前这道竭力构筑出的防线仍然十分脆弱，然而他的步伐十分坚定，凝视着坐在地上的神乐夏至，宛如看到了阳光一般，来到了他的面前。
“夏至哥。”
听到这句话的神乐夏至迅速抬起了头来，原本脸上的苦涩顿时消失不见，在看到对方后，转而又露出了微笑。
“怎么了菲诺？是食物不够了吗？稍等一下， 我等这个弄好，然后……”
话音未落，一条白色的木签从男孩的手中递出，并放在了神乐夏至的手上。
“有了它的话，夏至哥就能活下去了吧？”菲诺看着白色的木签十分认真地说道，“夏至哥还不能死，至少，不是死在这里。”
菲诺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牢房里，却显得那么明显。
“夏至，矿场里大家的命都是你救的，食物也是你趁守卫不防备，从他们那里偷的……就连矿场里大家现在赖以生存的兽皮斗篷，都是你猎杀动物后做出来的。”
一个同样抽到黑签的少年回过头，看着两人说道。
“这次就是抽签就是那群混账的阴谋，去抽签的其他人大部分人都是黑签，他们只不过是想放弃我们这群累赘之前找乐子罢了。”
“我八岁的时候老爸就死了，十二岁的时候老妈也中了黑签，到了我现在十六岁，他们之前把我们拖到冻原上，把我们赶到山上‘自由’ 活动。”另一个少年也插话道，“结果矿场里两百多人死了一百四十多人，不是夏至你一个又一个地把还有一口气的我们拖回来的话，我们已经全部得死在那座山上了。”
“……”神乐夏至望着眼前的众人，放下了手中正在打磨的尖锥，站起身来，主动伸出手摸了摸菲诺的一头蓝发。
“……夏至哥？”
“如果你能在给我白签的时候控制住手掌的颤抖，那么就再好不过了。”神乐夏至笑了起来，“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还是会感到害怕嘛！”
“我没有害怕。”菲诺没有承认，但是双眼并没有和神乐夏至对视。
“菲诺，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在那条小巷饿死了，而且，如果不是你跟着你父亲学习的医术，这里的大家都活不下来。”
“司，如果不是你主动吸引守卫和动物的注意力，给他们当活靶子，我也做不到你说的那些事情。”
“阿磊，如果你没有发现半山腰的洞穴，我们就会被大雪掩埋，最后活生生冻死噢！”
神乐夏至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的名字，
每一个人的性格，
每一个人的努力，
每一个人的牺牲，
每一个人的死因，
每一个人的遗言，
每一个人的约定，
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各位，你们有想过一个问题吗？”
神乐夏至收起笑脸，视线转向了矿井之外的天空，看向那唯一的光源缓缓说道。
“你们觉得，那些守卫没有想过你们会将白签给我吗？”
“很早之前，我们就已经暴露了，因为我们与众不同。”神乐夏至的声音不大，但是原本有些吵闹的牢房迅速安静下来，“跟那些眼里充满死意的家伙相比，我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在他们做出了将矿场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在冬日里押往冰原，将没有任何野外生存能力的我们赶到荒山上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意识到了——他们早就想让我们全死了 ，即使我们与众不同，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无论死因。”
“你觉得那群人渣真的会按照规则，将抽到白签的人免死，甚至让我们交换白签吗？”
神乐夏至发出一声嗤笑。
“他们觉得我们是被观察的猎物，却没有想过猎物也在观察他们。持久没有到来的补给，还有越发寒冷的天气，不光是对我们的压力，也是对他们的。”
“这片矿场中的矿石即将开采殆尽，而物资却迟迟没有补充，在这片冰原上，没有人可以保持住长久的理智，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再不行动，就会面临相同的下场。”
“难道说？！”
“没错，面临死亡威胁的，不止是我们，他们，也一样。”神乐夏至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白签和黑签撕成碎片，站起了身来，“无论他们的理由多么正直，关押无辜的孩子作为矿场的工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世人原谅，所以，他们的上头一定会销毁所有罪证。”
“最能保守秘密的，永远都是死人。与其放那些知情的守卫回去，用数不尽的奖赏封住那张迟早会因为更高的利益而吐露真相的嘴，不如让他们跟着证据一起留在这里。”
——他们也是弃子。
“无论过程如何，他们都会将我们杀死，这一次也只不过是他们在极端情况下取乐的手段而已，甚至打算看着我们互相争夺白签，互相残杀，去争夺那唯一可能活下来的‘机会’。”
“然后在最后一次‘机会’里告诉幸存者们真相，将他们逼疯。”
“他们已经疯了。”神乐夏至回过头，看着昏暗无光的矿道，苦笑着说道，“看起来比起在冰天雪地中的我们，他们的理智比我们消散的更快，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恐怕早就已经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在上级的命令抵达之前那些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命令。”
“所以，他们选择了将我们作为泄愤的道具，作为自己最后的疯狂，然后，他们会毁灭这里，连带这里所有的生命，然后将这里作为意外事故上报，作为离开这里的最后一次机会——可能性近乎为零的机会。”
“这里是囚牢，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