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天气依旧很冷，即使如此，他的怀里依旧抱着那两块面包，小手中紧紧揪着一张纸片。
纸片很干净，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如何让人们喜欢菲诺”“如何让人们接受菲诺”这类左改右改的计划。不同于歪歪斜斜的标题，下面的内容是用整齐划一的字体组成，和标题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今日目标:买一块干净的面包
1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2带上购买面包需要的钱
3礼貌地询问店长能否把面包卖给自己
4得到一块干净的面包
下面原本还有字迹，却因为湿痕而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也不知是被雨水淋湿，还是被男孩手心里的泪水浸透。
“菲诺，要努力地，坚强地活下去……”
“妈妈，和爸爸，永远会陪着你……”
“……我们爱你。”
睡得昏沉的男孩突然浑身一颤，猛然向天空伸出空着的左手，却什么也没抓到。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惊恐地环顾四周，却除了还在昏睡的白发少年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的视线回到身前的篝火，微弱的火苗静静地躺在灰烬上，仿佛在轻声述说无人来过。将纸条和面包放在用几条破布踮起来的枕头上，沉默地往篝火添加破旧的桌腿，盯着逐渐明亮的火焰，菲诺将脑袋深深埋入臂弯里，无声地痛哭流涕。
他的记性很好。
他记得和野狗抢食的自己，
他记得翻着餐厅处理泔水桶寻找食物的自己，
他记得走在大街上被大人谩骂一路的自己，
他记得那个有父母的小孩拳打脚踢却不敢反抗的自己，
他记得在夜晚偷偷流泪的自己，
他也曾想起学习认字和讲话的自己，
却不记得自己的老师，
他想起父母对他倾诉过的爱，
却不记得，在父母怀里的自己，
他想起自己的生日，
却不记得，父母为他庆生的场景，
除了偶尔从脑海中冒出的只言片语，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样子。这些饱含爱意的话语，与他的现实格格不入。
就像是，被现实折磨到出现幻听一样。
菲诺沉默不语地坐着。
空洞的蓝色眼眸，像神明无意间创造出来的宝石，虽然瑰丽，但又因为没花费多少心思而不值一提。
可能正是因为不值一提，所以才无法吸引神明的注视。
自然，也就得不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想到这里的菲诺，却是回过头，看了一眼被破旧的薄毯子盖住的白发少年，心情好了不少。
……好在，他现在已经不是孤单一人了。
——他第一次遇到了愿意和他交朋友的人。
简直好运得不得了。
“妈妈，我这算不算被幸运女神看到了呢？”男孩看着篝火，露出一个好看但略带僵硬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神乐夏至，晚安。”
然后，男孩开始了放哨。
他本来应该是放哨的，只是太累了而已。不过既然现在醒了，那就好好履行职责。
除了防人，还有害怕野猫之类的偷吃来之不易的面包。
就这样，在一个大雪天，两个同样无依无靠的人在潮湿阴暗的废墟墙角过夜了。
……
太阳逐渐升起，雪花也不知不觉停下了飘下的步伐。
困难地睁开有些结霜的眼睛，当神乐夏至从沉睡中苏醒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明显的变化。
从河道里爬上岸，在这座小镇乞讨的这几天，他的早晨都是从头疼开始的，因为寒冷的缘故，头和鼓膜可以说是疼痛欲裂，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是好转了很多。
就好像适应了一样。
下意识移动身体，却被酸痛感痛得打了个寒颤，作为一个常年练剑的人来说，这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体验，就像是回到了他一开始练剑的时候。
只是，这终究是过往。
时间是不会倒流的，失去的家人也不会回来。
「不对，什么常年练剑的人啊……应该是常年练剑的鬼才对。」
神乐夏至自我打趣着，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他相信那个善良的岩柱会照顾好他们。
回过神来，他注意到了身上破旧的毛毯和旁边的男孩，男孩貌似是一夜没睡，头不时地下坠又收住，头上的蓝发耸拉着，整个人晃来晃去，显得十分憔悴。
在男孩手中，还死死抱着一块裂开的面包和一张纸条。
停滞的大脑开始缓缓转动，回忆起昨天他们的初见。
「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人啊？到底是多么纯朴的教育方针啊……」
“明明我们只是偶然相遇，交流了不到十秒，交换了一下名字而已。”
神乐夏至看着菲诺，刚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哽咽。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对于一个莫名其妙失去一切，从人变成非人之物，在孤独和绝望中挣扎数日的少年来说。
这一刻的宁静是那么珍贵。
为了不认识的人付出，甚至还是个男的。
不图色不图财甚至不图虚荣。
仿佛相信全世界都是美好的一样。
圣母婊让人讨厌，但真正的圣母，或者说善良之人，却让人心生憧憬和敬佩。
神乐夏至仰望着看不见太阳的天空，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个刚刚结识的朋友，他绝对要保护好。
……
所谓冒险家，就是一路结识同伴，进行着冒险、贸易、娱乐、争斗等等宛如游戏中才会出现的行为，宏伟而新奇的职业。
神乐夏至不能否认自己对这种职业产生兴趣，他在听父亲讲冒险家的故事时，总是会摆出练剑的态度去倾听。即使是经历了差点被冻死的现在，他的冒险之魂依旧在熊熊燃烧。
他神乐夏至可是乐观主义者，区区悲伤简直不值一提。
虽然总是被神乐枫说是没心没肺，但是那种冰块是不会懂太阳的真谛的！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总是回头看后面，是很难往前走的。
看了一眼旁边没心没肺地啃食着面包的菲诺，多多少少恢复了些许活力的神乐夏至叹了口气。
“总之……先试着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