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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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这样不好吧?!
月上中天。fanghuaxs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候在栖凰宫的后院,待杜阮摘下兜帽,他对杜阮殷勤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容满面地道:“姑娘,请。”
借着月光,杜阮认清了小太监的脸,心下一惊:这人分明是在她萧王府曾经见过的侍卫。
他到底是太子还是萧王的人?这场政变,萧王是否也参与其中?太子是否知情?
杜阮将这些心思压在心里,她勉强想:我或许可以借萧王脱身。
但她心里不安得厉害,即使是有关于自身的脱困,也只是略微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接下来的那场计划里了。
杜阮很难对谁说明自己的心思,她该怎么说她的不安来自于原著?如果有其他穿越者同僚,那些人一定会嘲笑杜阮:原著本是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和依仗,换到她这里,却变成了一个令她举步维艰的囚笼。
她左眼皮一直跳。
太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安,问:“怎么了?”
杜阮如何能与他说自己心里的不安?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太子瞥了她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杜阮没有说实话,只是太子也没有多问。
待他们绕过一个回廊,太子忽然停下脚步,说:“就到这里吧。接下来,就让她带你进去。”
杜阮抬头,一个粉衣小宫女正等候在前方,见到太子和杜阮一齐走来,她快步赶到杜阮身边,说:“太子殿下,就交给我吧。”
说罢,又对杜阮微笑道:“阮阮,你来了。”
这人竟然是穆青。
她穿了一身粉色的宫装,扎着宫女们统一的丫鬟髻,一眼望去,淹没在了栖凰宫一群不起眼的小宫女里,杜阮一时间竟然没将她认出来。
太子对她略一颔首,对杜阮说:“再见。”
直到这个时候,杜阮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明黄太子袍,长发端端正正地用玉冠高高竖起,就连腰间也不再别着往常那把竹制的折扇,而是佩着太子玉环,显得十分郑重。
今天是立秋,皇帝与皇后在栖凰宫团聚,太子没理由不去。
“阮阮,咱们走吧。”穆青对她说,“我先带你去栖凰宫的偏院换身衣服。”
大约是皇帝来了栖凰宫,宫外来来往往的随行太监侍卫很多,穆青带着杜阮绕了些路,才选了个无人的下人房,把一套崭新的宫女服塞给她,说:“阮阮,动作快一些。”
杜阮便利落地钻进房间里换衣服,穆青在外面给她放风,只是没一会,屋里便传来了杜阮的声音:“这是别在哪里的?”
穆青问:“什么?”
杜阮应声从屋里伸出一只手,掌心躺着四条二指长的白色绣花宽带。
穆青看了看,说:“这是栖凰宫的宫女们为了方便干活,扎在胳膊和大腿上,必要时用来束起袖子和裙子的扎带。”
杜阮顿了顿,又问:“……这怎么穿?”
“先绕手臂和大腿一圈,然后交叉、别开,打个空心结,再留出束缚带的空隙,再打结固定,然后……”
没等她接着说完,杜阮已经有点晕乎了,她在现代哪里见过这样复杂的东西?于是干脆道:“穆小姐,你可以帮我扎吗?”
穆青便问:“你换好了吗?”
“嗯。”杜阮有点郁闷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宫女衣服比较简单,现在就差这个带子了。”
穆青便推开门,她乍一见到穿粉色的杜阮还有些新奇——穆青曾经见过杜阮穿灰色的铠甲,也看过她穿青色的纱衣,独独没见过她穿粉。如今看来,粉色倒是很衬她,少了些青衣的淡雅,却多了一些可爱。
她给杜阮细心扎好胳膊上的束带,期间杜阮就捏着另外两个宽带,很安静地等待,既不催促也不乱动。
杜阮耐心等她扎好,然后把剩下的两根宽带给她:“诺。”
反而是穆青一愣:“什么?”
杜阮正伸手去捞自己的裙子,要把腿露出来,看见穆青呆愣的表情,她比她更疑惑:“腿上的带子不是还没系好?”
在杜阮一个现代人的意识里,露大腿其实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们都是女性——哪怕互相帮忙换胸衣都不奇怪吧?
但谁知道穆青却一副呆愣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耳朵蹭地一下便红透了:“……这、这、这样不好吧?!”
