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圣戒
“……”
之所以叫做“单方面”官宣，是因为那天盛黎深在凌晨三点多丢出这颗重磅炸弹，等被炸懵了的吃瓜群众好不容易搞明白这不是在做梦，却发现被他艾特到的另一当事人，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第二天早上、中午……季悠漾那边还是分毫不见动静。
一代天王官宣变单宣——这就有点诡异了。
一时间网上猜什么的都有，好在等到当天下午的时候，在盛黎深“单宣”的十几个小时之后，季悠漾终于上线转发了他那条微博，完成整套官宣程序。
这只是个小插曲，都过去这么久了，鲜少有人再提起。
三年前费如萱在前公司上班，还不认识季悠漾，但作为相关从业人士，这种世纪大瓜她自然是事无巨细全程吃下来的。
直到现在，她的记忆还栩栩如生。
“你知不知道，为了等你回应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抢到热点，那天晚上全网的娱乐记者都集体熬夜蹲守在你微博底下，一分钟刷新好几十遍那种。就这样等到第二天下午，你竟然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就我隔壁部门，有个女孩为了跟你们的新闻连续熬了十几个小时，最后喝咖啡都喝吐了……”
“你猜，我路过他们办公室的时候，听见她在里面大声抱怨什么？”
听她说起那天的事，季悠漾心里莫名有点虚，“我猜不出来。”
“她说——”
费如萱努力憋笑，最后还是没忍住。
“她说，盛神的体力是有多好，让你这个点还起不来床。”
“哈哈哈哈哈……”
季悠漾：“……”
噗。
正在她手里传来笑声的手机，一个不稳摔在床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对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电话倒是没断，显然，那边是觉察到了什么。
真空般的寂静。
“喂。”
费如萱终于艰涩出声，“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季悠漾：“…………”
“你在这时候沉默可就相当于默认了——”
“……默认个毛线啊！”季悠漾瞬间像被逗炸毛的小猫，“费总，麻烦把您的思想放纯洁一点。”
“那不如你来纯洁地解释一下，中间那十几个小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季悠漾咬牙。
“忘了。”
“哦~~”对面阴阳怪气。
闭目片刻，季悠漾重新恢复高冷的态度。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当然记不清了。”她背台词一般说下去，“大概就是中间沟通环节出了一点问题，没协调好时间而已，这也值得你好奇？”
“啊，原来是沟通问题啊。”费如萱笑。
季悠漾不理解她又有什么可笑的。
“需要‘沟通’一整夜再加一白天的那种？”
“……”
毁灭吧。
季悠漾忍无可忍：“拜拜，我不和你这个污婆讲话。”
“不和我讲没关系，”费如萱完全不介意被嫌弃，“不过今天这事儿，你得和你老公沟通一下吧。”
季悠漾顿时警觉。
什么意思？她知道盛黎深在这儿？
那她刚才是不是都听见了……？
那边继续道：“国际长途也能沟通。他那边现在正好是白天，你觉得怎么样？”
季悠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费如萱根本不知道盛黎深已经回国了。
不过，随即又觉得自己够莫名其妙——
盛黎深关门之前，统共就对她说了五个字，到底哪个字值得她心虚怕人听见？？
在她怔神的时候，电话那边自动把她的沉默解读为了拒绝。
费如萱态度正经了些。
“漾漾，我说真的，这可不仅关乎你的私事。你家这位对舆论有多大影响力你也见识到了，他随便动动小手指，就能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像咱们这样的小作坊，完全就只有随波逐流的份儿。”
“之前你说你们约好了要在公开场合互相避嫌，不愿意拿他的名气炒作，我都依着你。可是现在他突然来这么一手，咱们总得弄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以后工作上才好做万全的准备是不是？”
提到工作，季悠漾就不好反驳了。
两年前，她从电影学院进修结束，准备重新复出，第一件事是需要签一家靠谱的经纪公司。
其实最初有意向签下她的公司还是挺多的，但听完她详细的签约条件，尤其是拒绝用和盛黎深的关系炒作这一项，基本就没有下文了。
说白了，在他们看来，她身上最大的商业价值就是和盛黎深的婚姻。她非要坚持这种荒唐的条件不肯松口，那就根本就没得谈了。
费如萱是第一个不这么看的人。
作为曾经带出过顶流的金牌经纪人，费如萱那时刚离开原公司自己创业。听到风声后，她主动向季悠漾抛出橄榄枝，说服背后资方答应了她的全部签约条件，并且这几年也一直遵照合约，为她保证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前两年季悠漾发展不佳，费如萱压力也很大，但她始终还是坚信自己的眼光——就凭季悠漾这张脸、这条件，差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随着《雪夏》的爆冷大火，如今这契机终于来了，尽管是在腥风血雨之中。不过，风雨过后是晴天，费如萱已经敏感嗅到了捧出下一个顶流的希望！
