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条件
季悠漾第一次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离婚协议书。
盛黎深把那摞文件交给她。
“需要改的内容太多,我想还是直接另拟一份。”
季悠漾仿佛站在梦中,浑浑噩噩接了过来,无法反抗。
雪白纸页的边缘,那枚银色的“圣戒”圈住他修长的手指,衬在光芒高贵又疏离。
“坐下看吧。”他道。
“……嗯。”
希望的小小嫩芽,还没来得及接触外面的阳光,就被一桶冰冷的硫酸浇下来,尖叫着烧成了焦灰,空留凄怆的余音。
如果是一场噩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挣扎醒来的极限。
可眼前的一切是这样真实。
想想自己片刻之前的自作多情有多可笑——
他今晚专程回来,就是为了和她离婚。
她竟然脑补他会不愿意?
他凭什么不愿意?
本来就是她利用他的同情心,把他诓去领了证,说好的离婚一拖再拖,还竟然对他心存不轨,做下三年前那样过分的事情……
季悠漾木然收了心,安静看他拟的这版离婚协议。
比她原先那版要厚得多,条款也复杂。
她翻了几页,越来越看不懂了。
倒不是其中的法律术语有多晦涩,主要是这内容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盯着一段古怪的文字,反复读了几遍,终于试探着问:
“黎深哥,这里是不是搞错了?”
盛黎深瞟过一眼:“没有。怎么?”
“这套房子是当初封叔叔送你的礼物,转到我名下,不太合适吧?”
季悠漾指的就是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这是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盛黎深的二叔——也就是封誉的父亲,以“婚房”的名义送给他们的。一梯一户的大平层,选在市中心最昂贵的地段,价值不输郊区的一栋别墅。
她本来打算好了,离婚以后就搬出去住,房子还给盛黎深。
“是送我们的结婚礼物。”盛黎深纠正她,“再说,二叔的意思本来就是为了补偿你。当年阿誉不负责任从你们的订婚仪式上逃走,二叔一直觉得愧疚。”
季悠漾一阵窒息,欲言又止。
“这个真的没什么可愧疚的!我又不喜欢疯鱼,他跑了正好啊。”
盛黎深目光幽然,似能一下子把她看穿。
“可我记得你那天很生气。”
“……是有那么一点点丢脸的嘛!反、反正都过去了。”她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算了先不说这个,下面列的这些又是什么?”
那一长串奇怪的地址中,有中文,有英文,还有法文、意大利文,以及她不认识的几种语言。
大概扫下来,看见的是分散在全球各个角落的一堆xx公馆,xx庄园、xx城堡之类的地方,还有一个名字古怪的岛。反正她都从来没有去过。
“我这几年购置的不动产不太多,”男人淡声道,“过户以后你挑喜欢的留着,不喜欢的可以卖掉折现。”
……哈?
季悠漾认真研究着他的表情,想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她没找到。
于是她得出结论——盛黎深对“不太多”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有误解。
不过这也根本就不是重点!
“哥,”她艰难地开口,“我们只是简单离个婚,你不需要分财产给我。”
“离婚不就是要分财产么?”
“……”
季悠漾无语几秒,从桌上扯过自己原先那版离婚协议。
“就按我这版来就好。”
盛黎深不为所动:“关键的内容这里面都没有写。”
季悠漾:“……”
没有写的就代表不需要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快要抓狂,却听盛黎深静静道:
“漾漾,我们没签婚前财产协议。”
“啊?”
季悠漾茫然,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当初那证领得匆忙,到民政局进门出门走一趟就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其余的手续一概都是没有的。
盛黎深没提要签婚前协议,她也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如今想想,还真是危险。
万一真碰上处心积虑骗婚骗财的那种人,盛黎深没有婚前协议,岂不是要吃大亏。
这人也太不会保护自己了吧?
她不满地看着他,正要质问他怎么能忘了如此关键的环节,忽又觉得不对。
……问题在于,她又不是为了靠结婚分他财产啊!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没有这方面的主张。”她忙解释,“是需要我做一个专门的声明吗?”
“不必,”盛黎深面无波澜,“我们遵照法律办事就好。”
“……”
难道她拒绝分他的财产,还涉嫌违法犯罪了吗?
季悠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干脆低头又往下翻了几页。
越瞧越心惊。
豪车、游艇、私人飞机这类东西就不说了,还有那些贵重的艺术收藏品她也不是很懂,不过上面都附带着估价,还贴了图片。
好好一份离婚协议,搞得像顶级拍卖会的拍品单。
“我根本不需要这些——”
“我说了,不需要的你可以卖掉。”
“……”
视线扫到某一项,季悠漾终于忍无可忍:
“等等,我要你公司的股份做什么??”
