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布局(一)
辛痕确实不简单,蓝凌的强大并不在于对道的理解有多深,也不是剑术有多强,只是因为她的道过于逆天。当然,不是说蓝凌对道的理解浅显,能够凝结出道文怎么也不可能差,只不过天下绝对有人比她要了解道。而在蓝凌看来,这世上剑术最强的人就是辛痕无疑了。
出生于小山村的辛痕命运自幼坎坷,当时大乾歌舞升平之下遍地龌龊,凡人活着都是一种挑战,而辛痕的父母就是凡人。
不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已经没人知道了,那座村子在辛痕出生不久便化为废墟,毕竟凡人呼吸都可能是一种罪。辛痕的运气很差,独自一人躺在废墟中哭嚎,觅食的豺狗已经来到了村子边缘。辛痕的运气又很好,豺狗没有吃他,而是将他带回去抚养。自那时开始,辛痕就成了一个野人,直到十多岁连一句话都不会说。
士孙驴游历的时候在豺狗群里发现了辛痕,那时他似兽多过像人,完全凭借自己的意识生存,连明天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辛痕被清流剑仙带回了太清剑派,狂野的生活习惯让很多人在私底下称呼他为野狗。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辛痕在剑术上的天赋超乎常人,任何剑法基本上一学就会,再凭借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很快便崭露头角,进而名扬天下!
野狗终究不再是野狗,但辛痕那让人难以理解的忠诚和疯狂的进攻方式依然没能让他摆脱成为狗的命运。敬佩他的人称呼他为夆南狂犬,而厌恶者则轻蔑的喊他南方的疯狗。
无论哪种称呼辛痕其实都不在乎,这世间的人和事他只在乎两样,一个是赐予他姓名的清流剑仙留下的太清剑派,另一个则是把他当人看的司空凡。士孙驴没死的时候他听师傅的,如今清流剑仙已故,他只听司空凡的。
辛痕的过往玉无涯是从周道口中得知的,从震雷峰下来他便直接去了中神峰,和周道商议如何钓出探子以及入主夆州之事。
两人制定好后续计划之后玉无涯随口问起了辛痕的事,他对太清剑派自认还算了解,可这位师伯却从来没听说过。
周道将辛痕的过往讲了出来,辛痕则在一旁偶尔补充几个细节。这让玉无涯产生了一种错觉,当事人似乎并不在他们身边,三人正在聊的好像是道听途说之事一般,真的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情景。
此时玉无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躺在摇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辛痕则自顾自在练剑,他练剑时的样子不太像一个高手,左一下右一下,无论是挥砍的力度还是角度都十分随意,没有一点章法。不过辛痕练得很认真,就连蓝凌来了也没有分心,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
蓝凌看了一眼辛痕眉头微皱,她倒不是反感辛痕,只是因为和对方不熟。是的,不熟。蓝凌只是有限接触过几次这位师兄,而辛痕也从未踏足过坎水峰一步。
“师傅。”
玉无涯见蓝凌到来起身行了一礼。
蓝凌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问道:“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师傅,我过段时间打算下山一趟,司空师叔向我推荐了辛师叔同行。”
“下山?干什么去?”
“最近形势变化的太快,每个势力几乎都有动乱,只有蛮荒过于平静了。我打算去找琥珀谈一谈,顺便再去一趟魔族。根据魔皇姬寰的说法,之前魔族发生过一场叛乱,虽然被巫马婴强势镇压,但平定的实在是太快了,即便这位魔族第一高手隐藏的再好,叛乱也不应该这么儿戏,更何况谋划叛乱的还是最具有权势的五个家族呢。”
“我去把他们找来,你问便是,无需下山。”
“师傅,徒儿问您一件事,您在对抗那个东西的时候是不是需要精神集中?”
“不需要,一剑而已。”
“师傅,您应该告诉我一些事,咱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天地间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由您才能有我。您对抗那个东西应该是有限制的吧?”