杜阮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但看到穆青的样子,她一时间也怔住了:“这……不好吗?可是它真的很难,你不帮我,我没有办法系好它。更何况时间紧迫……”
方才穆青帮她系胳膊上的系带的时候,杜阮分明很仔细地看了,但就是因为仔细看过了,杜阮可以十分确定地说:她还是不会。
“……那好吧。”穆青看起来好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蹲下身去了。
杜阮身后便靠着一个木桌,为了方便穆青,她撑着双手坐上桌子,然后自己把裙摆撩起来。
说是大腿,但系带的位置其实很靠下,只在膝盖上方四指的地方,并没有露出很多。
杜阮坐在桌子上,看穆青的动作。
系带系法复杂,穆青半跪着,双手穿过杜阮的腿,却很谨慎地尽量少碰到杜阮的腿,她嘴里叼着另一只系带,脑袋垂得很低,几乎要与地面齐平,根本不敢往上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穆青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杜阮忽然发现穆青的耳根红透了,垂着头的姿势就像是……就像是一只又乖又凶悍,正在圈地盘的大狗狗。
杜阮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又不由自主地想:这个时代的戒律这么严苛吗?女生之间帮忙换衣服都不可以?
……不过,穆青到底也算是贵族小姐,是不是她觉得这个姿势有辱身份?
杜阮一边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一边又觉得有点苦恼:可是她是真的不会系。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杜阮忽然觉得有点煎熬了——她相信穆青也一定跟她一样感同身受。
好在,再怎样缓慢煎熬的时光也终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穆青终于放下了手,她的脑袋还是埋得很低,只是耳朵已经不再红了:“好了。”
杜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为了表示感谢,她郑重地说:“穆小姐,谢谢你。”
穆青敷衍了一声,根本不敢去看杜阮的脸,她站起身,甚至还因为蹲得太久而摇晃了一下才站稳,头也不回地推开房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阮阮,跟上我。”她闷闷地说,在前面带路。没敢回头,却贴心地放慢了脚步。
第82章 总有一天
仅仅时隔两天,杜阮再次见到了林皇后。
这位向来端正自持的皇后很难得地穿了件便装,虽然面上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但嫩黄色的衣裳多少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和。
杜阮跟着穆青从侧门悄悄地进了屋,穆青说:“站在这里。”她带着杜阮走到了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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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侍女们站在一起。
因为皇帝在栖凰宫的原因,屋内有许多侍卫太监,她们站的这个角落,不容易引起注意。
杜阮遥遥地看过去,她换衣服花了些时间,大殿之上,在数重阶梯之上,皇帝与皇后此时正并排跪坐在小桌前用膳,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皇帝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殷切的,皇后却没什么反应,偶尔扯着嘴角敷衍一下已经是极给面子。
而太子面朝皇帝,背对着她们,杜阮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杜阮还看到了秋半夏。这一回她没有挎着药箱,而是嘴角吟着一抹笑,站在皇后的身后,像个默默无闻又忠心耿耿的侍女。
桌上一派其乐融融,隔着这么远,都仿佛能感觉到那种温馨在缓慢流淌着,但杜阮的整颗心都仿佛吊在嗓子眼,她不着痕迹又紧紧盯着皇后的动作,心里全是在想:皇后什么时候动手?她会怎么动手?
下毒?刺杀?还是别的什么?
忽然,杜阮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她转过身去,穆青将手心里某样东西不着痕迹地塞给她。
那是什么?杜阮疑惑地攥进了那东西,木质的手感,大约有半边掌心那么大,粗糙的表面上有有一个隐约的字样纹路……
是杜家暗部的腰牌!
杜阮心下一惊:穆青是怎么拿到它的?她给自己做什么?
穆青低声说:“待会就走。”
“……什么?”
“离开皇宫。你只有这个机会了,阮阮。去找你的暗部,龙凌会在方才换衣服的地方等你。”
穆青不知道,杜家暗部不认腰牌,只认杜家人。
这也是杜阮能放心将暗部交给太子的一个原因:这根本就是个试探太子的幌子。
只是杜阮没想到太子的目的居然是自己,也没想到太子居然那么疯,更没想到穆青居然会为她从太子哪里偷来了腰牌……
她捏紧了腰牌,心情百味陈杂。
穆青又说:“待会就走,听到了吗?”
……待会是什么意思?
杜阮盯着穆青,对方的表情很凝重,下颚紧紧绷着,带着些微不可察紧张。
火石电光之间,杜阮想到了什么,猛然扭头,朝屋里看去!
然而比她更快的是穆青。
她猛地往外一推杜阮,说:“就是现在,走!”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杜阮回过头去,刹那间仿佛一切都在此定格。
她看到侍卫太监们惊慌的脸,看到秋半夏轻轻扬起的嘴角,看到小桌后,皇后高高举起的、拿着匕首的那双手。
什么毒杀、谋杀——
林皇后选的是亲自动手!
