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就这样，丁大目独自一人带回了消息，但是脚都冻黑了。俺娘给他治伤的时候问他疼不疼，他没回答，只是治好后拿起自己的武器走向城墙，准备抵御即将到来的袭击。俺娘和俺说他的心已经死了，当他那伍人决定给他拖延时间的时候，他的命就留在那里了，回来的不过是个躯壳而已……”
李牛给车夫讲述了一个幽州卫斥候营里寻常的故事，无论是车夫、丫鬟还是小姐，听的都很认真。
见李牛不说了，丫鬟有些着急的问：“后来呢，后来那个丁大目怎么样了？”
“死了吧。谁知道死在哪一次战事里呢，他不过是幽州卫最普通的一员罢了。”
李牛的声音有些低沉，幽州都没了，幽州卫早就死绝了，自己大概是为数不多还知道些他们故事的人了吧。
“真可怜……”
小丫鬟有些多愁善感，难过的说：“是个好汉呢，英雄！比那些混吃等死的人强多了！”
李牛有些茫然的说道：“要是有的选，他也不会想当个英雄吧，谁不想活下来呢？俺们这些幽州卫的后代，生下来便被父母长辈告知要守在那里，一辈子都要守在那里，俺也不知道到底为了啥。听说修士都能活很久，但幽州卫里面的修士，大多都活不过六十，还没有凡人活得久，到底图了个啥呢……”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车厢里的小姐忽然问道：“这位……壮士，不知你去魏府所谓何事？”
“俺师傅是魏府的人。”
李牛挠挠头说：“他临死前让俺去将他的事情告诉他爹娘，还让俺娶他妹。嘿，俺就一粗人，咋能娶国公家的女娃？”
“你师父叫什么？”
小姐忽然急促的问：“可是叫魏优！”
李牛没想到这位小姐居然认识魏无忌，有些意外的说：“对呀，你认识他？”
“他……死了么……”
小姐的呻吟忽然变得迷茫，空洞的回答：“我是他妹妹……”
“啥？”
李牛懵了，回头想看看自己媳妇儿长啥样。
结果还未看清长相，眼睛就被小丫头一拳封住，大骂：“憨憨，你看什么看！小姐也是你能看的？我家小姐是正房的嫡女，优公子是三房出身！你在想什么呢！”
“哦哦哦，是是是。”
李牛被这一拳打的有些懵，想想也是，能遇到魏府的车已经是很凑巧了，怎么可能还正好遇到正主？
一道人影忽然来到李牛身边，李牛定睛一看，发现一个女子穿着一套华丽的长裙，挨着他坐在了车架上。女子带着一张黑色的半脸面具，上面鎏着一条条银丝，显得异常华贵。露出来的半张脸很是漂亮，但此时却异常哀伤……
“能给我讲讲他是怎么死的么？”
女子看向李牛，眼神中露出了哀求。李牛听声音才知道原来车里面的小姐长得是这幅模样，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姐身上那套极为复杂的长裙似乎没有影响到她的动作。
“等等吧。”
李牛想起魏无忌，心情也不怎么好，沉声说道：“等我去了魏府，讲给二老听的时候你一起听吧。对了，他在幽州叫魏无忌。”
“无忌？”
“嗯，他说为将者当不择手段，百无禁忌。”
“他终是变成了那样的人么……”
“他还说过，为将者当舍生忘死，向死而生。”
“所以，他选择了留在那里么……”
车子行驶在道路上，直到来到邻渊公府门前也没有再产生过一句对话。他们走的是侧门，大户规矩多，正门一般是不开的。不过刚好有几位壮硕的年轻人笑嘻嘻的走出门外，看样子像是打算去街上游玩。
见到这几个年轻人，一股阴冷的气势以小姐为中心散发开来。几个年轻人集体打了个冷战，看到小姐之后赶忙过来见礼。
“小姑，呵呵……小姑您这是去哪里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我们去办啊，谁敢劳烦您的大驾，看我不抽他！”
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没羞没臊的奉承着。
小姐抬起纤纤玉手，一巴掌扇在来人的脑袋上，把李牛人都看傻了。小姐看似毫无力量的一下，直接将壮汉打到泥土里，李牛做梦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女子这么猛。
“跟我来，没用的废物。”
小姐踢了踢土里那个人，转头示意李牛跟上，带着他走进府门，穿过一处处庭院门廊，走了很长时间，来到了一处院子。
经过下人通报，一位老人走出来迎接，看到小姐笑着说：“玲珑来啦，里面坐。来得巧，你婶婶今日刚好做了月桂饼，你喜欢的。”