蓝凌沉默了,自己弟子说的没错,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如果再给他百年时间,以他的资质蓝凌平时根本不需要在意玉无涯的安全。可是如今天下纷争已起,他们没有百年时间了……
“斩杀只要一瞬,但平时监测我需要将神念沉浸在某个地方。那个东西的出生毫无征兆,我必须尽可能多的将时间投入进去。”
蓝凌终于说出了自己被限制的条件,玉无涯听得想要骂娘。这是一件极其枯燥且危险的事,神念长时间沉浸在某件事里很容易让意识发生转变,之前自己师傅差点被同化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而为了让生灵凭借自己意志活着师傅足足坚持了数千年!真他娘的晦气!
“师傅,为何师祖师祖监测了数万年都没有出现意外?”
玉无涯有些疑惑,没道理清流剑仙可以摆脱同化,自己的师傅却不行。
蓝凌却淡淡的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等你修为再高些,我就带你去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师傅他……比我活的艰难……”
“要到什么程度?”
玉无涯面色凝重,既然自己师傅松口了,那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达到师傅的要求。
蓝凌想了想说道:“能接轩辕傲一招吧。”
玉无涯回忆起轩辕傲当时在邺城出手的情况,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这将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任务。
不过好在玉无涯不急,他不光想接轩辕傲一招,他还想要轩辕傲死,彻彻底底的死。
蓝凌伸手捏了捏玉无涯的脸,靠在摇椅边坐下,轻声说道:“小无涯,快快成长吧,天地很大,陪着为师一起去瞧瞧……”
两人陷入了沉默,享受着拥有彼此的宁静,要是没有在小院儿另一头练剑的辛痕煞风景那就更好了……
玉无涯以前很享受睡眠,偶尔喝多一次强行入睡让他感觉很轻松。可如今每天都要睡觉让玉无涯有些不适应,以前不会做梦,而现在每天晚上都要面对自家凄惨的那一幕。
不过今天玉无涯有些开心,他已经感受到体内有真气流动,而且运行速度还不慢,看来当日强行动用修为只是耗干了自己的真气受了些内伤,并没有加重根基的伤势。这也是玉无涯高兴的原因,终于不用再为那个梦境烦恼了。
如今与周道制定好计划已经过了十日,他那边该收买拉拢的人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进行一些行动了。玉无涯找来了须臾,有些事他需要须臾去做。
这些天须臾将玉无涯活吃了的心思都有,若按她的话来说这几日她过的水深火热。自从玉无涯上次去震雷峰和司空凡商讨计划须臾被云梦泽抱住,她就成了云梦泽的私有品,带着她去了中神峰找周道,又带着她直接回了坎水峰,走哪都带着她,仿佛她真的是一只宠物狗……
“须臾师姐,好久不见。”
玉无涯见须臾黑着一张脸走进自己的小院儿笑着打招呼:“这几日在坎水峰过的如何?”
须臾白了他一眼冷哼:“哼,你让我回去,我会过得更好。”
玉无涯有些奇怪的说:“没人囚禁你啊,想走就走啊。”
“你!”
须臾差点没气死,想走就走?说得好听!她能走吗?云梦泽那恐怖的气势让她感觉呼吸着都有压力,还敢走?
玉无涯不再逗她,反而认真的说:“须臾师姐,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可以吗?”
“不可以!”
须臾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玉无涯神色一滞,疑惑的问:“为何?你都还没听。”
“听不听我也不可以!”
须臾十分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即语气也柔和下来,无奈的说:“玉师弟你别怪我,你所谋划的东西是我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你觉得我有几个脑袋能陪你玩这些?你是蓝剑仙的高徒,任何人在你面前先天弱三分。可我是个什么东西?狗见了都能上来咬一口。我只想活着,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抱歉,是我莽撞了。”
玉无涯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他理解须臾的意思,可有些事依然需要有人去做。
须臾见状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是真的没有那个本事,玉师弟另请高明吧。还有,你能不能让我回去?你这里的人实在是太恐怖了,我的心境容易不稳。”
“当然可以,我说了没人囚禁你的。不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怕我吗?”
“怕你?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怕你?开什么玩笑?”