那张冰冷而秀气的脸扭曲着落在杜阮的眼底,林皇后的五官几乎被割裂开来,她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却紧缩成针尖一般的黑芒,带着疯狂而喜悦的笑意。
那件嫩黄色的衣裳随着她突然而剧烈的动作飞扬起来——
杜阮的目光定格在皇帝平静的脸上。
她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随着穆青推她的动作往前扑去,只是,她根本没有去往屋外,身体如一只轻燕,轻盈地借力翻转,猛然朝大殿之上冲去!
这一切不过在一瞬间,粉衣的身影如风般飞速越过混乱的大殿,在大殿上方,皇后高举的手猛然扎下!
“唔!”
杜阮听到了一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她抬头,只见一团黑影从台阶上滚落。
那是皇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刺穿皇帝的同时,也被收不住的力气连带着,跟皇帝一起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那一瞬间杜阮来不及思考,她劈手夺过身旁一个侍卫手中的长剑,朝着滚做一团的身影狠狠劈了下去!
她劈了个空。
在关键时刻,皇帝抱着皇后从她剑下滚了出去。
杜阮心下一沉:皇帝果然没死,他早就知道林皇后的计划了!
一击不成,杜阮抬起手腕,拼尽全力,又是一剑!
然而,一剑还没完全落下去,杜阮就知道不好了:因为太过仓促,这一剑失了准头,落在了皇帝的肩膀上,狠狠削去了他半边肩头。
杜阮抬手,拼着最后的时间,还要再挥出一剑——只要一剑!再一剑就好!
只是,她来不及再挥出一剑了。侍卫们一拥而上,擒住了她,把她摁在地上。
“呃……放开!放开我!”杜阮挣扎着,长剑落在地上,她拼命伸手,要去够它,那一点距离在这一刻显得极短又极长,杜阮红了眼,却怎么也够不着。
皇帝就在不远处。太监侍卫们围成一圈,对着他的伤口大呼小叫,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半坐起来,抱着昏迷过去的林皇后。
他冷眼看着杜阮的挣扎,好半晌,忽然开口:“你很像你父亲。”
杜阮的动作一顿。她的肩膀被人按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皇帝。
“你的眼神和他一样。”他说,“是战士的眼神。”
“可惜你也跟他一样,有勇无谋。”
杜阮一滞,继而猛地一跳,那力气甚至让毫无防备的侍卫们都差点没按住她让她挣脱出去:“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辛夷将军”
皇帝静静地凝视着杜阮的眼睛,好像透过她的愤怒预见了某个未来:“你想杀我。”
“所以,留不得你了。”
说罢,他一挥手,对身边人命令道:“处理掉。”
“等等!”这个时候,太子忽然开口说,“父皇,请让儿臣代为处理——儿臣也想为您分忧。”
皇帝瞥他一眼。
太子说:“不要脏了母后的寝殿。”
于是皇帝便匆匆收回了视线,随意道:“你去吧。”
“带走。”太子对按住杜阮侍卫们吩咐道,“带去东宫的地牢。”
杜阮闭了闭眼。仇人就在眼前,她如何能甘心离开?
但是这一回她没有挣扎——因为杜阮明白即使再如何不甘心,现在,也不可能在重重包围里杀死皇帝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杜阮想,总有一天,她要杀了他。
第83章 就换你,此生不能离开我……
杜阮被扔进了地牢。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有股发霉似的怪味,地上只象征性地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因为处于地下,常年不见天光,只有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火。
皇帝的侍卫离开之后,太子就在地牢外蹲下来,看着里面的杜阮。
他没有说之后会怎么样安排杜阮,只是说:“早知道你会那么冲动,我不会带你去。”
杜阮坐在稻草上,没接话,只是低下头。她摊开右手,指节因为方才的用力过度,还在微微颤抖着。
“你就有这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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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子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于是杜阮抬起眼看他,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仿佛还在握剑似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如果这样,我会劝你放弃。”他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但两人都知道那只是为了应和那句话,而非嘲笑或者其他的什么,“你与他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苦以卵击石?”
“如果就连灭族之仇都不能算深仇大恨,那还有什么算?”
太子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久久地凝视。过了好半晌,就在杜阮差点以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但是,这是这份仇恨应当与你无关才对。”
“……”杜阮一怔,“你什么意思?”
“杜阮,你是不是入戏太久,忘了自己是谁了?”
杜阮心里骤然浮现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但那太荒谬了,她不敢相信:“你在说什么?”
太子又轻又嘲讽地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却又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杜阮吗?你又不是她,凭什么替她认下这份仇恨?”
杜阮腾地一下站起来,抓住牢房的铁栏:“……你知道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太子说,他将那个“早”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似的,“那么惊讶做什么?你那个暗卫不也知道?”
杜阮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龙凌……他怎么会……”
“何止是他?”太子又说,“晓得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你看,我们都将你与杜阮分开来,看做两个人。那你呢?”