盛黎深20岁那年,用父母留下的遗产在国外收购了一家当地的老牌唱片公司mezzo。
这家公司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初叶,主营业务本来是古典音乐唱片的录制和发行,随着时代发展,唱片业不景气,前些年公司负债累累,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当时没人知道盛黎深为什么要砸大价钱买下这个注定赔钱的老古董,或者猜他就是为了艺术的情怀。
但不久之后,他就把自己的经纪合约挂在mezzo之下,出道当了歌手。
这步棋走得出人意料,不过还是鲜少有人相信,他真能靠一己之力赚钱养活整家公司,还是一家经营模式过时、连续数年亏损的公司。
至于结果嘛……
随着盛黎深在全球的大爆,mezzo不仅迅速扭亏为盈,而且仅仅七年时间,市值就在他手里翻了几百万倍,成为整个收购史上都绝无仅有的奇迹。
如今mezzo已逐渐发展为一家横跨多国的综合性文娱产业集团,涵盖音乐、影视、艺人经纪、版权运作等多个业务模块,投资项目的涉猎范围更加广泛。
而季悠漾眼前的文件显示,盛黎深打算把自己持有的公司股份,分一半给她。
这么大笔的股份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已经直接涉及到公司的管理控制权了。
季悠漾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
反正盛黎深是很淡定:“你如果没兴趣的话,可以不用参与公司的具体运营,每个季度收一下分红就可以了。”
……还真是好简单的任务呢。
再往下看,她已经无力吐槽:“你的作品版权也要分我一半?!”
“准确来说,是未来收益权的50。”他耐心解释细则,“以后只要我的作品产生新的版权收入,50的收益会自动转到你名下,也是按季度结算。”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
她往后的人生,只要躺着数钱就可以了。
毕竟盛黎深随便一张唱片都是千万级销量打底,大量经典金曲更是在国内外各大流媒体平台上连年霸榜,经久不衰。
他的作品收益权,跟一台接上永动机的印钞机,也就没有多大区别。
而此时此刻,他这样真诚而毫无保留地看着她,季悠漾觉得自己就是史上第一大诈骗犯。
要命的是,在她磨破嘴皮的苦心劝说之下,受害者依然还执迷不悟,非要帮她数钱不可。
……她气得心口疼。
!!!
这婚。
简直。
没、法、离、了!
气极反静,忽然她脑子转过弯来:“不对啊,既然财产都要分一半,你怎么不要求分我的东西?”
盛黎深眸光微动。
季悠漾已经渐渐回过神,就没那么好糊弄,不依不饶盯紧他。
须臾后,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你最宝贵的泡面不是分了我一半?”
季悠漾:“……”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侮辱了。
空气安静。
她正色:“哥,这些我真的不能要。”
盛黎深握着那杯冷掉的咖啡,徐徐呷了一口。
“不白给你。”
“嗯?”
“有条件。”他漆黑的瞳眸掩在羽睫之下,愈发令人看不透。
季悠漾一愣。
其实她想不出什么条件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盛黎深放下杯子,倾过身来,替她把面前的文件往后翻。她才注意到,在离婚协议书之后,还附了一份东西。
而且是她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的——
《绝对入戏》第二季的合同。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条件是,”盛黎深说,“需要你陪我上这个节目。”
季悠漾只觉得荒唐。
“哥,你知道这节目是做什么的……?”
“知道。”
不,你不知道。
季悠漾不死心地解释:“这是个演戏加炒cp的节目。”
……这种节目和你这个音乐人有一毛钱关系吗?
“我知道。”见她还要反驳,盛黎深道,“沈苑是总导演,他已经都向我解释清楚了。”
沈苑和盛黎深是旧交,也是他们曾经合作的那部电影《噬心》的导演。他和盛黎深早在国外的时候就认识了,做过盛黎深不少mv的御用导演。当初那部电影,盛黎深就是看在他的面子接的。直到开机的当日,季悠漾才知道男主是谁。
沈苑在圈内素有“鬼才”之称,多面开花并且连出爆款。在电影界票房奖项双收之后,最近又开始向综艺方面转战。这回一出手就打造出了《绝对入戏》这个收视王牌。
“沈导又请你去给他捧场?”
然而盛黎深摇头:“是我请他帮忙。”
“……为、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垂下眼。
“你要和我解绑,这是最好的方式。”
季悠漾没懂。
在这一刹看不到他的眼神,心尖上无端地却疼了一下。
不等她用理智捕捉到那份奇怪的感觉,盛黎深伸过手帮她翻页到最后。
合同后面,还有一份附件。
她一时发呆:“这是……?”
“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