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兀山花木常年不败,据传这林中有只百年道行的桃花妖。那桃妖受了仙人点拨,予其三粒仙丹,食之可起死回生,增益修为。但山下四时弥漫着瘴气,若没有强劲的修为连山都进不了,谈何寻那桃妖?且那桃花妖道行高深,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既无人见过那妖,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
但无论此妖存在与否,碍于那兀山脚下四时浓重的瘴气,这桃林虽美,却从未有人来访。而今日竟有一孩童在山脚下踌躇,似是打算进山,却长久不曾有何动作,只焦急地望着不远处浓重的瘴气。
有人欲进山,知行自是早已觉察到,却想不明白他一孩童来这兀山作甚。
不过想来一个孩童又能有多大的本事,便也未多加在意,继续在那桃树上眯眼小憩。
待他睡得迷朦之际,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知行缓缓抬眸,循声望去,树下那孩童目若琉璃,却呆滞无神。
知行见了那孩童,略有些吃惊,虽一早便知晓山脚有人欲进山,却不曾想他真能过了这山脚下的瘴气,那瘴气没些本事可当真过不了。
知行不禁在心里感慨,若自己方才不曾小憩,便可知晓那小孩儿是如何过的这山脚下的瘴气,可惜呀可惜。
不过这桃林中自知行有意识以来便未曾见有寻常人类进来过,那些个所谓高手都过不了这瘴气,更别说是小孩儿了,莫非他有何不寻常之处……思及此,知行又打量了树下那孩童几眼。
“喂,你这小家伙怎一人到这桃林中来,你可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忽听得一道懒懒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那漫天掉落的桃花中,只有一男子惬意窝在桃枝上,翘脚抬手撑着脑袋,一手伸去接那飘落的桃花瓣,折了挑桃枝手腕在眼前翻出花来。
姜怀安原在林中摸索着前进,忽听有人说话,轻缓而又有些缥缈,好似耳语。
似乎是没想到这林中还有他人,姜怀安愣了下,却很快反应过来,站定回道:“不该?就因这桃林中有妖么?我今日便是来寻那妖的。”
知行见那孩童接了他的话,停了手上动作,“哦?你有何事?竟想着来寻那妖物?若是换了旁人倒还有几分希望,可若我没瞧错的话,你这小家伙怕是瞧不见罢,就算那妖物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罢。还是早些回家里头歇着,别还没等寻着那妖物,自个先在这桃林中迷了路。”
他本还想着向那人问花妖的下落,但听到他此番话语,却不由垂下眼眸,略微伤神。也对,自己看不见,就算寻到了那桃妖又能如何……
“行了,不过说你几句,有什么可难受的,这世上能治好你这小小眼疾的法子千千万,眼盲,可不是心盲。”知行看出了那孩童的落寞,尽可能的柔着嗓子安慰出声。
“先生真有法子能医我这眼疾?”姜怀安听了知行的话,眼底亮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低下了头,喃喃道:“真能医我这眼疾?医不好的。自我八岁那年发了高热后糊涂了三日便再看不见了…这么多年,我甚至连娘亲的模样也快忘记了……”
“这还不容易?我现在就能让你见着。”知行坐直了身子,从桃枝上一跃而下,向他走去,“不过这法术短暂,至多维持三个时辰。”
姜怀安听着知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由得心中紧张,小手捏了捏掌心。
待知行走到他身旁站定,抬手在他眼前挥了下,姜怀安原先闭着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许是还未适应这林中的光线,下意识抬手在眼前挡了下,又眨了眨眼,而后那双漂亮的眸子慢慢聚焦,眼里从一开始的疑惑与讶异慢慢转变为欣喜。
鸟雀立枝头,天蓝如水洗。淡粉的桃花星星点点缀满枝头,随风四处飘零,眼前的男子削肩细腰,黑发长衫,唇染朱色,一双多情丹凤眼含笑望自己,腰间别了块精致古朴的桃木牌。
但纵然眼前男子皎皎若天人,他回过神来也未曾忘记礼节与自己此行的目的,拱手弯腰行礼道谢,“先生大恩大德怀安没齿难忘,敢问先生姓名?……先生于此,是同我一般进山寻那桃花妖么?”
知行见他问自己姓名,便坦然告知,“我?若你愿意,便唤我知行。至于我为何会出现在此,自我记事起便在这桃林中生活,虽常出门游玩或受人邀约,但我倒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一处比得上我这桃林来得自在快活。倒是小家伙你,如何独自上山?”
“今日知行前辈让怀安有幸见识这世间景色,即便是三个时辰,怀安也是知足了的。今日上山,是想寻那桃花妖,求他借我仙丹救我娘亲一命。我娘亲她卧床已久,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病便重了,近日更是连粥也喝不下去了,我怕……我听说那桃妖有仙丹能起死回生,就上山来寻寻看,但愿能寻到那桃妖。今日是我出门第三日,我娘亲不知…还能不能撑到我回去……”见知行发问,他便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此,知行有些疑惑,“仙丹?救你娘亲?你从何处听得的此事,谁说我有仙丹?”
“……?”姜怀安有些不确定的怯怯开口问知行,“先生的意思是……?”
姜怀安是聪明人,听出了知行话里的意思。
“嗯。”知行也不瞒他,点头承认,仍有些不解,“如何便说我有仙丹?这山下的传闻倒真是无根无据,嘴皮子一碰我便又不知生出了何等能耐,若有我早便吃了,何必留到如今。”
怀安听说根本无仙丹时,心中最后一丝期盼破灭,颤抖着蜷成了一团,呆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知行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瘦小无助的身影,就好像看见一只被遗弃的猫崽子,见他好不容易亮起的眸子又暗下去,有些不忍,略整理了下心绪,想着该如何开口安慰他,开口却不知胡乱讲些什么,“这世间本就无起死回生之事,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强求不得。”
“是我,是我不争气。若我能再多做些活,多赚些银两,便能给娘亲抓药,娘亲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姜怀安自责的将头埋到手臂里,虽然娘亲早便说生死不可强求,但想着这些年娘亲卧床受的苦,仍忍不住落泪,埋头闷闷哭了半晌,哭累了便起身要再回去,娘亲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先生且安心住于山上,此行所见所闻怀安下山定不会吐露半字,今日之事多谢先生。”
知行有些笨拙地摸了摸怀安的脑袋,只道:“我同你下山见你娘亲,若还能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先生可是有法子?”怀安刚能瞧见事物的眼睛哭得有些恍惚,抬手抹了抹泪,红肿着眼睛雾蒙蒙地瞧着他,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拽着知行的衣袖。
知行拍了拍怀安的背,心下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得先瞧了你娘亲现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