“杜阮,你真的把自己当做那个杜家小姐?”
“……”杜阮一愣,继而低声说:“我没有。”
“什么?”太子故意说,“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没有!”杜阮说,“我只是、只是,只是有点……”
她说不出来话,反而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镇国将军府那一片火海从她的回忆里翻涌上来,杜阮不知道那是来自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还是这一世的想象,但它嚣张肆意地燃烧,好像要吞尽一切——它的确也这样做了,那栋代表着辉煌与赫赫战功的将军府,就这样被人心中的烈焰吞噬了。
然后是边关凌冽的寒风,一下下好似能削掉人身上半块肉。那些来自中原的暗部们不习惯这样的天气,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然后把毛毯兜头盖在杜阮脑袋上,说:“大少爷要我们好好照顾小姐。”
最后,记忆回到将军府那栋绣楼,建筑怎么会有感情?可是杜阮觉得它是温柔的,像家人的怀抱。
杜阮好多次好多次听无数人提及镇国将军和他温柔的妻子、以及那两个意气风发又宽厚仁慈的大哥。
那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是个爱喝酒的笨拙男人,那个杜家大小姐是个温柔的母亲,两个大哥也是真心地爱着自己的妹妹。
然而这些人,落在皇帝嘴里,只得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该死”。
他们被皇帝的车辙碾进了泥里,不仅是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活着的人——
林皇后,秋半夏,萧蒙,还有这具身体的主人,杜阮。他们都被那个自私恶毒的皇帝毁了。
上一世,归根结底,杜阮也因他而死。
而且,杜阮忍不住地想:杀了皇帝,杀了他……这是原主的心愿,完成这个心愿,她或许就能回家了。
“只是什么?”太子问。
杜阮没有说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她不敢说自己可怜他们,这种话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只是,我想回家。”最后,杜阮这么说,“……杀了他,我就能回家了。”
……
沉默,长久的沉默。
久到杜阮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却见太子眼神阴郁,无数汹涌的暗潮藏在他眼里,又在转瞬之间被更深的黑暗。
太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微微一笑,说:“你不可能回家了。”
杜阮皱起了眉。
太子便探出手,隔着监牢抚摸了一下杜阮的脸颊。他的手像是冰块,像是某种黏湿冰冷的蛇蜿蜒着爬过杜阮的脸颊。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他问。
“你的意思是……”杜阮不可思议地喃喃。
“在前世,我用命交换了一样东西。”
太子微笑起来,分明身处阴暗幽冷的地牢,他却好似回到了前世,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他对国师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就换你,此生不能离开我。”
第84章 阮阮
地牢里不见天日,没有日月,更没有计时的刻度。杜阮的脑袋被纷乱的思绪填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远处再次传来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从那里望去。
是一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他弯着腰,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杜阮面前,隔着铁栅栏。
杜阮瞥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她没心情吃东西,甚至没力气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垂着头,想:太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穿越者?他什么时候知道的?龙凌呢?他又为什么会知道?太子又做了些什么?
她出神地看着牢边的一盏灯笼,忽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那个侍卫单膝跪在她面前,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小心翼翼地从铁栏杆的缝隙里塞进去。
见杜阮还是不为所动,他低声说:“小姐,多少吃些吧。”
那声音极其低微,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气音了。
但杜阮还是一瞬间便认出来了。她也放低了声音:“……是你?龙凌?”
那个侍卫抬起眼,与杜阮对上了视线。
他没有说话,但杜阮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确是龙凌。
杜阮环视四周,东宫的这座地牢冷清得很,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关人,还是将其他人关在了不同的地方,至少她目之所及处没什么人,只有远处站着两个背对着他们的侍卫。
“如今外面怎么样了?”她问,“皇帝如何了?”
“小姐别急。”龙凌低声说,“早些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被召去了栖凰宫,但皇帝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伤。反而是皇后,一直昏迷不醒。”
“皇帝已经开始彻查此次事件了,但东宫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小姐再忍几天,晚一些,属下就救您出去。”
杜阮的注意力在他的前半句:“皇帝已经开始查这件事了吗?那秋半夏呢?”
龙凌收食盒动作一顿。
“她已经被抓住了。”龙凌说,“云楼的收尾不干净,皇帝顺着皇后身边的线索查到了她的身上,方才太医院也被清洗了一番,想来是皇帝顺藤摸瓜,揪出了秋半夏身边的人。”
杜阮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她现在如何了?”
“皇后还没醒,太子如今自身难保,恨不得与这件事撇清关系,如今没有人能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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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蒙呢?萧蒙曾经与我说,他答应了母亲——就是林皇后,他要照顾秋半夏的。”
“萧王爷失踪了。”
“……失踪?!”