李牛心中想到，原来这位小姐叫魏玲珑，那眼前这个老人应该就是魏无忌的父亲。只是为何如此苍老？修士不应该都很年轻么？
几人跟随老人来到一座凉亭，里面有个老妇人正在煮茶。见到他们过来，一面招呼几人坐下，一面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碟糕饼。
壮汉笑嘻嘻的刚想坐下，就被魏玲珑一个眼神瞪住，臊眉耷眼的走到她身后站着。李牛见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立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是不是。
“坐。”
魏玲珑抬手示意李牛坐下后，给两位老人介绍：“二叔，二婶。这位是优哥的弟子，他从幽州来，带来了优哥的消息。”
老妇人倒茶的手一顿，老先生却笑着说：“孩子，你叫什么？如何能证明你是优儿的弟子？”
李牛想了想，拿出魏无忌给他的功法玉牌说：“魏无忌也没教过俺啥，就给了俺这么一个东西，您看能行不？”
玉牌拿出来后几个人都愣住了，壮汉忍不住说道：“他让你练这个？你能行？”
“俺……俺不知道呀。”
李牛有些紧张的说：“他说俺能行，俺也没修炼过。对了，俺叫李牛。”
“我儿……是怎么死的？”
老先生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问：“他有没有做逃兵？是否英勇？”
“啥？优……优叔……死啦？”
壮汉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紧张的盯着魏玲珑，似乎是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一般。
“您是咋知道的？”
李牛有些奇怪为什么老人会知道魏无忌已经死了，不过他还是如实向众人讲述了事情经过：“在幽州他叫自己魏无忌……”
“……俺也不知道他到底死没死，他将俺放下之后就走了，不过俺觉得以他的性子估计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李牛将从号角声响起到魏无忌飞走他所经历过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但老两口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悲伤，只不过眼神浑浊了许多。
“挺好，也是随了他的愿。”
老先生叹了口气后又说道：“唉……可惜了，没留下一儿半女。不过我们也时日无多了，以前光宠着宪儿，现在该去照顾他了。”
“宪妹妹哪去了？”
魏玲珑环视一周后说道：“优哥说让李牛娶她。”
“不可以，不可以。”
李牛赶忙摇头说：“俺哪配得上她？俺就是边陲一小民，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可以！”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天而降，手中倒提着一柄短剑，看着李牛说道：“我可以嫁给你，但有一个条件。我哥说要你成为幽州指挥使，等你镇守幽州那天，便是我进你家门那刻，你觉得如何？”
“这……”
李牛有些不自信，别说带兵了，连兵他都没当过，怎么可能成为幽州指挥使？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么。
“这门亲事我认下了。”
轩辕芷水忽然从门口走过来，身后跟着邻渊公魏迟和一脸贱笑看着李牛的修衍。她来到魏宪的身前说道：“李牛一定会成为幽州指挥使，凭他的能力镇守幽州，到时我会亲自去参加你们的婚事，如何？”
众人一见九公主到来，纷纷见礼。只有魏宪一脸倔强的反问：“既然公主殿下这么维护他，我怎么确认公主殿下不会徇私！”
“放肆！”
魏迟怒喝一声，赶紧对轩辕芷水说道：“殿下恕罪，此女平日里多有惯纵……”
“无妨。”
轩辕芷水摆摆手说：“不日我将出征幽州，李牛会作为幕僚同行。但他现在还没有修炼，战阵危险，缺个护卫，由你担任如何？我可以给你个权力，如果他临阵脱逃，私通敌人，你可以自行解决他。”
“一言为定。”
