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发现的是尸体？
一整夜，饥寒交迫。秋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次，又被雷声惊醒了多少次。
牛棚的西边矮墙塌了，被雷击倒了一根支撑的柱子，半边牛棚倾斜。棚顶的茅草和一些瓦片掉落下来，埋掉了灶台和柴火。
天快麻亮的时候，秋苗撑起疲惫疼痛的身体望向四周，才发现李满满一夜未归。
昨晚的雨实在太大，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或许是去了张寡夫家，或许是别人的家，她应该没有淋雨吧，秋苗心想。
他一手扶着孕肚，一手抓着墙慢腾腾地站起来，发觉喉咙干燥不已，就想喝口水。
昨晚忍受了一夜的疼痛，现在已经能够承受来自腹部深处的剧痛了，只是，腿间湿淋淋的。
秋苗低头一看，吓得后退一步，后腰结结实实撞在了矮墙上，疼得他呻吟出声。
他身上原来衣服已经被人换下来了，现在的这身旧衣裳也被弄脏了。
腿间那处是淡红的血水，将灰布染成了深色，他后怕地打了一个寒颤，摸上腹部，不禁哭起来。
孩子，他腹中的孩子，应该没有事吧。
眼泪瞬间从秋苗眼里漫出来，很快他哭得泣不成声。
他吸了吸发红的鼻子，颤巍巍地迈开双腿，走到水缸边。
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艰难的步伐，腿间像贴在刀刃上割一样疼。
口渴的本能，让他抛却了承受的所有痛苦。
“啊——”
他脸皱在了一起，身体颤抖着，抓起葫芦瓢舀了点水，张嘴喝下。
混合了雨的水，变得浑浊，里面土腥气很重，根本谈不上纯净。
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又举起葫芦瓢喝了一口，发现阴沉的天际开始飘起了雨丝，日头刚出现了一下，就被乌云搂进了严严实实的怀抱里。
天，似乎比刚才更暗了。
哪怕是炎炎夏日，下了这么一场暴雨，气候也很快就冷起来。秋苗身上的衣服，被昨晚的雨丝打湿了，又被他的身体暖烘了几回。
“咳……咳咳……”
他捂着嘴巴，连续咳嗽了三声，才发觉自己受了凉。
两边肩膀冷得很，从昨天昏迷过去到今天，腹中一口热食都没下，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起来。
秋苗苍白着脸，忍了身体的不适，走到又灶台跟前，弯着腰，将湿塌的棚顶茅草一点点抱到旁边。心想着要赶紧做饭，不然妻主回来没有吃的，又要对着他发泄不满。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雨终于慢慢停下来，日头在天上散发出了耀眼光辉，给人心头一份温暖。
“阿嚏！”
秋苗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觉得身上很难受。穿了一夜的潮湿衣服，吹了一夜的风雨，他现在浑身上下冰凉。
牛棚就是这点不好，矮墙只能勉强遮挡住一半风雨，击倒一根柱子，牛棚塌了之后，风雨更是不留情地往里面灌。
身子难受，干活只能弯着腰慢慢地干，尽管如此，这硕大的孕肚在此刻更是折磨着他。
像是腰间坠着一块大石头，他费力抬起臀部，用脆弱的腰支撑着，才稳住身体没向地面摔去。承受所有重量的腰部又开始犯起了酸疼的毛病。
这酸疼很难受，整个腰像是经过人狠狠拳打脚踢一般，长时间的站立和坐都很痛，只有蹲着才会好受一些。
而在怀孕的情况下，下蹲更是相对危险的动作。
下蹲之后，腹部会和人的大腿面相贴，相贴会产生一个相互作用力。而硕大的孕肚在中间，承受不了膝盖向上的力，会压迫腹中胎儿造成缺氧，这动作本身也会让孕夫感觉到很难受。
秋苗一手用力捶着自己的后背，一手抓着石块，开始重新搭建灶台。
铁锅里面都是泥土茅草，得扒拉出来，重新洗一下，才能重新做饭。
他现在已经饿得叫了三回，身上也很冷，等生了柴火就好了，他心想。
牛二和夫郎小宝扛着锄头慌慌张张跑进牛棚的时候，秋苗正点燃了柴火，一边打喷嚏，一边烧水洗锅。
“出事了！”
“出事了，秋苗！你家妻主回来路上，山神爷发怒，把她埋土里了！”
牛二说完，心神不定地看着秋苗。
而旁边的小宝却是见了恐怖场面的人一样，整个脸都是煞白的，愣愣地看着秋苗。
秋苗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维持原本往灶膛里添柴的动作怔了三秒。等到火焰烧到指头上痛得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什……什么？”
秋苗颤巍巍地开口问，嗓子瞬间哑了。
牛二叹了一口气，蹲在牛棚入口，继续说道。
“我和小宝刚从放羊畔回来。昨晚的雨下得那叫一个大，这家伙从镇上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惹了山神爷，平时放羊的那道高坡滑了，直接将人埋进土里了。”