“嗯。”龙凌低声说。“小姐,您别想太多了,等过几日属下带您离开皇宫,在边城,杜家尚且还有一条退路。”
如今局势胶着如一团乱麻,杜阮深陷其中,自然看不清其中发展。
杜阮攥紧了指节,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不对。”她忽然说,“不对。”
“小姐?”
“林皇后、秋半夏、穆青……还有我,杜阮——甚至还有皇帝,他看似是这个局的赢家,但我们都被困在这个局里,只有太子,他是唯一还能行动的人。”
“……他不可能不做什么。”杜阮想了想,喃喃自语,像是强调又像是单纯地重复,“这个机会太好了,他不可能不做什么……所以,萧蒙的失踪……”
“他是不是要逼宫了?”杜阮开口,语出惊人,她骤然站起来,朝外面走了两步,又停在铁栏里面。
“他要和萧蒙联手,先把皇帝逼下台……”杜阮自顾自地说着,又十分肯定地一点头,“没错,在原著,在上一世,他们都先联手逼皇帝退位,然后他们一个作为摄政王,一个作为新皇,再各凭本事地争夺皇位……对,没错,就是这样,没错。”
她自顾自地说着,没有发现龙凌的脸色在听到“上一世”时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像是十分艰难才能发出声音:“小姐,什么是……上一世?”
杜阮一顿。
而后,她缓缓地低下头来。
跳跃的烛火给她秀美的面庞打上了一层变幻莫测的阴影,她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居高临下地、定定地看着龙凌。
半晌,她在龙凌难看的脸色里明白了什么,扯开嘴笑了一下:“龙凌,你心里既然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龙凌也仰起头,望着她,不置可否,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他就这样沉默着。
在他们之间,龙凌曾经这样沉默地仰望她千千万万遍,往后或许也将永远这样,隔着几千年的时光与不可触碰的空间格障。
这个秘密,一瞬间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很远很远。好像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只是命运捉弄了他们。
“龙凌,你是不是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你跟着我那么久……”杜阮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阮想过,原身是个根本没有见过外人的病秧子,在上一世,她与太子、萧蒙等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她了。太子几人根本没有见过原身,怎么会怀疑杜阮已经不是杜阮了?
会怀疑这一点的,只有可能是她身边的人,而且,是一个对原身极为熟悉的人,只有这种人才会察觉她与原身的不同。
上一世,就连迎春都死了,从她还没穿越一直在她身边的,不仅极为熟悉原身,还陪伴她多年的,只有一个人:龙凌。
上一世,一定是龙凌首先开始怀疑她,继而这份怀疑扩展到了其他人身上,才让太子和其他人知道了真相。
杜阮又问:“什么时候?”
这次龙凌低下了头。
“在上一世。”他说,声音微不可察,“我带您离开将军府的时候。”
——也就是说,龙凌只看了她一眼,就认出来她与原身的不同了。
杜阮又坐了下来,她坐在铁栏里面,龙凌跪在外面,分明比他矮一些,但她还像是在俯视他。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杜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龙凌说:“因为您想当杜阮。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您就已经是杜阮了。”
杜阮便摇了摇头,说:“最开始没有。”
最开始,在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杜阮是想跑的。但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女孩子,还被人追杀,又往哪里跑?
最开始她与暗部们一起,也只是形势所迫,那个时候她都已经想好,等再过几年,杜家的事情平息了,她就离开。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暗卫们待她好,她也回报十分,最后,才走上了那样的路。
杜阮喃喃:“……最开始,我还以为穿越者无所不能呢。”
就像是无数小说里写得那样,穿越者是天之骄子,拥有主角光环,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剧情,实现梦想。
所以,她还会鼓起勇气,想要改变原著的结局。
但并没有。
她发现穿越者也并不是就高纸片人一等的。
恰恰相反,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她甚至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熟悉于勾心斗角的主角、配角们。
到了这一世,杜阮更是发现,剧情的改变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那些主角配角们主动改变造成的,自己最多算是一个次要原因。
这很正常。她想,一个外来者再怎样想要拿着笔在书上涂抹修改,终归不是书本身的改变,而是污渍。
只有书里的人物自己修改,才能让这本书改变。
现在,这本书里的人们都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并且自从上一世开始就主动修改了剧情,甚至让她得以再次重生。
那么……这本书又会走向何处呢?既定的命运,是否会发生改变?
命运……
杜阮又想起秋半夏曾经问过自己的话:“你相信命运吗?”
曾经她回答她,相信。
那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真真切切地让她体会到了剧情的不可违背。但这一世,剧情早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这些改变让杜阮从中看到了曙光。
命运……命运。
命运会改变吗?