魏宪看着轩辕芷水认真的说：“但如果他不够格，我不会杀他，但也不会管他。他做不了幽州指挥使，那便我来！”
“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修衍忽然笑着说：“对公主殿下来说，只要有资格就能成为幽州指挥使，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那便由我来做这个孩子修行的领路人吧。”
魏玲珑忽然说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优哥想要守护的幽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修衍不动生色的看了魏迟一眼暗忖：老家伙还净找借口推脱，一个嫡女怎么够？魏武也跑不了！
“咦，这位兄台英武霸气，一看就是修为高深之辈。怎么，魏家都是女儿身建功立业，男子在家守业的么？”
修衍仿佛才看到那个壮汉一般，古怪的说：“到时魏宪姑娘成了幽州指挥使，兄台在家中见了，不知是称呼姑姑呢，还是将军大人？”
壮汉开始还得意洋洋，可越听越不是滋味，最后像拎鸡仔一样拎起修衍怒道：“你看不起我魏家男人？”
“孽障放手！”
魏迟吓了一跳，这个凡人可是公主的亲随，现在公主掌权，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赶忙呵斥：“还不给先生道歉。”
壮汉一脸委屈的说：“爷爷，他看不起魏家人，我要去幽州，让他们知道魏家不止有魏优，还有我魏武！”
“不准，就你那点修为，在大比的时候丢尽了脸面，还好意思请战？”
魏迟的话有些不屑，但眼神里却是担忧。
“诶，公爷此言差矣。”
修衍笑着说：“大比我也看了，那妖族女子实在是克制魏兄，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以魏兄的实力，前五是肯定了的。现在家国危难，正是用人之际，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公爷可不能阻碍家中子弟报国尽忠啊。还是说……公爷您已经选好了队伍，站定了位置？那公爷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他们能给的，公主殿下只会给的更多。外姓无王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只要功勋够高。你能想到的，公主殿下都能给你。你想不到的，公主殿下会帮你想到。而这只有一个前提，保住大乾……公主继位。”
魏迟听的冷汗直流，这话他没法接，说什么都是错。犹豫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殿下看中魏家何人，自行征召便好。我魏家自当竭尽全力以报国恩。”
轩辕芷水淡淡的说：“那便辛苦魏公操劳了，看来诸位在聊家事，本宫便不多叨扰了。宪小姐和玲珑小姐准备停当可来宫中寻本宫。李牛，走了，莫要没有眼色。”
说罢，抬手止住想要相送的魏迟，带着李牛离开了。来到马车上，轩辕芷水有些埋怨的对李牛说：“出来寻人为何不告知我？邺城这么大，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李牛挠挠头有些委屈的说：“魏无忌告诉俺政争很残酷，俺不想给公主惹麻烦。”
“哈哈哈哈……”
修衍一听这话，笑的前仰后合，手中折扇点了点李牛说：“怪不得你举着腰牌满世界问路，原来是这个意思。但你想的太好了，那些人不在乎你到底为什么去，你现在代表公主殿下，只要去了，就是有问题。”
“呃……”
李牛没想到政争是这个样子的，难道邺城的人都不讲道理的吗？只能担忧的说：“那……我是不是还是给公主惹麻烦了？”
“没有。”
修衍摇摇头笑着说：“如今邺城，没有人敢找公主的麻烦。你这次倒是立功了，魏优魏宪，蜀州剑庐的高徒。魏玲珑，魏家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倾心于魏优。这一次正是由你这里才能轻易打开突破口，邻渊公那个老狐狸，没到最后一刻他是不想站队的，想的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