“再说别忘了，”费如萱语重心长，“马上你自己就是老板了，多为咱们公司考虑啊。”
季悠漾尚未适应这个新身份，不是她提醒，还真给忘了。
就在前不久，公司主要投资人终于对这家没有起色的小作坊彻底失去信心，决定要撤资。
眼看公司在倒闭的边缘，季悠漾想来想去，还是不太能忍心看着身边的小伙伴都一夜失业，最后自掏腰包，从想撤资的股东手里把股份都收购了过来。
也是世事无常，合同刚签完，相关交接手续还没全部结束，季悠漾突然就红了，小作坊也大有百废待兴之势。于是乎，对方毫不意外地反悔了，拒绝继续履行合同。更不地道的是，还趁季悠漾被全网防爆之际，暗中指示离职的前工作人员在网上以“内部员工”之名编料黑她，想借此要挟多讹一笔。
闹成这样反正是没法善了了，季悠漾选择打官司解决。
平时她做甩手掌柜，这些杂事都是费如萱和公司法务在处理。不过大体上她有数，合同是白纸黑字已经签死的，现在对方再怎么挣扎也是白费力气。等官司打完，手续正式办好，她就能作为公司第一大股东，踏踏实实给自己当老板了。
当然，这份养活公司的责任落在肩上也是沉甸甸的。
“当老板可真是麻烦……”季悠漾托着腮叹气，她是个怕麻烦的人，进了这行只想安生演戏，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谁知还是没能逃开命运的安排，“行，我会把事情弄清楚。”
“这就对了嘛。”
得到满意的结果，费如萱语气特别正能量。
“加油喔，季老板，好好跟你老公……”
“……沟通。”
挂了电话，重新刷新微博，现在体验稍微顺畅一些了。
季悠漾登的是小号，粉丝群里的新消息早已爆炸。
……因为那是盛黎深唯粉的粉丝群。
她倒不是出于什么恶趣味专门加群视奸粉丝。这个群是早期的圣光核心群，她很早就在里面了。后来虽然逐渐淡出粉圈，但也一直没退，还时不时上来瞧一眼，只不过发言就很少了。
她的视线在群名的八个字上停驻了几秒——
“你是我的深渊黎明”。
这是在圣光粉圈内流行了多年的一句应援语。
今晚群里一片兵荒马乱。
「姐妹们，我用手机和网页端各试了一遍，说实话那个操作是手滑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手滑，现在早该取消了吧？」
「我有个想法……万一是被盗号了呢？」
季悠漾：“……”
果然同为一家人，大家的思路都是一样一样的。
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提示线索，能帮助她解读出盛黎深的真实想法。
这时候群主突然冒泡。
「大家猜累了可以适当休息，下面是舔屏补充能量的时间哦」
话不多说，接着就发了一组图。
果然不愧是群主，不光心态稳，而且出手就是真材实料的干货。这套最新的生图，来自昨天的奥菲斯颁奖典礼，季悠漾还是第一次见。
她熟练点开高清大图，一张一张存进手机里某个加密的相册。
一直划到最后一张——
是盛黎深举起奖杯时的手部特写。
她呼吸滞了滞。
盛黎深是古典音乐出身，十几岁就在全球最权威的国际钢琴大赛上夺冠而声名鹊起，成为当时古典钢琴圈最受瞩目的新星，还被媒体和乐迷们誉为新一代的钢琴王子。
虽然他后来转型做了歌手，但谁都无法否认，他拥有一双最完美的属于钢琴家的手。这也是为什么圣光中手控占比奇高，站姐也都很爱拍他手部的特写。
领奖时右手拿话筒，所以他握奖杯用的是左手。
修长匀称的手骨轮廓如冷玉雕成，构成完美的美学比例。甚至比起他手里贵重的奖杯，都更像一件极致的艺术品，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微蜷的尾指上，在指骨最后一节，淡银色闪光低调耀眼。
季悠漾盯住那枚银色尾戒，明白了群主这时候发图的用意。
等她回到粉丝群的界面，果然——
「啊啊啊啊啊圣戒杀我！！！」
「我看圣戒才是永恒的正宫吧哈哈哈」
「姐妹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啊，圣戒还没退位呢，一个个都瞎操的什么心」
所谓“圣戒”，指的就是盛黎深戴在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这是粉丝给取的名字。
这枚尾戒是他手上唯一的饰物，在他正式出道当歌手之前就有了。这些年来始终是同一枚，从没见他摘过或是换过。
虽说这个年代，戒指作为装饰不一定要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盛黎深一直以来唯独戴一枚尾戒——大众认知中代表独身主义的符号，就挺惹人遐想的。
银白色戒指禁锢住男人修长的尾指，与他冷白的肤色相衬，泛着矜贵冷淡的禁欲感，越是难以接近，越是自带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某著名时尚杂志曾经评论，这恐怕是全世界情敌最多的一枚戒指，不知有多少女孩梦想过有朝一日将它摘下。
盛黎深从来没对这枚尾戒的来历做过解释。
三年前，他官宣已婚的时候，并没有把它摘下来。
三年过去，也依然没有任何要摘的意思。
也正是这一关键信号，使得很多人断定，他结的这婚不过是一段形式婚姻。