杜阮想起了什么:“龙凌。”
龙凌俯下身。
“有件事你去办一下……”她也俯下身,靠在龙凌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第85章 那是一瓶毒药
既然龙凌说要救走她,为了方便后续的行动,杜阮仔细观察,发现这座地牢是真的很冷清,除去两个把守的侍卫之外,她没有见到任何囚犯。
直到深夜,她忽然被一阵喧哗吵醒了。
——说是喧哗,也不太贴切。那其实只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但在地牢里杜阮哪敢睡沉,在脚步声靠近的瞬间,她就醒过来了。
昏暗的烛光下,两个侍卫压着什么人往这里走,杜阮看不清楚她的脸,却能看清楚她一身白衣,被烛火映得橙黄。
侍卫打开了杜阮所处的囚室,将那个女人一把推了进来。
那人踉跄了几步,站稳了,那张脸也得以被烛火映亮。
果然是秋半夏。
见到杜阮,她甚至还很有闲心地与她打了个招呼:“杜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杜阮没有她这样的好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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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苦笑:“是啊,谁能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在东宫的地牢。”
秋半夏也笑了一下,只是满脸轻松,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还有后手。
杜阮自然也怀疑,便出声询问。
秋半夏将稻草拢了拢,靠着斑驳的墙坐下,她态度很坦然,却只是说:“太晚了,今天还是先睡吧。”
杜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却自顾自地闭上眼,看起来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于是杜阮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背靠着墙,双腿折叠坐在地上,烛火不知疲倦地摇曳着,她看着它投在稻草上的,晃荡不停的影子。
杜阮本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又被人在睡梦中吵醒过一次,她应当会失眠才对,但没想到,她就这样靠着墙,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杜阮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糊。
地牢既没有床铺也没有被子,好在如今是夏天,这地方处在底下,虽然阴冷了些,但没有风,晚上还比较暖和。
只是地面冷硬,她又靠着墙睡,一觉起来,只觉得浑身散架似的酸痛。
秋半夏大约也没休息好,眼下有一块淡淡的阴影,但是醒得比杜阮早些,杜阮睁开眼的时候,她还与杜阮打了个招呼。
杜阮估摸着自己的脸应该也没比秋半夏好多少,随口与她聊了几句,杜阮与秋半夏其实并没有熟悉到朋友的程度,她们之间见面都很少,自然也没什么可说,话题绕来绕去,还是说到了昨天的事情。
直到这个时候,秋半夏才终于露出了些许苦涩的表情,她苦笑道:“只怕我们的计划早就被发现了。”
杜阮点头,她也这样觉得——没什么证据,只是昨天在看见皇帝那平淡的表情的时候,她就猜到皇帝早就知道了。
秋半夏想了想又道:“不过昨天还差一点以为能成功,真可惜。”
杜阮便瞥着她的表情,见她脸上有些后悔,但更多的却是坦然。
秋半夏见她小心地看着自己的表情,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接受不了计划失败?其实也没有。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的计划,我自然想过会失败。”
“只是我比较奇怪的是,昨天你怎么会那样激动,想要杀皇帝?如果你不冲上前去,你本来可以离开——之前我们也说好,这件事,你不要掺和的。”
杜阮刚要开口说什么,秋半夏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知道你不是杜阮。这是我从太子那里听来的。”
杜阮心里一惊,难道她是穿越者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但她显然想得太多了,普通人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事情,秋半夏只是皱起眉,有点疑惑地问:“不过,这样说起来……你难道是辛夷将军的私生子吗?”