“那条路也被山埋了数十丈，村长组织咱村人到放羊畔，清理路上泥土的时候，发现了李满满。”
发现的是尸体？
秋苗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泪水出来，很快流满了脸颊。
“秋苗，秋苗……你……”
小宝走上前来，心疼地一把抱住了秋苗的肩膀安慰道：“当初，咱村里咱俩是同一天出嫁的，没想到……”
他说着也流出了泪，当时在送亲路上，他还给了秋苗一块手帕当做祝福，没想到秋苗过得这么艰难……现在还成了寡夫。
“秋苗，秋苗，你不要难过……说不定人还有救！”
小宝替秋苗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大声说话，想把他从这巨大的悲伤中拉回来。
就在这时，村长带领着一群村民到了牛棚外面。
其中四个人抬着一个用木头临时做的担架，那上面躺着一个脸色青白的女人。
手接触到李满满冰冷的躯体，秋苗才认识到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掉。
听说这件事后，全村人六十多户人家都来了。
大人领着小孩，男人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络绎不绝地赶来了，还有村里人养的几条山狗跟着主人，一路在人群里撒欢到处跑。
牛棚里里外外站满了人，险些把这破旧的牛棚挤塌。
几个没见过死人的女童男童，趴在牛棚的矮墙上抬着头天真地看。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秋苗和死去的李满满，像是在看一场葬礼演出。
秋苗之前受了不少村里人的白眼和嘲笑，成亲后村里只有牛二和小宝和他爹来过，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来过他这破烂的家，他心里说不出啥滋味。
“秋苗，秋苗……”
秋苗爹哭着，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秋苗，趴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
他哭，儿子的命怎么这么惨，嫁了这么个好吃懒做的人，还没享受过好日子人就没了。
他哭，儿子以后要怎么过，带着肚里可怜的娃，哪个女人要他？
秋苗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在人群里引起了一阵唏嘘，很多人认为他是在为失去李满满这个男婿而痛哭。
开始有村民交头接耳小声说着秋苗的过往，李满满的过往，有人说李满满很可怜，开始说起她生前做的种种好事。
“哎，李满满还是不错的人了，帮了村里人那么多……”
“就是，年轻轻的，可怜了，连娃都没看到出生……”
“李满满惹了山神爷了，之前都说了那山神岭不能去，她非去砍柴，这下出了事……”
“哎，这李满满还是给张寡夫砍的柴，那柴多得，都堆到了院外……”
人群里开始有人问：“张寡夫呢，咋没见到他人，人家李满满为了他惹了山神爷，他咋不见了……”
这一声，又把人群里聊的话题转移到了李满满和张寡夫的上面。
有人一件件叙说张寡夫和李满满之间的事迹，有人开始羡慕李满满，摘下了这村里的寡夫花。
秋苗爹抱着秋苗哭得泣不成声，儿子受的苦他都有听说。如今村里人在他面前一件件揭开伤疤，顿时有些受不了了。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任由人家打骂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管的。
时间到了中午，男人们被女人催促着回家做饭，围在牛棚里的人才慢慢携家带口地离开了。
村长过来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叫自己夫郎放下一篮子鸡蛋。阿福偷偷过来，给秋苗拿了两身自己的旧衣服和一小袋米，要他为了自己娃好好的。
另一边，刘槐花蹲在自家门槛上满脸愁容地拍着自己头。
她难受，她痛苦，为了这不成器的儿子。
可惜李满满没了，她儿子的苦日子算是彻底到来了，往后都是他一个人生活了。
她很想去见见那可怜的儿子，可是心里始终下不了决心。当初被李满满打破头，她就指着天，在村里人面前发了毒誓，不再踏进她家那牛棚一步，除非她死。
也不知，是不是她咒李满满的这句话生效了，李满满惹了山神爷被降罪了。可是她现在去，不就让村里人看笑话了吗？她出现，更是给儿子心上戳刀子，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怎么说了除非李满满死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