“须臾师姐这就不厚道了,要不我让云梦泽前辈送你回去?”
“你威胁我!”
“没有,迎来送往,待客之道嘛。”
“你!我可真要谢谢你!”
“须臾师姐无需客气。”
“混蛋!唉……算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怕你?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只是个孩子,怎么做到杀了那么多同龄人内心却毫无波澜的?”
“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还有,五年前你记不记得自己杀了一条大蛇妖兽?虐杀!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的心都凉了半截。”
“哈哈,这个我知道。所以须臾师姐觉得我是一个非常狠辣的人,对吗?”
“难道不对吗?”
玉无涯看着须臾有些慌张的眼神,缓缓说道:“你说的对,但也不对。我确实是一个非常狠辣的人,只不过我的狠辣超乎了你的想象。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我有肆意妄为的资本,杀人,杀什么人,如何杀,我都可以全凭心意,谁死我都不在乎。”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知道么!离我远点!不,我离你远点!”
须臾惊恐万分,闪身夺门而出,眨眼间消失不见。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一旁练剑的辛痕忽然说道:“那一次秘境里的事就是一个阴谋,那些进去的人都是为了杀你的。”
“辛师叔也知道这件事?可是真相重要吗?”
玉无涯坐回自己的躺椅笑着说:“知道真相又如何?那些人不是我杀的吗?他们真的就该死吗?杀都杀了,现在再感叹又有什么用。说来也好笑,您知道须臾师姐说的那条大蛇的事吗?哈哈……当时我想逼问情报,其实那条大蛇根本就没抵抗,非常想告诉我。只不过它不能说话,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妖兽在修为不够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妖兽而已。”
“人而已……”
辛痕手中长剑一顿,忽然觉得这个弟子很有意思,说他冷血但又心怀怜悯,说他优柔杀起人来却从不手软。辛痕忽然觉得玉无涯并不像一个人类,至于像什么他说不好。
小院里陷入了沉静,只留下摇椅摆动时偶尔的吱嘎声。
不过这种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须臾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夏侯柔。
须臾是被司空凡撵过来的,之前惊慌失措的须臾回到震雷峰,刚好被教导夏侯柔的司空凡撞见,细问之下她说出了玉无涯那惊世骇俗的话,并且希望司空凡离玉无涯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司空凡却告诉须臾,玉无涯杀死的太清剑派弟子足有六七百之多,只不过是她不知道而已。
听到这话须臾都惊了,她不明白这种人为什么还能留在门派里,凭什么留在门派里。
“和门人弟子间的战斗无涯只主动出手过一次,那次的对手是麟囿,原因不知道,不过双方都没下杀手。其余的战斗无涯全部都是被动出手,因为那些都是对他的刺杀。秘境里那次虽然不是无涯最凶险的一次,却是刺杀人数最多的一次,他存在的本身就挑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
司空凡的话现在依然回响在须臾的脑海中,虽然有些不敢置信,但司空凡从不对她说谎。
须臾看着躺在摇椅上的玉无涯,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须臾师姐,你误会了。”
玉无涯睁开双眼沉声说道:“之前请你帮忙是我以为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但现在我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性格出入很大,这样的联合只会增加双方负担。所以现在我只和你谈利益,我请你帮忙,为此可以付出代价。”
“好。”
须臾点头答应,这也正是她想要的,她实在是不想和玉无涯牵扯上太多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
既然认可了双方的关系,玉无涯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你去挑衅一个人,兑金峰有一个长老叫张玉松,他的儿子叫张守元。我希望你能将张守元逼到比武台上,当着张玉松的面废了他。”
“我能得到什么?”
须臾沉声问道:“得罪一个长老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得罪一个我打不过的长老更蠢。”
“张玉松不会威胁到你的,如果你做到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为表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情报,狼族已经全面食人了,附庸的领民也是如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不久的将来,你所有的血亲都会死。”
须臾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五味杂陈。她恨不得那些人都去死,一个个利用自己和母亲干尽了龌龊的勾当,最后还杀死了母亲,甚至还要杀死自己。可当这一天真的快要来临的时候她又有些犹豫,如果那些人都死了,她便只剩下孤独的一个人了……
玉无涯看到须臾神色不断变化,轻声说道:“须臾师姐,我给你的选择是你亲自动手,还是借别人的手解决掉他们。”
“好,这个条件我答应了。”
须臾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可是身体刚动忽然就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玉无涯问:“你……连妖族的事都能插上手吗?”