“……不是,当然不是!”杜阮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辛夷将军与他夫人感情很好的。”
秋半夏却像是想了一下,说:“你一直喊他‘辛夷将军’,而不是父亲。之前在栖凰宫面对皇帝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喊他的。”
杜阮说:“你就当我是他们家的养女吧。”
如此说来,也没什么不对。
秋半夏说:“那他们对你很好。”
杜阮苦笑了一下,说:“是啊。他们是很好的人。”
杜阮没与他们见过面,但也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一个温柔的父母的形象,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
有时候她搞不清楚,那个被她在心里无数次勾勒出来的形象到底是不是杜家人。她想,她应该是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应该是对家人的想象。
也正是因为她没有见过那四个人,所以她把他们想象得很美好……或许那份美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本身。
但那又如何呢?杜阮想,他们对原身付出的一切,对于杜阮来说,的确是个完美的父母和家人。他们是爱的代言词。
“我没有父母。”杜阮说,“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但是,他们是很好的父母。”
所以才想维护他们,就像在维护心里的一个关于父母这个词的想象。
“而且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应当成为灰尘和蝼蚁,被皇帝随意践踏。”
杜阮侧过头,去看秋半夏,这个一直如仙人般的医者如今变得有些狼狈,白衣蒙了尘土,眼下有淡淡的淤青,脸颊边蹭了白墙的灰。
狭小的囚房被那豆子似的一点烛火映得明明暗暗,秋半夏脸颊上那一点雪白的灰也跟着摇曳。
杜阮的视线一下子被黏在上面,她没忍住,伸手帮她擦了擦白灰,才说:“你和我,也一样不应当被他践踏。”
秋半夏没能接得上话。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杜阮,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杜家的大小姐。
杜阮抱着膝盖,坐在墙边,这样的姿势显得她很小一只。她其实长得很乖,是那种长辈们会喜欢的秀气长相——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很听话,像是京城里那种知书达理,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但秋半夏还记得昨天,她单手握剑,狠狠往下劈砍时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就像一柄出鞘的剑,没有人敢直视她的锋芒。然而哪怕那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只是抿着唇,抬起眼,却有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
或许皇帝说得对,她真的很像她的父亲,像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杜阮对秋半夏笑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杀了他——我真的差一点就能杀了他——我们所有人就不必为了仇恨奔波,我们就都能解脱了。”
她就能给杜家,甚至给秋半夏和林皇后报仇了,即使皇帝死了之后,太子、穆青和萧蒙又会展开新一轮的争斗,但那又如何?
到时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可惜失败了。”秋半夏说。
杜阮叹了口气,又问:“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你说。”
杜阮难得踌躇了一下,她觉得接下来的问题或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她实在很想知道答案,最后便还是问了:“那晚的灯会,在云楼的时候,你与我说,你不相信命运……现在,你还信吗?”
她说完,见秋半夏神情并没有变化,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她昨天想了一晚上,或许命运要开始改变了。
如果秋半夏对她说相信,这一次她也一定要告诉秋半夏,自己改变了想法。
但秋半夏只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她靠着墙,这个动作使得她的面庞都埋在了阴影了,好半晌,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或是回答。
等了许久,杜阮有些着急:“秋半夏?你怎么——”
牢房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袍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向她们走来。
那人生得矮小消瘦,整个人被拢在宽大的太监袍子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瓶身高而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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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细长的酒壶。
那是一瓶毒药。
第86章 去吧,回家
那太监把托盘往监牢前一放,还没等两人问些什么,便斜着眼看着两人,冷笑着捏长了嗓子:“秋半夏,不对。现在应当叫你秋忍冬了。你大约是不会想让老奴亲自动手的。”
杜阮腾地一下便站起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做了什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心里应当清楚。”
是的,杜阮太清楚了——罪名是谋反。
她捏着指节,手心里冷冰冰又湿漉漉的,头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皇后娘娘呢?”她问,“我们要见皇后娘娘!”
如果能见到皇后,皇后大约会保下秋半夏。再不济,也能拖延时间,等龙凌来救她们。
太监的脸色登时变了:“大胆!皇后娘娘岂是你们说见就可以见的?!”
他接连骂了两句,但杜阮却微微放下心来,按照他的说法,皇后如今还是皇后,并没有沦落到与她们一样,在这其中,应当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忽然,身后传来秋半夏平静无波的声音:“皇后娘娘如今昏迷不醒……她还没醒过来罢?所以,皇帝急着要在她醒过来之前先处死我,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全然肯定的。
杜阮回头,只见秋半夏倚着墙坐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释然。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杜阮的视线,她也扭过头来,看着杜阮,对她微微一笑。
杜阮:“秋半夏……”
这一回,秋半夏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站起身,径直走到太监面前,说:“皇帝陛下怎么说的?”
太监冷笑:“秋太医,你应当与你爷爷秋太傅一般畏罪自杀,死在牢中。”
“至于你……”他扫了杜阮一眼,声音滑腻,其中恶意令人发麻,“也应当与你父亲一般,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才是。”
“……你!”
“挺没意思的。”秋半夏却说。
“有没有意思,不也一样是死?”太监说。
“你说得对。”秋半夏笑起来,杜阮担忧地看着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却见秋半夏忽然拎起地上的酒瓶,张嘴就倒!
“秋半夏!”