否则戒指不该是戴在这个位置上的吧？
有了“圣戒”坐镇，整个群里气氛轻松了许多，大家七嘴八舌闲聊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星君上台领奖的时候，一句也没提那个谁吧？」
“星君”是早期粉丝为盛黎深取的另一个昵称，因为他的英文名字“sirius”意思就是天狼星。
也是因为盛黎深的气质给了大家这种印象：他像是天上星光所化的神祇，淡淡将圣洁清冷的光芒洒向人间，却又疏离神秘、遥不可及。
后来随着盛黎深逐步稳固神坛地位，“盛神”的称呼也在路人当中深入人心，不过老粉内部交流的时候，还是经常喜欢用“星君”这个叫法，算是属于粉丝的专属昵称。
「嗯，连登六次领奖台，连个名字都没提过，这不是比一条微博更能说明问题嘛」
「年年如此，不懂为什么还有人看不清楚形势」
「哎你们说，像咱哥那么性冷淡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打算单身一辈子，才会找个女的形婚啊……」
「这话我不好在外面说，不过……不说别的，客观来讲，茶悠悠其实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吧？星君连拍戏的时候亲一下她的额头都不肯，你们觉得他真的喜欢女生么」
「…………」
季悠漾关了微博。
不久前签完名的离婚协议书还大喇喇摆在床上，白纸黑字，像一张嘲讽的脸，正望着她。
她有点说不出来的烦躁。
正在这时，手边碰到一个东西，冰冷的金属质感。
她扫过去一眼，忽而僵住。
是盛黎深的手机。
！
在被她遗忘的时光里，它就一直安静躺在她床上……
所以。
方才在群里大家讨论最激烈的那个问题——
如果是手滑或者被盗号，过去这么久，照理早该有反应了。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盛黎深的手机根本就不在他身边？？
季悠漾：“……”
又回到原点了。
本来她也不该指望，能从粉丝群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大多数艺人和粉丝都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虽说粉丝行为不代表偶像，但核心的大粉往往是和艺人团队有私下联络的，因此可以掌握一些“内部消息”，用来引导其他散粉。而艺人一方在有需要的时候，也乐得利用大粉指挥散粉去冲锋陷阵，既能争取利益，又方便推卸责任。平常时不时还要搞点虐粉、固粉之类的骚操作。
然而在圣光的圈子里，就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也许是盛黎深太清高了，不屑为之。也许是他觉得没必要。
总之他这人本就是特立独行的。
再加上这些年盛黎深被封为“低调天王”也并不是夸大其词，平时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基本就是神隐状态。别说出来炒作刷存在感，连接受采访都很少，偶尔一次，还是希望大家“关注音乐本身”。简直不像是娱乐圈里的人。
所以粉丝们实在没有多少渠道能了解他私下的一面，就更别说猜透他的心思了。
渐渐地，老粉们也都习惯了他身上的这种神秘感——不习惯也没办法。
季悠漾轻叹一口气，心头升起一股混合着侥幸与恐慌的复杂情绪。
相比其他粉丝，她的渠道还是多那么一点点的。
尽管了解更多以后，得到的未必就是想要的答案。
同样的教训，她已经尝过太多次，而且每回都是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最后她认命起身。
攥着那只手机走出房间的时候，还在暗暗警醒自己——
记、得、敲、门。
不过盛黎深的人就在客厅里。
暗红色沙发上，男人的身姿清瘦修长，披一件深黑浴袍，衬得肤色格外冷白。
此刻他正低头翻看手里的一摞纸质文件，俊美的侧颜轮廓深刻专注。浓长的睫毛覆下来，在眼睑下虚投了一片鸦青色的阴影，削薄的唇色泽偏淡。
铺上一层灯光，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而在他身前的玻璃茶几上，摆了只雪白的瓷杯，隐约飘来醇郁中带着涩意的咖啡淡香。
季悠漾第一时间辨认出这味道，是曼特宁。
他这几年似乎只喝这个。
纯黑咖啡，什么都不加的那种。
她曾经自己尝试过一次，结果这所谓咖啡苦得像中药，她第一口就没成功咽下去。
……她向来就是个不能吃苦的人。
空气中气味触动了她味蕾深处对于苦的记忆，她看着男人优雅地端起那杯苦药，自然而然轻呷了一口，心里不禁就有点钦佩。
直到撞进他转过来的视线，才发觉，原来她就一直傻傻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
季悠漾试图说点什么。
刚才在屋里，她明明准备了全套的台词的。
问题是……怎么突然就记不起来第一句词是什么了……？
呃，是什么来着？？
——
空气凝固不动。
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水晶吊灯，洒下清寂莹白的光，她仿佛站在寂寞的舞台中央，一个人孤单地被观赏。
没人给她喊action，也没人喊cut。
台下的观众也只一人，却好像是太多了。
盛黎深放下杯，淡淡的审视蕴在幽深眼底。
“刚才吓到你了？”