“这就和须臾师姐没什么关系了。”
玉无涯笑着说:“须臾师姐回去等我通知就好,希望你做好准备,应该也就是这两天。”
“好吧,你……”
须臾忽然有些犹豫的问道:“你真的遭受到很多次同门的刺杀?”
玉无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闭上双眼低声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没人因为我被刺杀而遭到处罚么?”
“你是说……”
“师姐!”
夏侯柔忽然打断须臾说道:“别问了,知道的越多陷得越深。”
须臾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接下来的事她参与不了,也不想参与,能活着,就好。
望着须臾离去的背影,夏侯柔叹了口气。
“怎么叹什么气?”
玉无涯笑着说:“你好像和她的关系不错?”
“当然不错!”
没什么人的时候夏侯柔在玉无涯面前还是十分放肆的,她看着玉无涯不满的说道:“师姐很照顾我的,比某些人强多了,你说对吧?玉某些人无涯!”
“哈哈……你的怨气很大啊?”
“当然大了,你说过教我修行,可最近也没叫我过来,是不是把好东西都偷偷教给玛雅了?”
“我怎么可能教你修行?没人能教你修行。所谓修行是自身对道的理解,道是你自己的,谁能教你?我只能教你剑术、术法、临敌经验这些,我称它们为修炼。”
“修行?修炼?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通过修行你能更深层次了解这个世界,修炼则是保证你在修行中活下来。”
“无所谓了,你倒是教啊!”
“你暂时已经不需要在我这里学习什么东西了,等拿到剑再说吧。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参考前辈的想法,走出自己的道路。”
“什么意思?自创?”
“对,就是自创。”
“你以为我是你?什么都能自创?我要是有你这种天天晒太阳就能涨实力的能耐,我还辛苦什么?”
“没人可以晒太阳就能涨实力,我也不能。不过……你确定想要我修炼的方法?”
“当然!可以教吗?可以教吗?”
夏侯柔满脸希冀,修炼方法基本上是每个修士的不传之秘,除了亲传弟子,外人绝对学不到。
“当然可以。”
玉无涯眼神种透着诡异,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跟我来吧。”
玉无涯走出小院儿在前面带路,辛痕和夏侯柔跟在后面,三人相山脚下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山洞前。山洞口插着一柄石剑,上面散发的剑气异常猛烈。
“这是什么地方?”
夏侯柔有些好奇,坎水峰毕竟是一座山峰,占地十分巨大,只不过上面的建筑非常少,只有一座宫殿外加几个小院儿。
玉无涯笑着说:“这里是一座监狱,当年我贪玩儿,抓了不少妖兽囚禁起来,师傅为我在这里建了一座监狱。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多久我便不想玩这个游戏了,也不知这里面还有几个活的。”
夏侯柔闻言疑惑的问道:“那这里有什么用?我要做什么?”
“进去挑一个。”
玉无涯做了个手势后说道:“找个你看得上眼的,放出来然后弄死。也没什么规则,要么它死,要么你死。”
“啊?”
夏侯柔懵了,惊讶的说:“你不是教我修炼么?”
“对啊,这就是我的修炼方式。”
玉无涯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修炼的方式就是祛邪。”
“生死搏杀?你的修为是靠杀出来的?”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算计到你的?百年大比上那些人使用的战术在我看来都是小儿科,我早就被那样算计过了。”
“所以你晒太阳就真的是在晒太阳?”
“当然了,修炼完之后休息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还真是变态……”
“小心你自己吧,这种战斗和你以往的所有战斗都不一样,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方。记住,殊死相搏时没有道义,也不存在怜悯,不择手段才是本质。还是那句话,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话,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