那一瞬间杜阮都没反应过来,她单手拎着瓶子,将瓶口朝下,那动作干净利落,竟然还透着喝酒似的豪爽。
一两滴毒酒顺着瓶口往下落,啪地一声砸进了稻草里。
秋半夏又笑了一下,说:“公公可以回去复命了。”
她脸颊当真泛起醉酒后的潮红,如同天边热烈的晚霞,叫杜阮一时间看呆了。
然而,不过转瞬,红霞便化作雪地上的霜,嘴唇也发紫,秋半夏踉跄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
杜阮先是一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迟钝地、后知后觉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叫她也脚一软,跪倒秋半夏的身边,只能愣愣看着秋半夏。
这个初见时如谪仙般的女子如今躺在牢房的地上,雪白的衣衫湿了脏了,像一朵花被碾碎进了泥里,她的脸是惨白的,四肢因为剧痛难以抑制地蜷缩起来。
皇帝想要一个人死,那必定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杜阮的手颤抖着,想去扶一下秋半夏,却也没敢用力。
好半晌,她轻声问:“……秋半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敢喝?”
秋半夏仰面躺着,没有回答。她睁着眼,目光却是涣散的,落在空中。
好半晌,她忽然用力地抓住了杜阮的手,笑了笑,还真的很仔细地想了一下,才说:“色浑而味苦,微有辛辣,入喉剧痛……很没有新意的毒药,是咖麻吧。”
秋半夏的态度太坦然了,杜阮也抓紧了她的手,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颤抖:“你会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关系,我曾见过死亡的。”秋半夏说,“在五年前。”
她闭了闭眼,没头没尾地说:“那个时候……父亲守在门外,我听见一声惨叫,而后血迹浸透了纱窗;母亲悬了梁,我躲在地道里,那木板有一条缝,我就从那条缝里看着母亲的脚在空中挣扎,渐渐不动了。”
“五年前……”杜阮忍不住问,“那时候你多少岁?”
“那年我十二。”秋半夏说。
十二岁……若是放在现代,甚至才将将上初中。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秋半夏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地道里,从缝隙中看着母亲的双脚在空中摇摇晃晃,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度。
十二岁的秋半夏亲眼见证了父母的死亡,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些敏感多疑和偏执的仇恨便改变了这个孩子。
“……”杜阮说,“见过和经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你不怕吗?”
秋半夏笑起来:“人生就这样一遭,难道你经历过?”
杜阮捏紧了秋半夏的手指。
她经历过。
正是因为经历过,她才知道,秋半夏是真的要死了——她的眼睛看向自己,可是瞳孔却渐渐涣散了,烛火跳跃着,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光亮。
人之将死,第一个失去的便是知觉,然后是视力和听力,最后才是声音。
“你要死了……”杜阮说,“你已经看不见了,对不对?”
秋半夏说:“我知道。”
“你怕不怕?”杜阮又问,她上一世死时,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并不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黑暗的地牢里,她却忽然害怕起来。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怕,怕秋半夏不怕,又怕秋半夏害怕。
“其实还是有一点怕的。”秋半夏很坦然地说。
“世上大约没有人不怕死。”杜阮说,即使是她,哪怕死过一次了,想到死亡,也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秋半夏忽然开口:“你相信命运吗?”
没有回音。
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秋半夏不由自主地想:到底是没有回音,还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啪嗒——”
秋半夏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应该是有什么水滴落在了她耳朵旁边的稻草上。
……杜阮哭了?
不知为何,秋半夏很想笑,她张开嘴,一大口血便涌了出来:“我信了——现在,我信了。”
杜阮呆住了。
蚀骨的寒意从牢房潮湿阴凉的地面直直冲上她的心口,那一瞬间她甚至踉跄了一下,伏倒在地上,伏倒在秋半夏身上。
“我不信了……”杜阮喃喃着说。
秋半夏根本没有回应,她的瞳孔没有丝毫反应,杜阮知道她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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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直到最后,还是没有答案,杜阮明白自己不能给她答案。
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和视力,现在就连听觉都从她身上抽离开来,她是真的要死了。
那浑着血的喉咙忽然滚起来,杜阮贴近了去听。
“……鸟儿飞越山谷……”
“飞越悬崖……它回到家乡……”
“命运啊,命运啊……命运它说……”
熟悉的曲调。那是秋半夏曾经抱着琵琶唱过的。
她说那是她家乡的歌谣,讲述一只鸟与天争命,却在命运安排的苦难之中死去的故事。
因为失去了听力,听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其实并不如何好听。
但不知为何,在那样缥缈的歌声里,杜阮几乎是嚎啕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跪在秋半夏身边抓住她的手臂:“秋半夏、秋半夏……秋半夏!我不信了,我不信命!你也不要信……”
这个时候的秋半夏,已经不能给出反应了。
命运的指针在这一刻逆回倒转,时光轻盈如飞鸟般从她们身边越过,就像某种慷慨又吝啬的施舍。
她好像回到了家乡,那些算计阴谋、步步为营的艰辛,那些仇恨和掩饰仇恨的假面都如洪水般从她身上褪去,母亲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那个十二岁的天真小姑娘,那个时候,她还叫秋忍冬。
忍过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